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挽有些疑惑,以元楨的脾氣來說,要他主動開口提出將東西交給褚洄,只怕比殺了他還要困難。元楨是那種寧爲玉碎不爲瓦全的人,只怕就算是將東西直接銷燬了也不能腆着臉主動給褚洄。
看着褚洄繃的筆直的背脊,葉挽還是覺得心裡一陣暖融融的開心。
他居然想也沒想的就拒絕了元楨的提議。
“我會另想辦法。”葉挽說,“元楨將東西捏在手裡定然是有別的什麼目的,不可能只是爲了讓我死。他到底是西秦的烈王,光公事就能把他煩死,不可能日日將東西帶在身邊,找到機會我去偷……”
還沒說完,她差點就撞在倏地停下來的褚洄的背上,還好多年的身手讓她保持着絕對的機敏,沒有把自己的臉拍成一張扁平的餅。
褚洄回過身,好笑的看着她故作淡定的模樣,伸出手捏了捏葉挽尖削的下巴。“你不用爲我做什麼,楚家的事跟你沒有關係。元楨不是個笨蛋,他若是能將東西藏在我們輕易就能找到的地方,也不可能憑藉一介弱質之身走到今天這個高度。”
他語氣平淡,絲毫沒有因爲剛剛的事情生氣。
先前看他走的極快的步子,葉挽還以爲他因爲沒有拿到東西而悶悶不樂。
葉挽的下巴有些瘦削,尖心卻是圓潤,膚若凝脂,捏在手裡的手感極好。褚洄忍不住多捏了幾下,順着那弧度完美的下頜線滑向脖頸,撫過她的頸側,摸到了那微微跳動着的脈搏。“挽挽,你不用爲了我的事情操心,我更不會允許你用自己做出什麼交易。相信我,好嗎?”丹青那邊的事情已經準備的差不多,這兩日更是傳來讓他滿意的消息。今日來找元楨本就是爲了試探他的口風,拿不到東西他也不在意。
他算計這個算計那個,絕對不會容許別人把注意打到挽挽的頭上來的。
“可是我想幫你。”葉挽眨眨眼睛,面上難得染上了一絲羞赫。她說,“司馬宥的事情本就是我答應餘晉的事,你卻也一直在幫我,我也想替你做些什麼。”
無論是從前在大燕時候,被攪和進她和曾後之間的事情,還是幫着她一次又一次的處理着殘局,都讓葉挽彷彿被什麼東西捉住了一樣不斷的沉淪進去。她頭上還頂着一個勞什子的公主之名,和曾後之間的恩怨只怕是了結不了了。可是有關楚家的事,有關褚洄悲傷的童年,她卻是像參與進去,幫他做些什麼。
褚洄眯起眼,手下就是葉挽快速跳動着的脈搏,就像是跟着他心的節奏一樣,“噗通噗通”的歡快起伏着。他愉悅的悶笑了聲,撓了撓葉挽修長的脖頸:“司馬宥的事情難道不是你出的鬼主意麼,我沒幫到你什麼。”他想了想又說:“更何況,你我之間,分什麼彼此?”
“……什麼我出的鬼主意,”葉挽不滿的瞪了他一眼,捉住他那隻隱隱有衣襟裡探的手,“你若是瞧不起我,直說就是了。還有……這裡還是在府中,你不要太過分了。”
“我怎麼敢瞧不起你,”褚洄認真的搖搖頭,“不過,後面的事情當真有所安排,先前派丹青出去就是做這事的。元楨現在不願意將東西交出來也罷,反正放在他手上沒什麼用處,早晚是要到我手上的,挽挽沒有必要爲了此事費心,嗯?”
葉挽一直都覺得褚洄很神秘,即便是到了現在這個坦誠相見的情況下,還是覺得他很神秘。就像是完完全全的將一切掌握在手心裡了一樣,這世間沒有任何事情能夠超脫他的預料。
不過有一件事是他意料之外的就是了,當初自己被元炯帶來西秦,他算是一不小心就上了當,據說現在還在後悔不已。
“好吧,將軍大人太聰明都沒有我的用武之地,我真是憂傷。”葉挽攤開手無奈的點了點頭。
不過,她有想過千萬種讓褚洄信心十足的覺得自己掌控着一切的可能性,都沒有想到他這次竟然會這麼大手筆的使出這樣的詭計來。
因爲元煜反叛了。
臨安沸騰了,或者應當說整個西秦都沸騰了。
事情來的太突然,誰都沒有想到元煜會突然叛變,打了所有人一個措手不及。
他率自己原先在西秦邊境元家軍中的一支,就是兵權剛剛被西秦帝給收繳了交還到烈王手上的數十萬士兵,越臨安以北的祁羅江,直接佔據了奉賢城,隱隱有向北擴張的趨勢。
西秦祁羅江以北屬貧困地區,多山川高原,與周圍番邦列國隔着天塹山脈,鎮守兵將素來不多。烈王麾下的元家軍多是鎮守於東邊,主要緊盯着金門關的豫王和鎮西軍,在北邊幾乎都看不到元家軍的身影。
不知道元煜是怎麼想的,許是腦門子一熱,連想都沒有想清楚,便搶先佔據了祁羅江北面的地塊。
臨安百姓被北面傳來的消息震驚不已,一個個活也不幹了事情也不做了,紛紛圍繞到消息靈通的茶樓酒館附近等着最新的消息。
西秦安靜了千年之久,除卻從一開始左相與右相分割的動盪之後,西秦鮮有諸如反叛逆賊之類的事情出現。尤其是當烈王默默的在背後當政之後,再有什麼存在別樣心思的人也在他的雷霆手段之下被清掃一空了。
近幾十年來,還是第一次發生這樣的事情。尤其主角還是烈王元楨的親生兒子,原先的嫡長子元煜。
百姓們心中驚疑,明明元煜已經暫時被西秦帝剝奪了兵權,爲什麼還能調度自己原先的兵馬,在烈王的眼皮子底下越了祁羅江,佔“山”爲王。尤其是元煜還很囂張的自封爲“炎王”,當真讓西秦的百姓們哭笑不得。
炎之於火,不知炎與烈,孰熱?其讀音更有“閻王”一說,讓原先心中對元煜存有一息善念,覺得他應當是逼不得已纔會出此下策的人們最後那點善意的留戀也消失的無影無蹤。
元煜率數十萬大軍搶先攻佔了奉賢城,將守城的護城軍首領直接從城牆上扔了下去。奉賢即便不是爲戰而築的城池,那城牆也有數丈之高,一個從五品的武將就這麼毫不留情的被元煜扔下去在城池底下摔成了肉泥。
至此,城中三千守軍接連投降,城主逼不得已讓出自己府邸,請“炎王”元煜入主其中。
因着事發突然,元煜許是沒有做好準備,手下十萬精兵皆駐紮奉賢城。城中百姓不得不讓出自己的房屋給將士居住,還要拿出本就不多的糧草奉上,以保自己一家老小的平安。
元煜有令,祁羅江以北皆他屬地,屬地百姓不得南遷。遷者殺之。
這意思就是硬要逼着人家認他爲王,奉他爲主,還不允許北西秦的百姓們爲了躲避戰亂跑回南邊去了。
遭就遭在西秦北面一向都不是戰亂之地,窮苦非常,守軍不足,被元煜這個時候鑽了空子。
臨安人心惶惶,紛紛道爲何明明是烈王府自家的矛盾,偏偏不好好控制要將矛盾搬到明面上來,牽扯到整個西秦的百姓。尤其是祁羅江以北,奉賢城周圍的城池人民,做錯了什麼事要被元煜這樣子糟踐?還有那守城的將軍,雖也不算是名門虎將,卻也對西秦忠心耿耿,死在元煜手上着實可惜。
震驚的不止是西秦南邊的百姓,同樣還有烈王府的衆人。
在得知元煜反叛消息的第一時間烈王妃終於頂不住暈了過去,就連元燦也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沒想到素來心高氣傲的二哥竟然會做出這樣的事情來。他不屑再與元燼和元炯爭搶烈王世子之位,而是直接擁兵自重,自立爲王,即便是朝廷並不承認他也不在意。
元燦心中憤憤不平,總覺得這件事情十分的蹊蹺。她瞭解自己二哥,從小跟在二哥的身邊,二哥素來疼愛於她,有什麼好吃的好玩的也會先給她。但最近的二哥就好像是完全變了個人一樣,脾氣過於暴躁不說,如此大逆不道的事情他原先是想都不敢想,現在卻毫不猶豫的就做了。
全因由於今年,元煜像是中了什麼邪一樣的倒黴。
仔細想想,好像就是因爲答應了父王娶葉挽爲妻的時候開始。先是和葉挽成親一事,到後來又莫名其妙的變成了司馬晴。再是與元燼元炯相爭之時,過於疏忽司馬晴,導致司馬晴紅杏出牆給二哥戴了綠帽子。二哥一氣之下殺了司馬晴之後就不對了,人進了天牢,兵權被繳,爾後還擔上了因爲記恨司馬家殺了司馬家這樣的罪名。
原先與二哥關係還算好的朝中大臣紛紛訴說,說幸虧早就與元煜劃清了界限,否則他們現在就會被以亂黨同處了!
元燦心中鬱郁不止,冥冥之中好像有一股無形的力量在推動着二哥做這些事情,眼睜睜的把自己塞進了陷阱裡。是元燼嗎?還是三哥做的呢?
千里醉的酒樓大堂裡,處處都是討論元煜反叛的人,多是在討論爲什麼元煜會突然鬼迷心竅的謀逆的人。
多是說元煜早就想這麼幹了,只是自己喪心病狂的目的最近突然暴露,他沒辦法纔不得不提前行動。
也有說元煜是無辜的,只是被連日來的倒黴給寒了心,失望之下不得不這麼做。
不過最多的就是明裡暗裡的說其實這是烈王吩咐的,烈王不想在安安分分的做一個親王,而是想要肖想更高的位置,派兒子先出去探探底罷了。
這是說的最多的,也是被人罵的最多的。
只要烈王想,隨時都可以廢帝自立,用得着使這些彎彎繞繞的無聊手段嗎?
花無漸靠在圍欄之上,對着陰影中的另一個人笑道:“三公子的目的達到了,可開心了?”
“花公子這話說的是什麼意思。”元炯搖着摺扇從陰影中走出,面上掛着淡然的微笑。“難道花公子以爲,本公子有那麼大的本事去忽悠元煜反叛不成?”
“難道不是你麼?”花無漸眨眨眼睛,“元煜反叛,最開心的應該就是你了,少了一大勁敵。”
“呵呵。”元炯哂笑了聲,“誰知道花公子是不是幫着別的什麼人混淆視聽呢。別忘了,本公子也並不是父王唯一的兒子。”
花無漸搖了搖頭,以胳膊肘撐在圍欄之上,看着下面爭的熱火朝天的普通百姓們,幽幽道:“說的也是,誰成了誰的棋子還不一定,不知道是誰會笑道最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