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玉氣她毫不在乎的態度,憤憤地把她的束胸帶也剪開,暗道這個傢伙實在是沒有半點做女人的覺悟,還是一輩子穿着軍裝做個不男不女的將軍拉倒吧!不要嫁人了。“你有沒有想過萬一要是傷重死了,我們斥候營的兄弟們怎麼辦?”他沒好氣地翻了個白眼,手底下卻不敢粗魯,就着熱水把傷口和衣服撕開,痛楚引起底下葉挽一陣顫慄。
那白皙細膩的背上豎起了一根根汗毛,少年卻半點沒有哼哼。
甄玉嘆了口氣,這姑娘還真是半點沒有把自己當成女孩子。這傷勢就算是七尺男兒捱了都不一定會像她這樣面色淡定。
半晌,甄玉總算是手忙腳亂地把葉挽背上和肩上的傷口全部敷上了藥。拿着繃帶突然犯起了難:“那個……包紮……”
葉挽也一愣,背上的傷口不像胳膊上的好包紮,要把整個身體圍起來才能包住。她偏過頭看了一眼甄玉,突然背對着他坐了起來,伸開了兩條胳膊:“麻煩你了。”
甄玉的臉頓時騰的一下燒到了頭頂,他看着面前瘦削光潔的背部,因爲上了透明的藥膏翻開的皮肉略微有些紅腫,手不自覺地有些顫抖。甄玉顫巍巍地伸出手拿着繃帶繞過了葉挽的腰側,另一隻手從前接住了繃帶往後拉。甄玉的鼻尖就湊在葉挽的背後,不覺聞到了一陣清淡的幽香和清爽的藥香味。他動作極快,似乎要躲避什麼似的,只片刻的功夫就把葉挽背後和肩頭的傷口包裹了完整。
葉挽套上一旁準備好的乾淨的褻衣,漆黑的眸子對上了甄玉尷尬的眼神,輕笑道:“今天多謝你了,早點回去休息吧。”
甄玉悶着頭快速點了點,隨即頭也不回地像躲鬼似的逃離了葉挽的房間。
看着他倉促遠去的背影,葉挽微微擰了擰眉。
受了傷的葉挽自然是不能再到處亂竄了,牽動了傷口會崩裂是一回事,要是再遇到危險可能就不會是皮外傷這麼簡單的事情了。
第二日是個好天氣,葉挽閒坐在校場邊上看一衆兄弟們赤膊着上半身操練。
段弘楊八卦地帶着周建湊上來,狗鼻子在葉挽附近嗅了好幾嗅,被黑着臉的甄玉一腳踢開。他委屈道:“葉哥,玉哥說你昨晚上遇襲受傷了,真的假的啊?我怎麼聞不到味兒?”
周建笑罵道:“去,你是狗啊?”
“怎麼說話呢你,我這不是關心葉哥麼!”段弘楊“呸”了他一聲,扭頭狗腿地討好葉挽道:“到底怎麼回事啊葉哥?傷的重不重?是誰要對你下手?告訴褚大哥啊,褚大哥給你撐腰!”
葉挽無奈地聳了聳肩,笑道:“我要是傷重現在還會坐在這裡麼?”至於褚洄給自己撐腰什麼的……褚洄這幾日人影都沒有一個,指望他?
“那是誰看你不順眼啊?雖然我知道這樣的人太多了……哎哎,事先說好啊,絕對不是我啊!”段弘楊耍寶地在葉挽面前跳來跳去,惹得周建也給他補了一腳。
“好啊你,原來你看葉哥不順眼啊!”
“滾滾滾,我這不是開玩笑麼?”
兩人一唱一搭的樣子關係融洽,和諧無比,葉挽拖着下巴微微眯起了眼。
甄玉拖了一張小板凳也坐在葉挽旁邊,表情略有些尷尬地問道:“怎麼樣,好點了麼?傷口還會痛麼?”他剛說完就恨不得嚼了自己的舌頭,那些藥膏又不是什麼仙丹妙藥,昨天受的傷怎麼可能現在就好了。可是面對葉挽他又實在不知道說些什麼好,只能沒話找話。
葉挽瞭然地哥倆好地拍拍他的肩膀道:“好多了,應該都結住了。要不了幾天就能結疤,肯定耽誤不了淬玉閣的開業。”
甄玉一頭黑線,她這個時候居然還在關心淬玉閣能不能順利開業的事,實在是令人恨得牙癢。只是她這副樂觀的樣子又很能讓人心安,似乎傷勢真的不怎麼嚴重的樣子。
“報告葉校尉!”一個前面守門的士兵突然出現,“門口來了個丫鬟,說是曾府的丫鬟,特地來給咱大將軍送帖子的。只是赤羽大人也不在……”將軍早就吩咐過府裡的事情交給葉校尉全權負責的。
葉挽一挑眉,曾府的丫鬟?難道是那位東珠縣主的丫鬟?
她站起身點頭道:“請人到前廳等會兒,我現在就過去。”
“啊呀,這纔沒幾天呀,褚大哥的小情人找上門啦。”段弘楊大嗓門地咧咧着,摩拳擦掌地要跟着葉挽一起去看熱鬧。甄玉對他這種性格實在是沒什麼抵抗力,沒好氣地又賞了他一腳。
將軍府的前廳已經在這些日子被收拾地十分妥帖乾淨,褚洄不喜花哨,整個前院風格都如軍人鐵血一般肅冷整潔。
廳中站着一位穿着鵝黃襦裙打扮大氣秀美的丫鬟,一看衣料就十分不凡。見有人來了,丫鬟連忙迎了上前屈膝朝葉挽施了一禮,談吐十分得體。“奴婢是東珠縣主身邊的丫鬟柳芽,見過葉校尉。”
“柳芽姑娘免禮,不知縣主有何要事?”葉挽淡笑問道。
柳芽恭敬地將手中兩封帖子遞上,含笑着說:“是這樣的,校尉初到京城可能不知。縣主在燕京城外河畔種了一水兒的觀音蓮,呵護備至,眼見着都已經開花了,特邀京中好友前往參加夏荷宴,坐縣主的畫舫觀蓮。”她頓了頓補充道,“縣主接連幾年都是這個時候辦夏荷宴,如今將軍回京的恰是時候,一定會被那河畔美景吸引的。”
她說的有些忐忑,縣主特地吩咐她一定要將軍答應赴宴,今日前來碰巧將軍卻不在府中,讓她很是苦惱。萬幸的是這位葉校尉看上去溫文和善,並不難說話。
葉挽微微挑眉:“夏荷宴?”
柳芽急忙道:“是幾年前縣主從南方請人移來的觀音蓮種子,在咱們這兒難存活的很,縣主廢了好大的心思纔在城外河畔養活,夏季開花的樣子美不勝收……校尉大人不用擔心。”她將手中帖子遞上,其中一封竟然寫着葉挽的名字。“縣主特地吩咐奴婢請將軍和葉校尉一同飲宴,這是西北看不到的豔豔美景呢。”
葉挽接過帖子,那位縣主竟然真的給她也一同下了帖子,加之外頭傳聞的宮宴之後她特地爲自己向陛下請賞的事情,葉挽真的要以爲她是在向自己示好了。
那丫鬟神情緊張,見葉挽拿着帖子不言不語的模樣心中不安,急切又道:“葉大人放心,縣主邀了數衆好友,不止您和將軍二人。往年太后娘娘和陛下也會抽空賞光呢。”
“哦?太后娘娘也會參加?”葉挽想到了那個典雅的女人,好奇地看了柳芽一眼。她這麼一說倒是讓葉挽勾起了幾分興趣,那個派大內暗衛截殺自己的女人,到底和自己有什麼深仇大恨?
柳芽點頭又不敢把話說的太滿,只殷切地希望葉挽快些答應下來自己好回去交差:“太后娘娘寵愛縣主非常,若是得空一定會前往的。”
“我知道了,待將軍回來我一定會報告他知曉此事的。”葉挽點點頭,指了指先前下人端上的茶水,“天氣炎熱,柳芽姑娘不妨喝杯茶再走。”
柳芽被她看似無意的驅趕也無計可施,雖然她很想聽這個少年立刻答應下來一定會來賞宴,但是那位褚將軍一向是個說一不二的性子,肯定不會任由這個小小校尉做主。她笑着向葉挽行禮告辭:“多謝葉校尉美意,屆時還請校尉大人和將軍大人一同賞光。縣主還等着奴婢回去覆命,就不多打擾大人了。”說罷盈盈點頭就朝外走去。
葉挽沒有多說什麼,捏着兩張薄薄的還帶着幽香的帖子一時無語。半晌待丫鬟柳芽走後,她才朝廳後哼道:“人都走了,還不滾出來?”
廳後立刻閃出了兩個賊眉鼠眼的人影,還有一臉無奈的甄玉。
段弘楊雙手抱胸託着下巴一本正經地分析道:“那個縣主明顯是黃鼠狼給雞拜年,分明只想邀請褚大哥一人,還要假意拖上葉哥做個賞宴的幌子。”
葉挽沒好氣地翻了個白眼:“你的意思是我是電燈泡?”
“我可沒這麼說,但是我想那個縣主一定很想你到時候直接病的臥牀不起,這樣就好約褚大哥一個人賞荷了。你想啊,孤男寡女,暖陽河舟,畫舫玉蓮……還不是郎情妾意你儂我儂?”段弘楊嬉皮笑臉地作出了一副心嚮往之的神態,一邊模仿翩翩佳公子扇扇子的模樣。
甄玉踹了他一腳道:“你沒聽見那個丫頭說到時候還有別人蔘加?我看她只是想找機會跟褚大哥培養感情罷了。”
“就是培養感情啊!”段弘楊嚷嚷,“燕京誰不知道東珠縣主心儀咱們褚大哥多年,甚至年至十八了都不嫁人就是爲了褚大哥?我看她是等不及了。”
“那縣主身邊的丫鬟都這麼漂亮,縣主本人得美成啥樣子啊?”周建好奇地看向葉挽,“葉哥,宮宴的時候你見着那位縣主沒?”
葉挽聽他們你一句我一句地胡咧,摸了摸下巴仔細回想那日宮宴之後發生的事情,可是怎麼都想不起來。從褚洄嘴裡顯然是得不到什麼正常的答案的,看來她有必要去問一下同樣在場的赤羽了。她牽起嘴角拍了拍周建的肩膀調笑道:“怎麼,想娶媳婦了?”
“呸呸呸,我哪有啊!我只是隨口問一句……”周建聞言立刻眼睛一瞪,“再說了我才十六,玉哥和段弘楊都二十多了都沒娶媳婦,我急什麼呀!哎喲……”他話音剛落就捱了段弘楊一腳。
葉挽笑着看了一眼甄玉和段弘楊,對周建道:“他們倆保不齊這次燕京回去了就有媳婦要娶了,用你管?你我倒是要好好操心一下的,叫我一聲葉哥我得幫你把後半輩子全都置辦齊整了纔是。”
她的話讓周建瞬間鬧了個大紅臉,段弘楊也嘻嘻哈哈地嘲笑着他。
甄玉卻神色淡了下來,別有深意地看着葉挽彷彿親哥倆一樣地跟周建和段弘楊開着玩笑。他心頭有些悶悶的不舒服,卻又不知道從何說起。
“行了,東珠縣主的事情用不着你們管,等褚……將軍回來了再說。”葉挽將三人向校場方向驅趕着,打鬧着說道,“這幾日都在忙鋪子的事,你們皮繃緊了沒?去讓我看看你們的訓練成果,有退步的我揍不死你們。”
……
是夜,十五月圓。
整個將軍府像披了層銀輝一般籠罩在淡雅的月光之下。
除了輪崗守衛的士兵們和暗處數不清的暗哨,其他人都進入了夢鄉。
將軍府一片寂靜無聲,
葉挽打了盆水放在房中,取了藥物和繃帶,慢慢地拆着胳膊上又和血肉聯結在一起的繃帶。才一日過去,即使有暗閣的靈丹妙藥傷口也不可能大好,她又很沒分寸地跟那三個小子過了一下午的招,傷口全都崩裂了開來,沁出鮮血黏連着繃帶。
她咬緊嘴脣將毛巾浸了水敷在胳膊的傷處,再緩緩地將血跡化開的綁帶拆了下來。
葉挽沒有再找甄玉換藥,她敏感地發覺甄玉好像對自己有了一些不同於兄弟之情的別樣感情,不管是因爲先發現了她的身份產生的錯覺還是日子久了慢慢衍生出來的感覺,對她對甄玉來說都不是什麼好事。
甄玉是正一品大將軍的嫡次子,有大好的年華等着他,他要做的應該是繼承父業,馳騁沙場,娶一個家世背景清白的優秀女子安穩地度日。而不是和她這個已經隨時把腦袋伸到了閘刀之下稍不留神就會被發現以女子身份闈亂軍紀處死的人有什麼異樣的感情。
“嘶……”葉挽吃痛地將綁帶撕下,連帶着被撕開的傷口涌出的鮮血一同扔到地上。
燭影深深。
掉在地上粘連着血肉的綁帶後出現了一雙穿着墨色武靴的腳。
那腳上還有不少似乎趕了不少路而沾上的塵土。
葉挽心頭一跳,不動聲色地將外衣披上擋住自己染血的褻衣,不高興地對來人挑眉道:“你什麼時候才能學會進來前先敲門?”
一雙幽深傲慢地桃花眼掃過桌上的藥品繃帶和那看起來傷勢不輕染血的瘦削的肩背,眼底透着不滿:“本將軍才幾日不在,你就有本事把自己作成這個樣子?真是好得很。”
那露在外頭的白皙手臂在昏黃的燭火下顯得十分纖細剔透,只是上頭一處處不淺的傷痕實在是礙眼得很。
葉挽無奈地嘆了口氣,自然地用另一隻完好的手取過藥膏塗抹在傷口處,溫吞淡定地纏上綁帶:“還不是因爲某些人,吩咐暗衛除非我死了否則不要出來相救,我怎麼會把自己作成這樣?”
“所以你就這點本事,離了暗衛就活不了了?”褚洄冷哼一聲,欺身向前從葉挽手裡接過綁帶幫她包紮胳膊的傷口。
突然欺近的高大身材擋住了桌邊的燭火,葉挽頓時整個人籠罩在一片熟悉的陰影之下。
她強壓住猛跳的心頭,告訴自己不要做賊心虛,面上一派淡定地伸着胳膊好脾氣地任由褚洄搗鼓。
“受了傷還敢跟人比劃手腳,誰給你的膽子?”褚洄刻薄地面露嘲諷,手下卻溫柔細緻。
冰涼的大手捏着葉挽溫熱的手腕,帶起了她胳膊上一片細密的疙瘩。
“輕點,疼呢。”葉挽不滿地哼唧。身前的男人明明讓她充滿了危機之感,卻又讓人不由自主地想要放鬆心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