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要拿這人的軟肋攻擊他,也得是這人有這個軟肋,或者,把這軟肋當做軟肋。”蘇染夏聲音平淡,眼眸低垂,看不出神色。
“臣女從來沒有過好名聲,也不在意這些,名聲與我,不是軟肋。”
“那是什麼?”皇上的眼睛裡帶着一絲興味。
“回皇上的話,所有別人以爲是我軟肋的,臣女都把它們化作利器。”鏗鏘有力的聲音,耐人尋味的話。
皇上沉默了片刻纔開口,“一個小姑娘家,需要那麼多利器做什麼。”
雖然蘇染夏是臨時起意來的宮中,又臨時起意來請旨賜婚。
不過,這個場景她已經在心裡想過不止一次了,她從來都是打算親自來向皇帝請旨賜婚的。
拒雲乾婚的是自己,若是雲玦來請旨賜婚,皇上是不會同意的。
不管他心裡怎麼想,明面上,他不會允許弟弟娶曾經與自己兄長有過婚約的女子,即便只是做做樣子。
但是他知道自己和父親要跟雲玦綁在一起,那次父親想要自己嫁給雲玦,皇上也知道。
如果皇上不想她嫁給雲玦,早就一封聖旨送到定國候府,把她指婚給別的人了。
他選擇沉默,就代表了他默許;默許了卻沒有給自己任何的表示,還是高高在上的沉默着。
恐怕,他是在看自己和父親會有什麼舉動,他不插手,就好像不知道這件事一樣。
若是自己和父親不堪得用,也可以隨時的撒開手,但是不管得用不得用,這話都不會從他的嘴裡說出來。
仗着有一些思量,蘇染夏早就把皇上的想法猜了個七七八八,那是他最疼愛、最放在心尖上的兒子。
用盡辦法保護到今日,他不會允許出一點岔子的,想要跟他兒子綁在一起,估計他還要看定國候府是否是良將了。
更何況,是蘇染夏要嫁給雲玦這件大事。
皇上不是昏君,而是一個‘耳聰目明’的明君,且還是一個能忍的人。
這件事沒有辦到讓他滿意,以後也不必提跟着雲玦的事了,單看雲玦到現在,身邊沒有什麼人就知道。
他把這事看的很重,輕易不會放人到雲玦身邊。
不對,蘇染夏眸子晃了晃,說不定雲玦身邊有人,只不過自己和父親不知道罷了。
說什麼蘇染夏都不會相信,皇上會不給自己最疼愛的兒子勢力。
既然避無可避,不妨把自己坦露出來,心思、還有手段,讓皇上放心,她也好多一層保障。
以及,自己已經知道皇上在自己身邊放人的事。
想到這裡,蘇染夏又伏下了身子,“若是臣女一人,且只是定國候府的大小姐,自然是不需要那麼許多的利器。”
她頓了頓,“但我要站在雲玦的身邊,就要有自己的尖牙和利爪,敵人太多,會站不穩。”
“朗朗乾坤之下,哪來的敵人?”皇上的聲音低緩,讓人猜不透他現在是什麼情緒。
“在明面上的敵人,都不是敵人,也有可能是盟友做出來的樣子,隱藏在暗處
的,纔是敵人。”字字清楚,鏗鏘有力。
皇上沉默了很久,再開口的時候,聲音溫和了很多,“你是真的喜歡雲玦,一心一意要嫁給他?”
“是,若是嫁不成雲玦,臣女也只能削髮出家了。”聲音還是四平八穩的,就好像說的不是出家,倒像出去吃飯似得。
“哈哈哈哈。”聽得皇上大笑了幾聲,“你這麼說,我若是不同意,便是逼你出家的咯?”
蘇染夏伏着的頭更低了,做足了伏低做小的姿態,“臣女萬萬不敢逼迫皇上,不過是由心而發,自然之語。”
“若皇上可憐臣女和雲玦一片真情,臣女心裡自然欣喜;若是皇上不應,那便是臣女蒲柳之姿,配不上雲玦,再不敢做他想的。”
皇上嘴裡哼笑了幾聲,站起來揹着手走至蘇染夏的跟前,定定的站着也不說話。
蘇染夏只看到一雙明黃色的靴子映入眼中,上邊用木棕色的絲線纏着金線,紋繡了一條龍,邊上用銀白絲線又繡了雲朵。
活靈活現的一條龍,纏繞在他的腳踝上,眼看要衝天似得。
握緊了手掌,蘇染夏這個時候才感覺,自己的手心不知道什麼時候出了一手心的汗。
背上也帶着絲絲的涼意。
離皇上遠遠的時候不覺得,他走近了,才覺着威壓從四面八方逼了過來。
直感覺過了不知道多少時候,才聽見皇上低沉的聲音在腦袋上方傳來,“我若不應,你真個去了寺廟裡做姑子了,我怕蘇驚風來我御書房大哭大鬧。”
這意思,便是答應了?蘇染夏心裡一鬆,聲音也放鬆下來了,“父親敬重皇上,絕不敢造次。”
“哎 ̄”皇上擡了擡胳膊,“說的我跟他倒生分了似得,起來吧,別跪着了。”
“臣女還有一事求皇上。”蘇染夏垂着腦袋,聲音平平淡淡。
“說吧。”
蘇染夏過了片刻纔開口,“臣女在這裡,先謝皇上使人保護臣女,那丫頭臣女瞧着很投緣,求皇上賞賜給我。”
御書房裡久久的安靜了下去,只餘下了皇上和蘇染夏呼吸的聲音,她沒有擡頭,也感覺到了皇上放在她腦袋上的眼神。
“你說什麼?”皇上的聲音還是溫和,卻帶了個點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在裡邊。
“回皇上,那丫頭很用心,只不過……厚着臉皮說一句,臣女比她稍稍聰明一些。”這句話,倒是把小柳給摘除了出去。
“你這丫頭,倒真是膽大的很。”皇上聲音裡又帶了點笑意,聽着不像是生氣的樣子。
“罷了,今日你求的事,都遂了你的意願便是,這下可以起來了吧?”
“謝皇上。”蘇染夏快手快腳的站了起來,好在那些藥藥力已過,身上的力氣一早起牀便恢復完全了。
皇上滿意的點了點頭,朝前踱步而去,走至窗前停下了,“他自小便是自己一人過活,受了不少的苦,往後,對他好些。”
蘇染夏看着皇上的背影,心裡被什麼觸動了,微微的一顫。
可憐天下父母心,皇上也有
他自己的苦衷,她福了福身子,輕輕道了一句“是”。
“永廈皇朝天氣不好,說不準什麼時候就會變天下雨,你父親他身子不好,不能淋雨,遇雨躲一躲纔好。”
皇上說了這一場似是而非的話,看着是在說家常,蘇染夏可不敢真當家常話來聽。
把他的話顛三倒四的在心裡過了好幾遍,嘴上恭恭敬敬又應了一句“是”。
看她不驕不躁,一直淡淡的樣子,皇上心裡很是滿意,解下腰間的佩環,遞到了蘇染夏的眼前。
“這佩環是朕從小便帶在身上的,有心人瞧着,便知道是朕的東西,拿着吧,父皇賞你的。”
蘇染夏雙手舉高與頭頂,接過了佩環,不敢細看便收到了腰間的荷包裡。
“謝皇上。”皇上雖然沒有說出口,蘇染夏卻懂他的意思,拿着這個佩環去找江季,即使他不想放人,也必得放人了。
“怎麼還叫皇上呢?還不改口?”皇上似笑非笑的睨了蘇染夏一眼,臉上表情溫和,就像看着自己孩子似得。
當初賞給蘇染夏的那柄如意,便是賞給皇子皇女的,沒想到,送了她,她居然就要做自己的兒媳了。
看來,事事都是有上天安排的。
“事情還沒有定下來,臣女不敢造次。”蘇染夏眼觀鼻鼻觀心。
皇上哼笑了一聲,搖了搖頭,走回書案前坐了下來,“我說的話,還不是定下了?”說着,拿起了毛筆。
“去把阿福和雲玦叫進來。”
“是。”蘇染夏悄悄兒的走到門邊,推開門衝雲玦招手。
雲玦身子在外邊,心卻在裡頭,一直不住眼的看御書房的門,見蘇染夏朝他招手,忙三兩步走了過來。
阿福胖墩墩的身子,在雲玦後邊緊緊跟着,看他身子雖然胖,行動卻輕盈的很。
雲玦和阿福進得御書房來,雲玦撩起袍子行了一禮,嘴裡喊着父皇萬安。
皇上擡了擡胳膊便讓他起來了。
“今日看在蘇驚風的面子,這事我應了,只染夏年紀還小,先定下婚約,待再過上兩年,大了再成婚。”
這一說,倒算是了了蘇染夏的一樁心事,她還怕皇上賜婚,立時便讓他們成婚呢。
她和雲玦都還沒成長成大樹,結婚反倒壞事了。
雲玦聽了大喜,撩着袍子又跪了下去,伏在地上,“謝父皇,謝父皇!”言語裡的狂喜,是怎麼裝都裝不來的。
他跪下了,蘇染夏總不能在邊上站着看着,跟着也跪了下去,嘴裡謝恩不止。
心裡卻感嘆,以後能不進宮就不進宮,動不動就跪,實在是累的很。
親手寫好了聖旨,拿起玉璽蓋上,皇上越看越滿意,眼睛盈滿了笑意。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定國侯蘇驚風之女,蘇氏染夏,閨英闈秀,秉性端淑、持躬淑慎、溫良敦厚,今皇六子云玦,適婚嫁之時,堪得良配,爲成佳人之美,特將蘇氏染夏配與皇六子云玦爲王妃。一概事宜交由禮部操辦,着欽天監擇吉日行大婚之禮。
欽此。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