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慌意亂麼……元炯心頭不由的浮現出一張疏淡冷靜的臉來。他自嘲的笑了笑,停頓下來的摺扇再一次搖了起來。他勾起嘴角漫不經心的答道:“自然是有的。我也是個人,有這種七情六慾豈不是很正常?”
蕭逢腹誹道,你或許是人,但你絕對不是個正常的人。不知道有生之年能不能看到元炯露出失態的神情來呢。蕭逢乾笑了兩聲。
“怎麼最近沒看到你帶着那兩個葉氏小姐妹出來招搖撞騙。”元炯一手託着腮,百無聊賴的看向窗外。最近的天氣沒有先前那般炎熱,街上擺攤的商販比從前更多了,許是一個個都坐吃山空的難受,跑出來多賺些錢貼補家用。他隨意與蕭逢攀談着,有一搭沒一搭的閒聊。
蕭逢摸摸鼻子,亦真亦假的答道:“這個麼……女人不是都有個新鮮期的麼,厭棄了難道還需要什麼理由麼。起先看那倆姐妹還頗有姿色的,現在越看越寡淡,性事上也索然無味的很,想想帶着兩個小姑娘在三公子的面前晃悠也不大好,便收斂了。”
他可沒忘了這位三公子還是孤家寡人一個,多次勸說他一起去青樓也無果,實在不知道他平日的樂趣都哪裡來?難道賞賞花逗逗鳥耍耍陰謀詭計什麼的,就能讓他平白無故多個兒子出來麼。
不努力哪來的兒子喲。蕭逢想着,也沒有跟他提司馬晴的事情。再怎麼說起來司馬晴也是他的嫂子,自己這麼覬覦人家嫂子的好像有些說不過去。
元炯嗤笑一聲,也不知是信了蕭逢的說法還是沒信。他優雅的眉眼微挑,說起來那姓葉的倆姐妹還是葉挽的堂妹子呢,卻淪落成了被蕭逢說棄就棄的玩物,與葉挽這個所謂“大燕公主”可以說是雲泥之別,現在卻也只能嘆一句造化弄人了。
蕭逢替他倒了一杯茶,卻聽元炯突然開口問道:“對了,過幾日應當會在臨安城外的皇家圍場舉行秋獵,世子可有這個興趣參加?”
“秋獵?”蕭逢頗有興趣的擡起頭。
從前大燕也是有這個活動的,可是太祖時期忙着攻你攻我的打天下,國內動盪,太祖呆在燕京的時間掰着手指頭都可以數過來,多是在邊境忙着南征北戰,是以並沒有時間讓他閒下來真正的“獵”一番。一直到高祖時候,纔想起來古時有這個活動似的,沒着沒落的舉辦過幾年。
彼時蕭逢還沒出生,自然也是沒這個榮幸能夠參加的。
後來到了獻王昭陽帝時候,整個大燕都穩當了下來,自然就該想着怎麼豐富發展自己的業餘愛好和生活了。偏偏昭陽帝是個重文輕武的蠢驢,爲了打壓大燕的軍隊,尤其是鎮西軍一支,逼得舉國上下的百姓都必須以文爲先。爲做表率,昭陽帝取消了有一搭沒一搭秋獵,讓好不容易學了一丟丟功夫傍身可以參加秋獵的蕭逢就這麼硬生生的與秋獵擦身而過。
至於是做表率還是昭陽帝自己是個不堪大用的文人,連柄大刀都提不起來,更遑論射箭了所有取消了秋獵,這就不得而知了。
所以蕭逢活了二十五年,講真還真的從沒參加過這些聽起來就很刺激的活動。
西秦就不一樣了,西秦從千年之前開始就重武,雖也不輕文,但是權貴富商的公子都是必須要精通六藝的。現任西秦帝就算看上去懦弱無能,也是從小就在馬上學射箭的,精不精通兩說。
更有烈王元楨這個武功高深莫測的高手在,西秦每年的秋獵都熱鬧無比。
這不光是普普通通的打獵,更隱隱有些“武舉”的意思來,能在秋獵中嶄露頭角的幾乎都被內定着參加了三年一度科舉的武舉,直接就能跳過初試進行御前比武的殿試。
是以這相當於是臨安的青年才俊們最喜歡的活動了。
“怎的來臨安這麼久,都沒聽說過秋獵的事情?”蕭逢好奇問道。
元炯抿脣一笑。這素來是父王操勞的事情,今夏他又忙着想方設法的把自己大兒子騙回來,自然是不得空去管這些繁雜的瑣事了。“爲了防止有人舞弊,秋獵的範圍不一定會是在整個圍場,說不定會跨着圍場包圍到附近的山頭去。每年都是到了秋獵的當天才會派專人將範圍劃出來,更何況臨安百姓都習慣了此事,參與的必須是臨安權貴,自然是不會興高采烈的討論的。”元炯解釋道,“往年都是父王操辦,今年父王……忙了些,把事情交給了禮部和兵部,這兩日才抽的空去查看了一二,世子不知道這件事情也是正常。”
不管到了哪國誰統治都一樣,這種嶄露頭角的便宜事情跟普通百姓都是沒有關係的。
蕭逢吶吶道:“那我在西秦無官無職,不也相當於普通百姓?我能參加嗎。”
“世子是我的朋友,自然是可以的。”元炯道。隨即他想到了什麼笑眯眯的說:“不過可惜的是,世子非我西秦中人。所以就算世子拔得頭籌,只怕也與後年的春闈無緣了。”
蕭逢哈哈笑了兩聲,自然而然的接受了元炯開的玩笑。他堂堂大燕齊王世子,以貴客身份參加這種活動說白了也只是“促進兩國邦交”,要真讓他去參加什麼狗屁西秦的春闈那纔是在搞笑呢。“如此甚好,如此甚好。”不夠更讓他眼前一亮的不僅僅是遇到好玩的事情,還有的是……說不定能在圍場見到司馬晴。
看他陡然含春的神色,元炯挑了挑眉,不動聲色的以指節敲了敲桌子。他笑道:“此相盛舉,世子可有想帶着一起參與的人?女眷也可以的。”
蕭逢輕咳一聲,將他說的那句“女眷也可以的”收進耳低,乾笑道:“我在西秦無牽無掛的,連那葉氏姐妹都棄了,哪來的女眷要帶?”他尷尬的眼神亂瞟,突然想到什麼似的問道:“那照三公子的意思,葉挽也是會去的了?”他沒忘了他還有一個巨討厭的仇人在烈王府呆着,在大燕的時候葉挽幾次三番的破壞他的好事,現在突然搖身一變成了個女人,還是大燕的公主,按照輩分他還要喊葉挽一聲堂妹子,實在是令人有些噁心。
褚洄就是烈王的大兒子,那葉挽豈不是成了烈王內定的“大兒媳”?蕭逢露出一張像吃了屎一樣難受的臉來,難以接受的看向元炯。
他雖聽說過元炯和葉挽的緋聞,不過元炯的性子素來是他崇拜的對象,他纔不相信以元炯這樣的人會喜歡葉挽那種男人婆。
元炯搖着摺扇的手頓了頓,淡淡的點頭道:“不出意外的話,我那大哥應當是要帶着她同進同出的。”
“那三公子……有沒有想過要在秋獵上……”蕭逢想了想,試探性的問道。
可還沒等他話說完,就看到了元炯嘴角露出了一個奇怪的笑容來。他的話戛然而止,突然意識到自己的逾矩。齊王府眼下雖算是與元三結盟,但實際上等於是依附了元三,因爲齊王府無兵無權,有的只是在大燕的那麼些許人脈。元三雖也無兵權,不過他勢力暗線繁雜,就像是在西秦布了一張巨大的蜘蛛網,讓人看不清他的實力,卻也不敢小覷,因爲他隨時隨地都能將任何事情拿捏在手心裡。
蕭逢把試探元炯是否要對褚洄或是元煜動手的問話給嚥了下去,他想到元炯曾經兵不血刃三言兩語的煽動蕭羽藉着京畿營造反的事情,心中再一次感慨這個青年的可怕來。
元炯想要做什麼,並不需要跟他交代的。
他尷尬的訕笑兩聲,隨意扯開話題道:“對了,既然西秦的百官內眷都會參加,那豈不也等於是一場變相的‘相看會’?”他乾笑了幾下,“畢竟惹人注目身手極佳的青年才俊,定會成爲各位官紳老爺替自家未出閣的閨女謀取良緣佳婿的對象,屆時三公子也……”
“還沒到時候。”元炯打斷了他的話,突然道。
“什麼?”蕭逢愣了一下,復而道:“怎麼會還不是時候呢?三公子今年也二十有三了吧?還未娶妻,難道烈王妃就不着急麼……”他絮絮叨叨的說了一堆,在元炯似笑非笑的注視下,突然反應過來元炯可能是在回答他的上一個問題。
現在利用秋獵對元燼或是元煜出手,還不到時候。
誠然元燼和元煜就像兩顆巨大的攔在元炯面前的絆腳石,但是無論是將哪個剔除出去,對元炯來說都不是什麼好事。因爲此消彼長,踢了一個,那剩下的那個就將成爲元炯接下來要直面的敵人。
直接動手鏟除其中一人顯然是不現實的,元炯只能等,等着元燼或是元煜先出手,讓他們兩人內鬥去,元炯這個眼下看上去最爲式微的角色才能扳回一點,拉近和他們二人的距離。
元炯笑意盈盈,卻未達眼底。這麼想的顯然不止是他一個人,只怕褚洄打的也是跟他一樣的主意。元煜那個蠢貨從來都沒有被他們二人放在眼裡過,他們眼中的對手永遠都只是對方。
既然如此,那就先拿倒黴蛋的元煜來祭血吧。他和褚洄,還有數不清的細賬要慢慢的清算呢。
蕭逢一驚,一股使人心慌的寒意從他的腳底竄了上來。他看着面前的元炯明明神色未變,卻無端的令人覺得膽寒。
元炯就着蕭逢剛剛倒的茶水,微微浸潤了自己的嘴脣。他放下茶杯,含笑着問道:“先前讓蕭世子做的事情,如何了?”
“已經成了。”蕭逢一抖,順着元炯的話說道。“現在曾後已經知道了褚洄就是烈王昭告天下的長子的消息,父王說她怒不可遏,已經派人向豫王動手了。”
“嗯。”元炯點點頭。豫王同樣也是褚洄的軟肋,豫王出事,褚洄在慌張之下必定手忙腳亂,屆時就是他動手的最好時機。那時候就不要怪他心狠手辣了。
蕭逢心中本還因爲做這大事感到膽寒,看到元炯鎮定又淡漠的神色,心中升騰起一股將成梟雄的豪情萬丈來。他笑着對元炯道:“三公子謀事,必當會成。大位在即,屆時還要請三公子不要忘記了齊王府呀。”挑動大燕內亂,他齊王府自是可以坐收漁利,屆時曾後下臺,豫王身死,齊王蕭天慕……豈不就成了名正言順的繼承大燕的人選了麼?
蕭逢卻忘了,和元炯合作,無異於與虎謀皮。他若吃了肉,還會有齊王府喝湯的機會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