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基大典當天下午,整個內城玉器古董字畫一條街被圍了個水泄不通,不光朝中百官,就連別國使者也都紛紛掏着從花家銀號裡取出來的大燕可用的銀票,一副不買好的只買貴的暴發戶模樣,誓要將整個大燕的古玩一條街給買空的架勢。
葉挽憂愁的託着自己的下巴,坐在長贏帝新賜下來的堪比嘲風將軍府規模的巾幗將軍府的臺階上,看着手下兄弟們哼哧哼哧的搬着同樣不知道從哪裡弄來的傢俱興致勃勃的往她的將軍府搬,一臉愁容。
她還沒有做好家人的準備呢怎麼就告訴她明天要大婚了來着?距離大婚的日子不足十二個時辰,不不不,硬要說的話應當是從早上絞面化妝之時起就開始算了,不足九個時辰而已。好像也不僅僅是嫁衣的問題,是她從頭到腳到每一根頭髮絲兒都沒有做好嫁人的準備,談戀愛是一回事,結婚根本就是另一回事嘛!
以後人人看見她說不定喊得都不是葉將軍,而是……楚夫人?呸!葉挽煩惱之餘,用力抓了抓自己的頭髮,整個人顯得狼狽又搞笑。
“誒,段哥,你說咱們這麼費心巴力的把陛下賜的東西搬來巾幗將軍府幹嘛?橫豎這將軍府也只是擺擺看看的,葉哥明天就要嫁到嘲風將軍府去了,咱們直接把東西往那兒搬不就完了麼?”一個剛剛升職成百戶的七隊兄弟抓耳撓腮的看着兄弟們扛着一件件比人還要高的傢俱往府裡送,不由好奇的問了一句。
剛說完他就捱了一巴掌。
段弘楊輕咳一聲呵斥道:“說了多少遍了要喊老子虎膽將軍,喊什麼段哥?斷斷斷,斷你個頭哇!你懂個屁,咱們葉將軍說來孃家遠在雲州,自然這巾幗將軍府就是明日出嫁之地了,自然是要安排妥當的……滾滾滾,你這個連媳婦半根毛都沒見着的小屁孩,少在這兒給老子出餿主意。”說着他還擡起腳踹了一腳,擺足了三品虎膽將軍的架勢。
說來葉將軍和褚將軍大婚也算是賺足了面子了,聖上親自下旨不說,百官與各國使節慶賀不說,還親自讓一個個身負官職的兵將們給她抗桌子抗凳子抗櫃子,說起風光真真是全燕京城獨一份的。更不要說她嫁的人,不僅僅是掛了大燕正一品將軍之名,他同樣還等同於一國太子,是大燕未來的主子。同樣這位葉將軍自己本身也是將軍之名,是前廢太后之女,公主之名,算是現任陛下的侄女……兩人身份驚人,令得整個燕京都恨不得爲了兩人的婚事所操心。
衆人抱怨不已,怎的這褚將軍一副媳婦好像隨時會跑一樣的急嗆樣子,非得趕在明日成婚,難道他就不知道什麼叫心急吃不了熱豆腐麼?
段弘楊剛踹完人就捱了甄玉一腳:“怎麼你現在當官了,架勢擺的這麼足?若是讓你有朝一日做了將軍,是不是要上趕着飛天好告訴全天下你段弘楊的厲害了?”
甄玉只是踹着玩玩意思意思的,踹的並不重,段弘楊一回頭看到了他的臉,立刻笑嘻嘻的狗腿道:“喲!這不是咱們虎威將軍麼,幸會幸會!”
“我幸會你個頭啊。”甄玉忍不住翻了個白眼。他受不了段弘楊的蠢樣子,支使他去忙別的事情,然後走到葉挽身邊想了想同樣蹲下坐在臺階上道:“你怎麼了?明天要大婚了,不開心?”要甄玉說實話的話,他心中對葉挽的確還有那麼丁點念想。但是現在木已成舟,明日他們就要大婚,甄玉更願意的是站在祝福的角度上來看葉挽,想要幫她解決問題。他輕笑了一聲難得好脾氣的調戲道:“你若是不想嫁褚將軍了,吱一聲,營中定有不少上趕着想要娶你的兄弟。”包括我。
葉挽張了張嘴,猶豫了一下道:“也不是不開心,只是我聽說……嫁人的時候要準備的事情太多,還有家中各親族的祝福,還有什麼姐妹壓牀同睡的風俗,我……”她都沒有。她爹孃是罪人,葉家的義父和兄長遠在陌州,葉富貴到現在還沒有消息不知道什麼時候能趕到燕京,她突然就覺得……有些寂寞。
褚洄爲了明日大婚的事情發動了整個暗閣和鎮西軍的兄弟們去忙活打點裝飾將軍府了,此時應當也忙的沒有時間來安慰她。照理說身爲一縷幽魂,葉挽幾乎已經是將所有的幸運都集結到了身上一樣,有愛自己的人,有自己愛的人,她已經算是全天下最幸福的人了吧。
偏偏她還坐在這裡臭矯情,真是連她自己都忍不住想要鄙視自己了。
“擔心什麼,有我們在呢。”甄玉皺眉嗤了一聲,“還是你嫌棄我們都是五大三粗的大老爺們,不能成爲你的家人麼?”
“就是啊,葉哥你這樣就不夠意思了啊!我老段可是已經把你當成我親哥了,雖然馬上就要喊你嫂子了嘿嘿嘿……”
“還有我還有我,”周建湊巧的從一個櫃子後伸出頭來,旁邊還跟着劉方隅,“我們這輩子就跟着你了,不就明天大婚嗎,有兄弟們給你鎮場子,保證你是全大燕最幸福的新娘子!”
“呃,嗯嗯!”劉方隅握拳。
葉挽啞然,突然就覺得喉頭好像被什麼東西哽住了一樣,可能是一種感動的想要哭的感覺。
她何其有幸,能夠投身在軍營,何其幸福,能夠結實這幫義膽忠肝的兄弟們,何其快樂,能夠得到他們奮不顧身的愛戴與崇敬。
她已經是最特立獨行的那一個,即便是大婚跟別人有什麼不一樣又如何?她就是她,是被人愛着的葉挽。
“謝謝你們。”葉挽說。
……
長贏帝動作很快,上午登基大典上剛剛發話大赦天下,姚尚書就已經被放回了姚府。
基於考慮到明日褚洄與葉挽大婚的事情,長贏帝甚至連中飯晚飯都沒有留那些官員,揮揮手就將人全都趕走了回家吃自己。大殿麼,流程走到了就好,反正他們大概也都要忙着去拍那些龜孫子們的馬屁沒有空來理他,那就滾滾滾吧,滾得越遠越好。
姚尚書回到姚府,卻靜悄悄的沒有任何人來迎接他,受傷之餘他鬱悶的朝自己書房走了去,卻看見一個窈窕的身影正弓着背在自己書房裡找些什麼。“從惜?”他喊了一聲。
姚清書頭也沒擡,聲音悶悶的說:“爹,你回來啦。”
“你在找什麼呢?”姚尚書心都碎了,他受了幾個月的牢獄之災,雖然沒吃什麼苦頭吧,但是終於回家來卻被這樣冷落對待,實在是心裡酸澀不已。正難受出神呢,猛地被人一盆水從頭澆到了尾。
即便是三伏天,也令姚尚書凍了一下,猛地打了個噴嚏回頭道:“你幹嘛呢!”
姚夫人笑眯眯的將幾片艾草葉子從姚尚書肩頭取下來,道:“剛剛你回府來忘記讓你跨火盆,現在潑一潑艾草水去去黴氣,對了,晚上別忘了提醒我,幫你準備柚子水洗洗澡。”
“有你這麼歡迎我的麼?”姚尚書忍不住抱怨了一句,不過心頭頓時喜滋滋的。還好夫人不是對他回府的事情無動於衷,能記得這些事就算她是有心了。“從惜這是在忙啥呢?”他擠了擠被水浸溼的衣袖,一臉好奇。
“明日葉將軍就要大婚了,從惜想要親手爲她做個什麼禮物作爲賀禮。”姚夫人解釋道。
姚尚書一臉茫然:“葉將軍,誰?咱們大燕有姓葉的將軍麼?”難道是新晉的?原諒他在大牢裡呆的時間太久了,對外頭的事情知之不詳,就連豫王登基爲長贏帝的事情也是因爲他剛剛被赦免了從天牢中放出來才聽獄卒們說的。
“就是葉挽葉姑娘啊,今早陛下封了她爲巾幗將軍,賜了將軍府,還賜了婚。明日就要與褚將軍大婚了……說來我們姚家與葉姑娘也算是相識,是不是應該準備什麼薄禮以示心意呢?”姚夫人碎碎念着,虧得她和老爺從前還想將從惜嫁給年少有爲的葉都尉……幸虧沒有開口,否則就是鬧了大笑話了。
姚尚書覺得這個世界玄幻了,他還沒來得及接受葉家小子是個女兒身的事實,就告訴他葉家小子明天就要大婚了,還是跟褚將軍?不不,爲什麼是明天?!他問出了口,一臉苦相。只怕他今晚是沒有好覺睡了……
姚夫人想了想,突然對姚清書道:“從惜,可據爲娘所知,葉將軍家中並無女眷。若是她不嫌棄的話,要不要咱們去幫一幫她的忙?”
姚清書猛地將腦袋伸了出來,大驚道:“我都忘了!阿挽一個姑娘家,府裡都是些不着四六的將士,誰來告訴她大婚的流程到底是什麼樣的?娘,我的好娘,幸虧你提醒了我……走走走,準備賀禮的事情就交給爹了,咱們趕緊去巾幗將軍府問問阿挽有沒有需要幫忙的地方。”女子出嫁,頭日早晨還需要德高望重的女眷長輩幫忙梳頭,還需要關係好的姊妹壓牀,還要添妝,她怎麼能忘了這件事情呢?她娘雖然算不上什麼京中名門權貴,好歹也是個三品誥命夫人,希望能夠幫得上阿挽的忙纔是。
“誒,你們這也太過分了吧?留我一個人在家裡,自己跑出去玩?我可是剛剛大赦出獄,難道沒有人爲老爺我的迴歸喜慶喜慶擺桌宴席去去晦氣嗎?”空蕩蕩的姚府書房裡,只留姚尚書一個人無聲的吶喊。
……
巾幗將軍府門口,葉挽默不作聲的對着一箱箱從馬車上卸下來的大箱子皺了皺眉。
“誰讓你送來的?”她對着那個雖是車伕打扮,但是看起來並不平凡的小廝說道。
“這個……”那人的眼珠子轉了一圈,陪笑道,“葉將軍就不要多問了。反正是我家主子的心意,希望能爲葉將軍添個妝。”
段弘楊大咧咧的站在大街上就伸手去開那幾口箱子,頓時被一陣金光晃了眼,那小廝阻止不及,只得無奈道:“這位將軍不如等東西搬進府裡去再一一看個夠?當着大街上百姓的面,似乎不大妥當。”
葉挽不吃他這一套,冷着臉問道:“既然你不想說,那就把東西帶回去吧,我不需要。”那一口口箱子甚至與褚洄那日送到雲州葉宅的聘禮相差無幾,這麼大手筆並不是普通人拿的出來的。
那人無法,只得陪着笑無奈道:“葉將軍,不要爲難小人了……”見葉挽神色毫不動搖,他才嘆了口氣承認道:“小人的主子,姓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