昌縣,深夜!
吊橋放下,新昌縣的城門緩緩打開。
一騎遠遠走來,越來越近。
夏金吾、朱奕以及三名騎士在城門下迎接。
朱奕位於夏金吾之後,跟其他三名騎士並肩而立。
朦朧的夜色,吞噬着天地。朱奕看不清來騎得面貌,但卻認得對方那他做夢也無法忘記的身影。朱奕身子忍不住微微顫抖,呼吸也變得粗重了。他的手握着繮繩,指甲已經刺入肌膚,鮮紅的血印順着繮繩流下。
胸膛急劇地起伏着,但他沒有流淚,他的淚水早已流乾。
早在十年前,西京雲中府落陷後,自己家破人亡時,他已經發誓只可流血,不可流淚。
強敵在前,朱奕強迫的讓自己冷靜下來,恢復了以往的從容鎮定,面上沒有任何激動地痕跡。左右眺望,因爲夜色的關係,沒有人留意到他先前那短暫的失態。
那騎越走越近,在火光的照耀下,一個全身罩着斗篷,只露出一對眼睛的人緩緩逼近。他的身材消瘦,除了下半身外,半截身子都被黑布遮蓋,那對眼睛充滿了死氣,使得他整個人看起來就像是一具幽靈。
夏金吾趨馬上前,恭敬而歡喜的叫道:“阿兄,你可來了,可要爲我報仇啊!”
“放心!郎君已經命我領本部地一萬騎兵以及三千扢叉千戶前來助陣。並且已設下破敵之計。羅騰飛等人不足爲懼!”他地話音深沉沙啞。沒有任何地表情語氣。好似木人一樣。
夏金吾放聲大笑。眼中露出了刻苦銘心地仇恨。恨聲道:“那就好!有了阿兄地一萬騎兵。加上岳父大人地三千親衛以及他地智計。我倒要看看那羅騰飛還有多少運氣逃過此難。”
他狂笑着發泄着心底地憤慨直到將嗓子笑啞了。方纔停了下來。沙啞地音聲從他嘴裡傳出:“我要活地。我要親手挖下他地心肺生吞下去。”
那黑袍人依舊用那毫無表情地話語道:“盡力而爲。我見識過他地武藝。生擒很難。”他策馬前走道:“去安全地地方說話!”
朱奕任由黑袍人走過他地身旁。他沒有動。在沒有十足地把握以前。他不能動。只能將仇恨壓在心底。
一行人來到了縣內最大地一處屋舍。裡面空無一人。因爲上次他們攻佔這裡地時候。已經將城裡沒有逃走地人全部殺光了。一個也沒有留下。
走進大堂,黑袍人直接坐上了主位,森然道:“去將楊幺請來!”
對於黑袍人的舉動,夏金吾兵沒有任何的不悅,反而是理所當然,只是對於要請楊幺,卻發出了抗議:“楊幺那無能之輩,請來何用?反而可能壞我軍大事!”
黑袍人沒有說話,閉目打盹。
夏金吾對黑袍人多爲忌憚,只能讓朱奕前去相請。
朱奕走出大堂後,黑袍人突然睜開了眼睛,眼神出露出一絲利芒道:“那人是誰?”
夏金吾奇道:“叫朱奕,曾救過我一命,騎術超羣不在岳父之下,武藝也不錯,擅使馬槊,精於馳射,不過準心不怎麼樣,阿兄你認識他?”
黑袍人閉目自念:“騎術超羣、擅使馬槊,精於馳射……不是他!”
“是誰?”夏金吾更是好奇,他從來沒有看過眼前這人如此失態。
黑袍人搖了搖頭恢復了陰沉沉的表情,淡然道:“那是十幾二十年前的久事了,不提也罷!”
腳步聲響起,魁梧奇偉的楊幺大步走進了大堂,跟在的背後的正是朱奕。
黑袍人睜開眼睛對上了朱奕的雙眼,發現並非是那對佈滿血絲,常常在夢中出現的眼神後,才真正放心下來,暗笑自己多疑,耶律也明明已死於亂箭之下,自己爲何還處處疑神疑鬼。
黑袍人將目光看向楊幺,毫無表情,開門見山道:“郎君設下一計,需要你的配合。”
楊幺聽得黑袍人那無法拒絕的語氣,不禁暗自苦笑,他早已起了及時抽身之心,餘下的兩萬水軍加上鎮守洞庭湖的兩萬水軍,足以讓他稱霸一方。
在這個時候,皇帝夢已是不敢想了,他正打算瞧中個機會撇下夏金吾返回洞庭湖,誰料又來了一個煞星。這個黑袍人,楊幺知道一些,他叫做楚中行,是完顏兀朮麾下的頭號大將。此人本是遼人,爲雲中府城守。當年受了金國名將完顏婁室的誘惑,暗中將遼國唯一能戰勝金國的大將耶律宛刺殺了,獻出了雲中府。
後來,轉投完顏兀朮成爲完顏兀朮最得力的臂膀。完顏兀朮用兵喜歡親臨戰陣自己領重騎兵衝擊敵陣,然後以左右騎射部隊迂迴敵左右兩翼,從而大破敵軍。
而楚中行正是騎射中的好手,他們兩人配合無間,憑藉着一衝一射,常常擊破數倍於己的敵人,一口氣從北方殺入大宋王朝腹地,逼迫趙構流亡於。
完顏兀朮有今日的成就跟楚中行有着密切的關係。
楊幺暗歎了口氣,知道自己這個時候想走也走不了了,面對金人的騎兵,自己的部隊就像是紙糊的一樣脆弱,無奈道:“楊某願聽郎君任何差遣。”
楚中行道:“青龍幫的羅騰飛有一個致命弱點,他太在乎百姓。針對此處,郎君定下一計。幾日後,你謊稱無糧,領兵前往高安縣。羅騰飛得知訊息後,定恐高安縣遭受新昌縣的覆轍,必然會起兵阻攔。我騎兵就埋伏於途中,只要青龍幫上下一進入埋伏之地,必將被我軍所敗。此外,郎君以決定只要你能住他滅了青龍幫,等日後消滅大宋後,他將舉薦你爲我大金國的兒皇帝,絕不虛言。”
楊幺眼中露出一絲貪婪,暗忖:“反正也拒絕不了,不如痛快答應。若此計真能成功,也不枉一路來的艱辛。”只是略一沉吟,楊幺就答應了下來。
夏金吾臉容露出了一絲奇色,驚詫的看了楚中行兩眼,沒有多問。
楚中行讓楊幺依計而行,自己卻領着夏金吾、朱奕等一干金兵離開了新昌縣。
夜色瀰漫,十餘騎行駛在新昌縣北面的盆地上。
夏金吾沉吟了半響,最終還是問道:“阿兄,岳父這計是不是有些怪異?”
楚中行搖頭冷笑,說是笑,但發出的聲音比哭還難聽:“你錯了,郎君這一計,最是奧妙不過了。看了你的戰報,他已料到楊幺身旁已有羅騰飛的人。因此,才利用楊幺傳遞假訊息,讓羅騰飛對局勢產生錯誤的判斷。郎君知羅騰飛是個將才,必然看出這是計謀,誤以爲我軍是表面上是誘使他上當,卻打着奇襲的注意。從而着重於營地防守,改命騎兵前去阻擋楊幺。他不會想到,郎君真正的意圖是要消滅他麾下的騎兵。在十日前,我已查探過了。青龍幫只有三千左右的騎兵,只要能夠消滅這三千騎兵,我們就可以發揮出騎兵的優勢,斷他們糧道線,將他們困在這裡。如今青龍幫裡厲害的利器就是神臂弓,神臂弓防守再行,但野戰卻不怎麼樣。
只要我們困而不攻,斷他們一切物資,逼迫他們跟我們陸戰。在沒有了騎兵的支持下,在神臂弓只能發揮一半力量的時候,等待他們的只有滅亡。這纔是郎君真正的打算!”
夏金吾聽得眼中爆射出欣喜若狂的神色,叫道:“如此,大事必成。”
朱奕聽了也是一陣動容,暗忖:“完顏兀朮能夠威震天下,果然並非等閒之輩,遠在鄂州竟能想出如此環環相扣的計策。”
神武左副軍營地。
經過了十日的休養,在強健體魄的支持下,羅騰飛身體恢復的速度快的驚人,急速癒合的傷口讓軍中的大夫也是目瞪口呆,驚呼奇蹟。
背脊上的傷未痊癒,影響到了實力的發揮。一百八十二斤的青龍偃月刀是暫時是揮舞不起來了,但舞起二十來斤的大斧子還是可以的,用起來雖說不太試手,但起碼也有了一戰之力。
將士們的情況表現的極好,以往魏勝、張吟時常抱怨那八千名因爲戰術、訓練方法不一,難以結合一起。但最近幾日卻沒有了兩人的抱怨,一個個的降兵都在努力的適應着自己新的角色。
尤其是霸王騎上下,他們即感羅騰飛單騎相救之情,又感羅騰飛公正無私毫無偏袒,將他們視爲己出之義。
個個訓練起來異常賣力,他們本來就是久經戰場的兵卒,幾乎每一個人都有上過的戰場的經驗,此外再加上他們身爲北地的遼人,在骨子裡就是比宋人多上幾分驍勇之氣。
這一旦適應了過來,他們的表現跟青龍幫最強的虎衛卒相較起來,也未逞多讓。
霸王騎的出色表現,着實讓羅騰飛高興了好一陣子。值得高興地事情也接連而來。經過細查,那霸王騎的副統領耶律安竟也是一個出色的人才。
他的出衆在於經驗,他是最早一批被金人簽發的遼人,曾經跟隨金國的開國皇帝完顏阿骨打,跟隨過金國名將完顏銀術可、跟隨過百戰名將完顏婁室,最後跟隨的人是完顏兀朮,他從軍二十五年,走南闖北官階不高,只是一個百夫長,但卻有着不俗的武藝和豐富的戰場經驗,對於指揮騎兵作戰也別有心得。
正所謂千軍易得,一將難求。這無意中提拔出了一位人才,實在可喜可賀。
唯一讓人遺憾的是他們所派出的斥候並沒有找到敵騎埋伏之地,新昌縣也沒有任何動向,彷彿那三千金騎是從天下掉下來的一般。
在這天早上,羅騰飛意外的收到了來至燕青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