對於趙構,羅騰飛、虞允文已經死心,面對他罷免趙鼎、劉大中的做法,沒有感到任何的意外。
完全可以想象的出如今的朝堂是什麼樣的一個局勢。
這一國不能無相,這爲相的人選不用說也能猜到他是何人。
王次翁爲相,何鑄爲御史中丞,羅汝楫爲殿中侍御史,楊願爲監察御史。御史臺官和諫官控制言路,可以糾劾百官,評議時政得失。但如今臺、諫官在趙構巧妙的安排逐漸成爲王次翁箝制輿論,排除異己的工具。
羅騰飛心中矛盾叢生,起伏不定,此刻他以存殺趙構之心,但種種跡象都表明時候未到。
首先,他不能確定虞允文、薛弼這些人是否跟他一條心,不知道自己在他們眼中跟宋朝比起來孰輕孰重,面臨抉擇的時候,他們會選擇誰。
其次,羅家軍實力很強不假,但暫時還沒有自立的力量。羅騰飛可以不懼任何人,但不能不在乎岳飛以及他麾下的岳家軍。
他此刻若反,第一個站在他敵對一方的必然是岳飛,接着是韓世忠、張俊,最後還有背後的金國。
雖然說經過數年發展,羅家軍的實力早已今非昔比,稱之爲成爲天下最爲驍勇的部隊也不爲過,但時日太短,尚不足以在這種惡劣的形勢下生存。
最關鍵的一點是糧草、軍餉問題,這三軍未動,錢糧爲先。
打仗最關鍵的問題正是上陣殺敵的兵卒是不是飽着肚子,能不能得到賞賜,可不可以如期領到俸祿。
因爲李俊的關係,羅家軍的回易官王博開闢了多條海上渠道,有通往扶桑的,還有高句麗的,以刺繡、陶瓷等工藝品換取當地各類特產。
當時的交易是五五分賬,羅騰飛如今一月能夠坐收三萬兩的黃金,已經儲蓄了相當驚人的財富。軍餉無憂,但糧草一項,還是略有不足。
他所治下的淮南西路、南京南路都是經過大戰不久的土地,雖然經過羅家軍上下精心發展治理,開拓了萬頃田地,可是還是不足以維持六萬大軍的運轉。
種種的情況,無不證明,現在並非是跟趙構敵對的最佳時機,當前的情況已經夠亂,在亂下去撿便宜的只會是金國。
思念至此,羅騰飛只有暫時放棄“弒君”的想法,沉聲道:“對這議和,宋金雙方有什麼條件?”
虞允文、薛弼、金安節一個個豎着耳朵,既然勢不可違,只能期待議和中不要吃上大虧。
趙翼道:“具體事情並未有定下,只是在被貶罰之前,趙相曾經問金使兀林答贊謨地界如何?兀林答贊謨立即對答說‘地不可求而得,但聽我大金是否願意還與你。’”
羅騰飛冷笑道:“好囂張的口氣。”
虞允文、薛弼、金安節三人更加是義憤填膺。
趙翼接着道:“兀林答贊謨此次前來是爲了試探我宋朝的心意,真正簽訂合約,商議具體事宜,還需要第二批使者的抵達。”
羅騰飛心中一動,道:“你是說議和只是口頭確定,還沒有成爲事實?真正商議合約的使者,並沒有抵達?”
趙翼點頭道:“不錯,正是如此。”
羅騰飛沉吟片刻,讓趙翼回去覆命,叮囑他道:“朝綱動亂,告訴你家先生,一有大事,立刻想方設法告之,不可延遲。”
趙翼告辭離去。
羅騰飛見虞允文、薛弼、金安節三人精神不振,顯然受到了莫大的打擊,沉默了半響,隨即道:“金國能夠在這種情況下議和,想必便如同東方先生說的一般。他們有着不可避免的三大難關,如今僞齊之禍已經被完顏兀朮、完顏撻懶合力消滅,剩下的只有完顏兀朮、完顏撻懶的敵對,以及金國內部義軍,這兩個問題。可以算死金國的這次議和的真正目的不是爲了求和,而是爲了爭取和平的時間,消除內患,然後再全無顧忌的南下攻打我大宋。”
他見虞允文眉頭微皺,心知他不曾得到劉豫被貶的消息,將薛弼帶來的情況初略一說。
虞允文臉露吃重之色,他心思是何等機敏,轉瞬間將情況分析的淋漓盡致,沉聲道:“這是完顏兀朮一舉兩得的舉措,據我瞭解完顏兀朮、完顏撻懶他們此刻正處於左右平衡的情況之下,完顏兀朮軍事威望高而朝堂威信低。完顏撻懶正好相反,他朝堂威信高而軍事威望低。兩人各有所長,互相牽制,想要扳倒對方,非花數年時間不可。但如今完顏撻懶、完顏兀朮竟然一同出手對付劉豫,顯然在他們之間已經有人服軟,促使兩人合力。完顏撻懶性子高傲,是不可能向完顏兀朮低頭的,唯一的可能只有重視大局的完顏兀朮。但完顏兀朮的性子也是剛烈無比,若非別有他圖,絕不會向完顏撻懶低頭。故而,屬下認爲完顏兀朮這是在示弱,他們這是在用驕敵之計,讓完顏撻懶認爲完顏兀朮已經不是對手,從而放鬆對他的警惕,最後在關鍵的時候給予完顏撻懶致命一擊。一石二鳥,完顏兀朮麾下也有了不得的人才。相公……”
虞允文望向羅騰飛道:“只要完顏撻懶一除,完顏兀朮的下一步必然是北方義軍,我們必須做些什麼。不然,那些勇士可要遭殃了!”
北方義軍數量確實極多,但面對真正的正規軍,卻有着無法彌補的力量上的差距,尤其是完顏兀朮麾下的精銳。
薛弼先看了金安節一眼,隨即對羅騰飛道:“情況愈發惡劣,我們必須做些什麼,否則將永遠陷入戰略上的被動。這北方的義軍,是我們足以信賴的一股力量,我們不能坐視這一步的發生。”
羅騰飛點頭接話道:“所以我打算派一個人前往北方充當內應,助完顏撻懶對付完顏兀朮,順便爲我軍探取有用的情報,訊息。毫無疑問,此次任務兇險萬分,隨時都有丟命的危險。所以,這人選必須慎重,除了要擁有超凡才智以外,還要通曉人情世故,處事圓滑,能夠洞察人心。在危機之際,還必須要有隨機應變化解危機的本事。金先生……”他以少有的嚴肅語氣說道:“我從薛先生那裡聽過你的一些事情,知你是當仁不讓的唯一人選。我有意讓你但當此任,不知你意下如何?我羅騰飛向來喜歡直來直往,先生若是不願,也可以明說,就當我沒有問過此事一樣。”
金安節深深作揖,淡笑道:“相公這是哪裡的話,你們衝鋒陷陣,親冒矢石,尚且不懼,安節不過是前往金國幫助完顏撻懶對付完顏兀朮而已,又有何可距懼?只要相公信得過安節,安節定不負使命,竭盡全力的幫助完顏撻懶打壓完顏兀朮。”
羅騰飛喜道:“好!時間緊迫,今晚我爲先生踐行,明日一早立刻動身。”
議和一事,不僅僅只是羅騰飛的不滿,此事在臨安也引起了一陣罕見的風暴。
雖說投降派一黨已經佔據朝堂要職,諸多大臣敢怒不敢言,但也有個別義士敢於犯上直諫。
禮部侍郎曾開,兵部侍郎兼權吏部尚書張燾,吏部侍郎魏矼的奏章、三省檢正諸房文字林季仲,禮部侍郎兼侍講尹焞等人無不上表朝廷,力主抗議,人人亢奮。
尤其是韓世忠、岳飛兩位鎮邊大將的奏章更是將此情況推向了高峰。
韓世忠爲人比較圓滑,只是立表金人吞南之意,如司馬昭之心,世人皆知,絕不可信,應當奮戰到底。
而岳飛剛烈耿直,直言不諱在奏章上說道:“婁敬獻言於漢帝,魏絳發策於晉公,皆盟墨未乾,歃血猶溼,俄驅南牧之馬,旋興北伐之師。蓋夷虜不情,而犬羊無信,莫守金石之約,難充溪壑之求。圖暫安而解倒垂,猶之可也;顧長慮而尊中國,豈其然乎!”
語句以抵抗異族的豪傑婁敬、魏絳爲例,直罵金國爲犬羊,表示金人之言不可信,和平之決不可保,不要在“和談”的幌子之下對金實行投降。
在奏章的最後一段更是寫出也岳飛的凌雲之志,言道:“臣願定謀於全勝,期收地於兩河。唾手燕雲,終欲復仇而報國;誓心天地,當令稽顙以稱藩!”
這番話就等於說,對於所謂的“講和”,岳飛是根本上不予承認的;他不但堅決反對這種向金朝稱臣納貢的行徑,而且還要堅定不移地去收復失地,收復燕雲,最終還要把打敗金國,讓金國做宋王朝的一個屬國藩臣!
韓世忠、岳飛的奏章給趙構敲響了一個警鐘,讓趙構、王次翁等這些民族敗類慌亂了起來。
面對趙鼎、劉大中的時候,趙構很牛氣,你趙鼎宰相如何?劉大中副相又如何?一句話,乖乖離職滾蛋。但面對韓世忠、岳飛呢?
韓世忠、岳飛不僅僅只是一人,在他們的背後有戰功赫赫的三萬韓家軍,有威震天下的五萬岳家軍。
趙構、王次翁登時憋氣了起來,沒有敢過多的放肆,只是好言安撫,但議和之心,卻絲毫未改。
紹興八年,十一月十六日,羅騰飛見到了一個特別有意思的人,他是金國的銀牌郎君,是一個叫做烏竹宏的,從他的口中聽到了一個非常有意思的笑話。
銀牌郎君烏竹宏見到羅騰飛也不行禮參拜傲慢的站在大殿上,以極度囂張的語氣,蔑視的看了羅騰飛一眼道:“你就是羅騰飛?”
羅騰飛大感有趣,還是第一次遇上膽敢怎麼給自己說話的女真人,笑着點頭道:“不錯,我正是羅騰飛!你又是哪位?”
烏竹宏傲然道:“我乃詔諭江南使麾下銀牌郎君烏竹宏,奉我家大人之命讓你去邊境跪迎我家大人入境。”
“放肆!”羅騰飛還未說話,虞允文、薛弼同時高喝了起來。
在宋朝文士眼中“跪”是很莊嚴的一個字,固有男兒膝下有黃金,跪天跪地跪父母一說。他們雖然不知詔諭江南使是什麼東西,但讓羅騰飛去邊境跪迎,這是奇恥大辱。
烏竹宏高聲反喝道:“你們纔是放肆,這是你們那個皇帝的意思,你們膽敢如何?”
羅騰飛聽到讓他去邊境跪迎,心中徒然升起一窩子火,但見烏竹宏有恃無恐,心中奇怪,一時也未發作,聽是趙構之意,更是不明所以。
虞允文、薛弼臉色同時一變,再度異口同聲道:“這不可能!”
烏竹宏這才向衆人說明緣由。
原來他們正金國的第二批使者,他們的首領分別是張通古、蕭哲。這兩人一個被封爲詔諭江南使,一位封爲明威將軍,是前來商議合約的。
金國皇帝要求使者進入宋境之後,負責迎接的結伴官在迎接時跪膝階墀;州縣官則必須望“詔書”迎拜;及到達臨安府時,還必須趙構脫下皇袍,改穿大臣服裝,代表宋朝千萬人拜在張通古、蕭哲的腳下受這道“詔命”;趙構對待詔諭使人,則又必須像接待賓客那樣,亦即相互以對等地位相待。
這些都是金國皇帝的要求,並且表示不準有所改變。
面對金國如此惡意刁難,趙構說的好聽,大義凜然的向朝臣宣告說:“若使百姓免於兵革之苦,能夠安居樂業的生活,朕又何必介意這一人屈辱。”
於是,張通古、蕭哲抵達邊境時,根據約定派使者要羅騰飛前往邊境,跪在女真使者的車仗前,請使者入境。
緣由表明,虞允文、薛弼登時面如白紙,氣得周身顫抖。
虞允文悲呼道:“如此屈辱官家竟然能夠答應,我大宋還有何希望?”
屈辱,確確實實是屈辱。
趙構、王次翁一口一個議和,雙方共存。
但金國是如此看待此事的?
兩位使者張通古、蕭哲,一個詔諭江南使,一個明威將軍。
這兩個頭銜,對宋朝來說,是極盡侮辱、誣衊之能事。
金使不稱宋國,而稱“江南”乃是效仿當年的宋太祖趙匡胤,是襲用宋太祖對十國中的南唐的用語,是不把宋朝作爲與金對等的國家看待,而只把他作爲金國的一個屬邦看待,因而就把他所攜帶的交涉文本稱爲“詔書”,表示是上國對下國的文書。
堂堂大宋,統制中原千年的漢民族,竟然被一個蠻夷邦國視爲下國,這是何等的羞辱。
至於明威將軍更是徹徹底底的侮辱了,顯然已經把大宋作爲他們女真人立威、示威的對象。
面對這種將一個民族,將一個國家的尊嚴徹底踐踏在腳下的“議和”,趙構竟然能夠大義凜然,理直氣壯的接受。
不說虞允文、薛弼這類心繫大宋的文士接受不了,即便心無大宋的羅騰飛也接受不了。
趙構他要跪在金使面前搖尾乞憐,羅騰飛管不着,但他是皇帝,他在金使面前這一跪,羞辱的可不是他一個人,而是一個國家,一個民族。
這是羅騰飛萬萬不能接受的事情。
羅騰飛面上沒有露出任何表情,而是道:“來人,火速請王俊將軍放下一切事情,以最快的速度趕來。”
不一刻,王俊飛馬從軍營趕至。
羅騰飛指着王俊道:“從今日起,我羅家軍軍法中加上一條,只要是金國使者,進入我軍防區,不論情由,不論是誰抓來先打三十軍杖。”
王俊不明所以,但此軍令正對他的口味,高聲領命。
烏竹宏面色登時蒼白,驚叫道:“羅騰飛……你……”
他未說完,羅騰飛以手指烏竹宏,對王俊道:“他便是金國使臣!”
王俊面色一寒,手一揮叫道:“來人,將金國使臣拖下去,重打三十軍杖!”
烏竹宏大叫:“羅騰飛,我是金國使臣,你真敢打我?”
羅騰飛哈哈一笑:“老子打的就是金國使臣,若你不是金國使臣,老子他孃的還不打了。”
“相公!”事事出人意料,虞允文、薛弼因趙構的搖尾乞憐,而悲憤難耐,暗自傷懷。忽見羅騰飛突然來這一手,個個大驚。
虞允文道:“相公,算了吧,他畢竟是金國使臣,得了官家的……。”
薛弼也在同一時間道:“跟相公一樣,我等心中也充滿了怒火,但……”
“你們兩個給我閉嘴!”羅騰飛壓根不聽他們廢話,喝道:“軍令如山,有出無回,行刑。”
烏竹宏被拖至堂外,被按倒當堂杖責。羅騰飛也來到堂外,只聽見“撲”、“撲”的聲響,那烏竹宏再無囂張氣焰,大叫悲呼:“恕罪,恕罪,恕罪……”
十五杖一過,烏竹宏已經皮開肉綻,痛不欲生。
羅騰飛咬牙喝道:“打,給老子用力的打,狠狠的打,往死裡打。”
在羅騰飛的叫喝下,行刑兵卒越打越重,烏竹宏越嚎越響。
羅騰飛尤不滿足,聲音越叫越大。王俊親自上前,接過硬木杖,親自行刑。
五杖一打,當場將烏竹宏打暈了過去。
似乎還不解氣,羅騰飛疾步上前從王俊手中搶過硬木杖,卯足了勁力打了下去。
這一下力道何止千斤,只聽“咔嚓”一聲,硬木杖斷爲兩截,本已暈闕過去的烏竹宏給他強行打醒過來,發出了一陣撕心裂肺的哀嚎!
羅騰飛又拿過一根硬木杖,十杖一下,活生生的將烏竹宏打死當場,杖落之處,血肉黏在一塊,竟成肉醬。
他將硬木杖一丟,喊聲道:“來人,抄傢伙,在邊境還有人等老子去跪迎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