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剛回隴西來,着實沒什麼時間好好的跟七隊那幫兄弟們聊上幾句。一來是她實在太累了,沾枕即睡,連自己是怎麼被褚洄抱回營帳裡躺着都沒有感覺到。二來七隊那幫傻子們剛剛被豫王打過板子,好像也沒什麼機會能抽空跟她聊上幾句。
一路上巡邏守崗操練的右護軍士兵們看她的眼神都頗爲驚豔,不掩其中的好奇之色。
葉挽從未來過滄州軍營,即便聲名遠播傳遍了整個大燕,這兒的人也幾乎都沒見過葉挽,只當是一個身強力壯與男人無異的巾幗英雄。只是沒有想到現如今親眼見到了這位本身就帶着傳奇色彩的葉都尉,卻是一個看上去弱質纖纖容貌驚豔絕色的女子!
這樣一個雖是身材高挑但是細胳膊細腿的姑娘,當真就是兩年前將一支全是紈絝子弟訓練成斥候營數一數二的斥候小隊,還率軍燒北漢敵軍糧草,救出定國侯謝遠的葉都尉?更有甚者,聽說西秦最近的內亂也和她有點關係,實在是一個手段了得的女子。
褚洄漫不經心的跟在葉挽的身後,心中琢磨着等回頭如何整治那幫臭小子,沒有將那些好奇的目光放在心上。
看到褚洄,衆人心中更加激動了。整個滄州軍營三十萬大軍,知道昨日褚將軍回來的人畢竟是少數,尤其是還經歷了一場數千人被打軍棍的震驚場面。現在親眼看到他們心中崇拜的對象,一個個人心中更加歡欣鼓舞了。
眼下是戰亂時刻,軍中將士更需要鼓舞士氣振奮軍心。現在褚將軍回來了好,他們與朝廷軍的大戰一定會更有把握!
待到走至七隊所在的營帳附近之時葉挽才若有所思的反應過來,雖說她身爲都尉來看看屬下着實沒什麼問題,但是現在又不是在什麼荒郊野嶺的地方,發燒了有軍醫啊!找她頂什麼用?
她挑起眉睨了一眼花瀅,看她討好的笑眯眯的模樣,葉挽勾起嘴角笑了笑:“你們在打什麼鬼主意?”
“沒有啊。”花瀅眨眨眼睛,“只是真的……病了幾個,所以……”
葉挽無奈的抄着手,回頭看了一眼褚洄。
“我什麼都不知道。”褚洄淡淡的搖頭。他也很想知道那幫兔崽子在搞什麼鬼。
花瀅笑的有些幹:“誒,葉姐姐等會兒看看不就知道了嘛。”她揹着手,雖說現在身份暴露了,但仍一本正經的穿着伙房裡的伙頭兵纔會穿着的灰撲撲的軍裝,頭上的髮髻梳的整整齊齊,看上去精神的很。“對了葉姐姐,你有沒有看到我哥哥呀?”
後來有消息稱花無漸逃走了是去了西秦,葉姐姐又是剛從西秦回來,一定知道些什麼吧。
葉挽這纔想起來,花無漸比他們早走幾日,不過有葉富貴在旁同行,花無漸即便是想快也快不起來。他們乘坐馬車跟自己快馬加鞭趕回是不一樣的,現在也許還沒有到大燕邊境。
“你哥哥先前同我們在一處,都在臨安。不過我拜託他了一些事情,他也許要晚一點才能來接你。”葉挽老實的說。花無漸應當不會來滄州,畢竟現在對朝廷來說這是豫王的大本營,定然會有一些說不清道不明的麻煩。他可能會繞道走,直接將葉富貴送到雲州去。“或者我派人將你送去雲州跟你哥哥見面?”葉挽問道。
花瀅再怎麼說也是個姑娘家,雖然年紀還小,卻不能一直呆在軍營裡。
起先聽到葉挽說花無漸可能要晚一點纔會到的時候心中一喜,但聽完她說的後半句話又心頭一涼。花瀅連連搖頭道:“不不不不用了,現在軍營事務繁忙,沒有必要爲了我這點小事麻煩別人送我去雲州的。我還是等、等哥哥有空了來接我吧!”她把頭搖的跟撥浪鼓似的,頭頂的髮髻都跟着一抖一抖。
原先會從燕京跑出來也只是因爲擔心哥哥的安危,怕哥哥莫名其妙的死在外頭了自己都不知曉。不過現在知道哥哥剛跟葉姐姐分別,眼下安然無恙也就行了,早點見到哥哥跟晚點見到哥哥並沒有什麼分別。
花瀅低着頭用手指絞了絞自己的衣襬,將原本就灰撲撲的軍裝絞的更醜了。
葉挽搖了搖頭與褚洄對視一眼,心中思量着花瀅的去處。
“嗤。”褚洄發出意味不明的一聲冷笑。這小鬼頭跟她哥哥一樣討人厭,真是人小鬼大。
心中想着花瀅的事情,三人已行至甄玉的營帳之外。葉挽沒有立刻走進去,剛準備開口詢問就見花瀅對她比了個暫停的手勢,熟門熟路地掀開帳子的一角鑽了進去。
葉挽哭笑不得,搞得神神秘秘的到底是什麼事情?
她安撫的拉了拉褚洄的手,隨即聽到花瀅在裡面喊道:“好了葉姐姐,你進來吧!”
難道甄玉還要先穿個衣服?那花瀅進去幹什麼的……葉挽面無表情的想,順帶着伸出一隻手撩開了簾子。
帳中昏沉黑暗,甚至有一股奇異的肉香味充斥着整個營帳。
葉挽:?
“哎呀葉姐姐,快把帳簾放下來!”花瀅小聲催促,“私開小竈被人知道了可是要倒黴的。”
“你們也知道私開小竈是觸犯軍紀?”褚洄涼道。他夜視眼力佳,只掃了一眼就知道發生了什麼事。這幫兔崽子們膽子還真是相當大,竟然敢在軍營裡做這種事?
葉挽懵的不行。甄玉現在已經是個千戶,說不定馬上就要升校尉,即便是在滄州軍營裡也是一人一帳。帳中擠擠攘攘的蹲滿了人,全都用期待的目光看着葉挽,亮晶晶的眼珠子在黑暗中放着光,好像一匹匹狼。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葉挽頭疼的問道,“這滿桌子的菜是要幹嘛?紅燒肘子?大早上的吃這個會不會太油膩了一點。”帳中桌上放着不少吃食,有的還在這初冬之際蹭蹭的冒着熱氣,顯然是剛做好沒多久的。
但即便是看到了這些東西,還有這些人,葉挽還是沒有搞清楚發生了什麼事情。今天是什麼日子,爲什麼要把她騙進甄玉的營帳裡來給她看一桌子大葷的菜,還有這些撅着屁股的傢伙是想要幹嘛?
“你們不是昨天剛剛捱了軍棍,花瀅不是說不少人在發熱?”葉挽說,“是行刑的兄弟們下手不夠狠,所以纔沒把你們打趴在牀上嗷嗷慘叫,現在冒出來作妖是不是?”
“什麼叫作妖……”段弘楊吶吶道,他們一幫人頂着個半殘的腰圍攏在這裡容易麼。“我們想慶祝葉哥回來,但是想想無論是中午還是晚上,在伙房裡做這麼些個好吃的實在是太過惹人眼了,要是被發現了可就倒黴了,所以纔會想着大早上的做。”段弘楊義正言辭的說。
葉挽默然。軍營裡的人不講究什麼身體健康不健康,所以基本都不吃早餐。雖然後來羨州斥候營裡的壞習慣被她掰回來不少,但是不代表滄州軍營的人也改正壞習慣。
但是……難道伙房裡沒有人,大早上的做這些東西就不惹人注目了嗎?!
“你們沒有必要慶祝什麼,”葉挽無奈說,“心意到了就好了。”她能感覺得到這些傻瓜們心裡的激動和高興,但是眼下他們個個身上還帶着傷,實在沒有必要爲了她做什麼事情。
周建嘿嘿笑道:“葉哥,雖然你上個月不在隴西,但是兄弟們都沒忘了你的生辰。去年咱們都陪着你過了,今年雖是晚了些,但也不能例外。這些東西是我們偷摸趁着休沐的時候買回來藏在營裡的,沒有擅自挪用軍糧,你放心吧!”
他們從上個月就開始惦記着葉哥十六歲的生辰,想着若是葉哥突然回來定不能忘記,好好給她慶祝一番。但是計劃趕不上變化,葉哥一直到生辰過了快一個月的時候才趕回來,他們準備的一些時蔬都壞了,只能抄吧抄吧自己吃了,索性天冷,肉類不容易壞,纔好好的放到了現在做了一桌子看上去頗油膩的葷腥。
甄玉睨了褚洄一眼,冷不防開口道:“褚大哥忙着西秦的事,定來不及給你慶生。都是兄弟們用存下來的月餉買的,沒什麼貴重的禮物,就丁點子菜,你不要介意。”他們昨天晚上還特地問過赤羽,去年葉挽及笄的陣仗弄得挺大,又是送錢又是放燈的,要是今年沒有生辰禮說不定葉挽的內心會有落差感。
他的話帶着些許挑釁的意味,讓褚洄冷下臉,神色不善地瞥了他一眼。
“是啊葉哥,兄弟們就你這麼一個大哥……呃,是大哥,就算你是女孩子也是咱們大哥。怎麼能不把你的事情放在心上嘛?”段弘楊眨眨眼,順手用胳膊肘拐了拐劉方隅。“很多菜都是方隅燒的,我們幾個笨手笨腳的沒他能耐……”
葉挽實在不知道該說什麼好,她又不當真是小姑娘,將一些紀念日看的那麼重。她還記得曾經有個戰友因爲她男朋友忘記了她們一百八十八天的紀念日而生日就跟男朋友大吵了一架分手的,雖理解那種注重儀式感的心情,但是……着實無語了些。
不過她內心仍是感動非常,尤其是這些人還頂着一張張被打腫打爛了的屁股,仍沒有忘記要給她慶祝已經過去了一個月的生辰……這種被人惦記在心裡的感覺是在是溫馨又美好。
“謝謝你們了。”葉挽真心道。
“就當是慶祝葉哥的生辰也好,或是歡迎你們回大燕來也罷。反正葉哥只要記得,咱們兄弟永遠在你背後就好了。”段弘楊嬉皮笑臉的說。這裡的人都沒有他跳脫,這種肉麻的話也只有段弘楊能說得出口了。
褚洄繃着臉,看着這些兔崽子們一個個神采飛揚志得意滿的樣子,尋思着要不要想個什麼藉口把他們調回羨州去。一個個的實在是礙眼的很!還膽子特別肥,敢嘲笑他沒有給挽挽送生辰賀禮了咯?
“葉姐姐葉姐姐,來嚐嚐這個。”花瀅牽着葉挽的手在桌邊坐下,指着一盤子香氣四溢的小炒肉,“這是瀅兒剛剛學會燒的,在伙房裡幫忙學到了不少呢。哎呀這些日子你不在,瀅兒要好好跟你說說大燕和在軍營裡發生的事情……”她嘰嘰喳喳的配合的說着吃飯的背景音,相當於在葉挽的耳邊唱了一首《吃飯歌》。
“我一個人也吃不掉……”葉挽抿脣笑了笑,“大家一起吧?”
即便是他們頂着紅腫的屁股也好,餓得眼冒金星也罷,有人分享即是喜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