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江府行宮。
趙構在臨時搭建的小型宮殿裡接見了秦檜,看着秦檜,眼中露出了一絲異彩,淡笑道:“秦愛卿首次擔任樞密使一職,可否適應?”
秦檜恭敬至極的答道:“謝陛下關心,臣下飽讀韜略,習得治世之道,樞密院裡的職務,難不倒區區在下。”
趙構滿意的點了點頭,眼中露出了讚許,滿意之色。早在七年前,他便已經看中了秦檜,看中了秦檜的主和思想,在秦檜的教唆下,親自寫了一封國書上交完顏達賴,表示只要能夠和平共處,宋朝可以成爲金國的附屬國。
秦檜更是提出了“轟動天下”的兩策,南人歸南,北人歸北,表示欲以河北人還金國,欲以中原人還劉豫。但這種說法,得到了羣臣的反對,羣情大譁,人人義憤填膺。
趙構卻非常欣賞秦檜的提議,只要能保住他的小朝廷,保住性命,即便將土地人口送給金國,當金國的附屬國無所謂。
但當時的形勢根本不允許趙構如此做來,金國也不允許趙氏王朝的存在,不同意投降。面對羣臣的憤怒,面對金國的無視,趙構迫不得已將秦檜驅趕出了朝廷。
但在內心深處,趙構還是很器重秦檜的,一直將他的名字記在心中。
主戰派勢大,不利於趙構求和的心裡。趙構早已有心削弱主戰派,秦檜這個名字再度浮上心頭。他本欲差人暗訪秦檜下落,扶植秦檜來對抗主戰派。想不到張浚這時卻來立薦秦檜,說秦檜是天下奇士,可擔當大任。
趙構心中竊喜,順水推舟的將秦檜任命爲樞密使。
趙構這個如意算盤打的極響,秦檜的爲人趙構心底清楚明白,而樞密使爲樞密院之長官,負責調配軍事。這也是宋朝軍事闇弱的原因之一。
爲了防止武將作亂,趙宋皇家以樞密院來鉗制武將。簡單的說掌兵大將負責屬下軍隊的管理、訓練、戍守、升補、賞罰等政令,但無權力發兵,即便戰事再爲緊急,沒有樞密使的指令,地方大將無權調派大軍。同時樞密使有發兵之權,卻無統兵之重。
雙方互相牽制。
在歷代皇帝眼中,這是壓制武將壯大的絕妙之法,但卻忽視了兵貴神速這四個字。每每出兵都要秉呈,使得武將不能放開手腕,屢失戰機。
趙構以主和派的秦檜爲樞密使,用意不言而喻,正是打算用他來鉗制主戰派的大將。
秦檜連日的表現也未令趙構失望。
比起當年秦檜初入朝堂時的那份意氣風發的張揚,受到教訓的他,如今已經成爲一個沉穩可靠的人物。
至少在趙構的心底是這般認爲的。
秦檜察言觀色,問道:“陛下可有心事?”
趙構點頭道:“朕今日正爲一事煩憂,不知如何抉擇,想聽聽愛卿的意見。”
秦檜萬分虔誠道:“願爲陛下效力!”
趙構肅然道:“此事關係我大宋安危,不可不察,更加不可從輕考慮。昨日,張相上疏彈劾劉光世,表示劉光世無才無德,不足以擔當大任。朕也覺得甚有道理,對於劉卿多年來的表現,朕以是失望透頂,不在對他抱有任何期望。”
秦檜附和道:“臣下也覺得劉光世之才,不足以號令兵馬。”頓了一頓,續道:“陛下可是在爲劉光世創立的淮西軍的歸屬而煩憂?”
趙構點頭道:“確實如此。”
秦檜若有所指道:“張相公文武全才,乃當世之孔明。他既然提出此意,應當有應對之法。”
趙構眼中閃過一絲忌憚,道:“張相卻有提議,他認爲呂祉文武雙全,可當此重任。”
秦檜並不奇怪,這呂祉正是他秦檜向張浚提議的人選,但在這一刻,秦檜卻是一臉的驚訝,失聲道:“怎會如此?呂祉此人卻有幹略,但對付一般蟊賊尚可,可面對金齊,卻未必有這能耐。何況他是張相公一手提拔起來的心腹謀士……”
說道這裡,秦檜若有所悟,趕忙閉上嘴巴,不在言語。
聽秦檜此言,趙構眼中的忌憚之意更勝,張浚獨相,地位正是一人之上,萬人之下,更兼大都督職位,負責北伐僞齊。可謂朝中軍政大事皆由他斷定。如此位高權重,這一刻又意圖染指軍權,打算將劉光世的五萬大軍歸爲都督府的直屬部隊。
趙構本是多疑之人,張浚如此做法,他焉能不心生疑慮?秦檜這“無意”中的失聲,正讓趙構疑上加疑,心中一驚思道:“張相不滿現狀,意圖手握兵權,將軍政大事集於一身,難道?”
趙構幾
乎不敢想象下去,一個最親近的宰相若又了謀反的意圖,那後果會是多麼嚴重。尤其是現在,在羅騰飛、岳飛、吳玠等大將的努力下,宋王朝憑藉頑強的鬥志,漸漸走出當年被金國驅趕成喪家之犬的慘象,漸漸得到了百姓的支持認可。
在這個時候,若來一場叛亂,導致的後果很可能將宋王朝一舉推向滅亡。
趙構面上不動聲色,問道:“那以愛卿之意,誰更加適合統帥劉光世這支軍隊?”
秦檜道:“誰最善戰,誰最適合。觀我大宋戰將,唯有嶽太尉、羅上將軍能夠當此重任。若將他們細分,嶽太尉可比韓信,智勇雙全,料事如神,兵卒正是多多益善。而羅上將軍善於硬仗,可比項羽、霍去病。挺精銳之旅,可所向無前,若指揮全局,未必極得上嶽太尉。所以,臣下之見,這嶽太尉正是不二之選。”
趙構眼睛一亮,讚許道:“分析的有理有據,愛卿真乃奇才也。”頓了一頓,趙構續道:“那愛卿覺得張相與嶽太尉相比如何?”
秦檜坦言道:“各有千秋,張相精於政務,處理國事,井然有序,嶽太尉遠遠不及。而嶽太尉精於兵事,決勝千里,統御有方,這點張相便萬萬比不上了。”
趙構點頭道:“愛卿言之有理,如此說來。論軍事還是嶽卿出色,這北伐僞齊一事交予嶽卿最爲適合。”趙構此時雖無法確認張浚是否擁有反意,但已經對他做出了相應的防範,打算撤除張浚都督職位,將北伐僞齊的軍事任務交給岳飛。
秦檜露出狂喜之色,高聲道:“陛下聖斷。”
趙構微笑點頭,讓秦檜退下。
張浚此刻不知滅頂之災即將來臨,一臉的興奮與自得,在他負責統御三軍後,先是羅騰飛破楊幺於洞庭湖,再有羅騰飛敗僞齊於淮南,還有岳飛縱橫伊、洛,所向無敵。
在張浚的眼裡,這些跟他毫無關係的戰績都是在他的指揮調派下取得的勝利,那指點江山的書生意氣,在他身上體現的一覽無遺。
本來張浚便是志大才疏之輩,根本分不清時勢,在勝利的矇蔽下開始得意忘形了起來。秦檜只是一個提議,立刻讓張浚爲之心動。
而今羅騰飛、岳飛威名暴於南北,敵聞名而寒膽,不敢於戰,而他張浚是三軍總指揮,可名氣卻遠不如羅騰飛、岳飛,這讓張浚心中很不是滋味,他不甘心於老老實實的當一個相國,而是想要當諸葛亮、王猛、郭子儀等出將入相的偉人,名垂青史。
在秦檜的教唆下,他存着私心,將自己的心腹謀士呂祉推薦給了趙構,讓他來統領劉光世創立的淮西軍。
在張浚眼中,此刻他手握軍政大權,是總中外之任的顯赫人物,趙構沒有理由不接受他的提議,此刻他正在等着趙構即將下達的任命書。
見一日已過,趙構毫無動向,張浚心中不免有些焦慮。
便在這時,外頭傳來秦檜求見的消息。
張浚心中一動,忙將秦檜引入大堂,客氣道:“會之此來,可有要事?”
秦檜肅然道:“人多眼雜,可否至書房敘話?”
張浚心知必有大事發生,忙將秦檜領至書房,稟退左右。
秦檜沉聲道:“張相,不好了!官家有意罷免相公都督一職,將北伐的重擔交予嶽太尉,讓他宣撫諸路。”
“什麼!”張浚驚駭大叫,此語對於張浚來說無異於石破驚天。“宣撫諸路”已在相當程度上取代了都督的職權。張浚一向自視甚高,連連的勝利,更使他居功自傲,忘乎所以。在他眼裡,統一節制全國軍馬,指揮北伐戰爭,只有他才名實相符,也只有他一人能夠勝任,區區岳飛哪夠資格?
張浚顫聲道:“官家爲何作此決定?”
秦檜道:“我也不知,今日官家邀我前往正是商議此事。不過,弦外之音表示此事,跟嶽太尉有着莫大關係。”
張浚動容道:“此話怎講?”
秦檜低聲道:“相公您這是真糊塗,還是假糊塗。那岳飛多方得趙鼎支持,相公迫走了趙鼎,岳飛失去支柱,豈能不恨相公?指不定在官家面前說了些什麼。對了……”
秦檜突地大叫一聲道:“我知道了,官家在今日似乎說起富平一役,暗指相公有名無實,無力擔當北伐重任。”
張浚神色鉅變。
富平之敗是張俊此身恥辱,以是他的逆鱗,禁止人言。
想起岳飛以此役彈劾,怒氣登時上涌,大叫:“岳飛小兒,背後傷我。我張浚跟你勢不兩立。”
秦檜看着怒髮衝冠的張浚,嘴角掛着譏諷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