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累下

回到了屋子,我說覺得有點困了,想睡一覺,他點點頭說也好,等我醒來他就忙完了。

替我蓋好了被子,他又深深的看了我一眼,才轉身出屋。等他出去,我只覺得腦子裡亂哄哄的,滿腦子都是高無庸剛纔說的隆大人。

隆大人,隆科多,現任京城步軍統領,理藩院尚書,位居一等侍衛,可以說是個朝廷高官。他後來曾被雍正稱爲舅舅,足見兩人關係親厚。今天他來府裡想必也是與胤禛有事商量,只是作爲康熙的貼身侍衛卻與皇帝的兒子交好,真讓人唏噓。

我在翻來覆去的躺了大約兩盞茶的時間,實在覺得心裡煩亂,不禁坐起了身子穿上衣服就往外走。

丫頭見我睡的好好的又爬了起來,急忙問我去哪,我實在煩透了什麼事都要跟人報告的生活,口氣不禁不耐煩道:“我隨便出去走走。”

“那…”丫頭頓了頓,急忙從屋裡拿出傘給我打道:“奴婢陪您。”

“不用了,我一個人就行,你們不要跟來。”我一邊拒絕,一邊順手從她手裡接過遮陽傘,頭也不回的快步往外走去。

“哎,主子…”丫頭還在身後叫着什麼,我充耳不聞,只當沒聽見。

在迴廊裡繞了幾圈,不知不覺的走到了胤禛的書房。和上次一樣,門口還是站着兩個侍衛,只是不見了高無庸。我知道這書房平時沒有胤禛的命令就不許外人進去,今天隆科多來了更是不能進,於是我便一聲不響的站在了假山外面,眼睛一動不動的看着房間內的動靜。

午後的太陽分外毒辣,我雖撐着傘站在假山的陰影裡,汗仍是如雨水般流下,背上已經溼了,一陣涼風吹來,身上涼颼颼的。我不知道自己站了多久,只覺得當雙腳痛的要命的時候,高無庸捧了一盒東西過去。

門應聲而開,一位年約五十的男子在門口一閃,拿了東西后又關上了門。而就是這一閃,讓我看清了他的長相。

一身似曾相識的官袍整潔的穿在他瘦高的身上,頭上有一頂官帽,臉色方正,劍眉入鬢,只淡淡一掃,就讓人覺得如厲風吹過。我越看越眼熟,細細一想,才猛然記起他不就是那天我去胤禛書房在門口偶遇的中年人!原來,那天高無庸百般阻擋我就是因爲有這個人在裡面!

天色一點點的暗下來了,太陽慢慢沉了下去,金色的餘光在最後一刻綻放出絢麗奪目的色彩,天上朵朵白雲瞬間被染成了金黃色,淡薄的光線從天際灑下,射在清石的地上,漸漸隱去只剩一片暗淡。我將傘收了起來,轉身往來路回去。

腳很痛,心裡卻是一點知覺也沒有了。

回到院子,房裡的丫頭看見我回來了,忙迎了出來着急的問道:“主子去了什麼地方,小阿哥午睡醒後一直在哭,奴婢猜想着一定是要找額娘了。”

“福宜哭了很久?”我不覺一驚,下意識的快步往裡屋走去。

“可不是,自從午睡醒後就一直哭,奶孃怎麼哄也沒用。”

“那現在呢?”我邊走邊問。

“已經睡了,奶孃好不容易哄睡着的。”

“嗯,把他抱來,小心別弄醒了他。”

“是,奴婢遵命。”丫頭領命出去。我疲憊的在椅子上坐下,連晚飯都不想吃。

過了一會,奶孃依言把已經睡着的福宜抱了過來,我小心的從她手裡接過孩子放到,輕聲對她道:“你去休息吧,小阿哥今天就睡我這了。”

奶孃應了聲是,便跟着丫頭們一起出屋。離我最近的丫頭看我坐在牀爆就又問了句:“主子真的不用晚膳了嗎?”

“我不餓,就不吃了。”我低頭看着福宜,淡淡的回答她,那丫頭應了一聲,擔憂的看了我一眼才轉身出去。

我默默的看着熟睡的福宜半晌,起身往窗邊走去。屋外已經朦朧一片,從中午到現在已經四個時辰了,難道他們還沒談好麼?

眼前又劃過鈕祜祿氏含笑而羞澀的臉龐,也許他是去她那了,他應該有話要對她說吧。

關上窗,我吹滅了蠟燭,靜靜的坐在,月光透過窗紙照了進來,在地上鋪上一層銀色的光輝。福宜輕淺的睡着,濃黑的睫毛覆蓋在白如瓷器的皮膚上,一如彤兒。我出神的看了半晌,才長長的嘆了口氣,閉眼睡去。

召見過鈕祜祿氏幾日後,康熙傳下話來,要胤禛將弘曆的生辰八字送入宮中詳解

雖然我不知道這詳解到底是怎麼個解法,但我確定康熙是要對他的這位皇孫重點培養了。

果然,當八字算出結果之後不久,他就命人將弘曆帶回皇宮,並鄭重交代自己的愨惠皇貴妃佟佳氏和惇怡皇貴妃瓜爾佳氏親自照看。這一殊榮除了已廢皇太子長子弘皙享有之外,其他皇孫皆無此殊榮,而我也在同時明白了爲何雍正雖然不寵愛鈕祜祿氏卻將皇位傳給了弘曆。

這件事情迅速在宮裡掀起一陣波瀾。雖然表面上那拉氏不動聲色,依舊持着府裡的一切事務,實則心裡總是有些不自在,連與鈕祜祿氏說話的次數也沒有以前多了。其實這能怪她嗎?弘曆可以說是她一手帶大的,但當需要表功勞時卻是他那個生母佔盡了風光,這能叫她沒有一點不甘嗎?我雖不至於趟進這趟混水,但也聽到了一些關於我的傳言,說是什麼雍親王雖然寵愛側福晉,可還不是被一個格格奪了風頭,可見也不過爾爾之類。

我只當沒聽到,依舊過着自己的日子,只是心中似乎有了某些疙瘩。日子過的很快,一轉眼馬上就到年底了,德妃突然我們去宮裡,說是許久都不見了,擺了家宴讓我們一起去宮裡熱鬧熱鬧,順便把弘晝、福宜都帶上。

我讓丫頭幫我挑了一件深色的衣服,這大冬天,還是穿的顏色深一點比較暖和。打扮了一番,我到大廳去等那拉氏她們。沒過多久,那拉氏、李氏、鈕祜祿氏、耿氏都一一出來了。李氏比以前消瘦了許多,我們見面後只是淡淡的打了聲招呼便不再說話,而耿氏向來話不多,只是朝我們行了個禮便恭敬的拉着弘晝站在一旁。

那拉氏朝我走過來,看了看被奶孃抱在手裡的福宜點點頭:“福宜又胖了些,更白淨了。”

我笑了笑,低眉道:“託姐姐的福。”她嗯了一聲,說道:“那我們走吧。”

轎子一路擡着我們到了皇宮,我們下了轎,一齊往永和宮走去,剛到大門,一陣暖和的氣息就撲面而來,甚是舒服。看門的太監看到我們拾階而上,已經轉身進去通報。我們相視一笑,攜手而進。

“媳婦給額娘請安,額娘吉祥。”我們進門便看見已經坐在座位上的德妃,紛紛福身給她請安,德妃淡笑着讓我們起身入座,我們按次序一一坐好。

“弘晝給皇阿奶請安,皇阿奶吉祥。”待我們幾個大人都請過了安,弘晝纔像個小大人一樣的往前走了一步,稚聲稚氣的給德妃請了個安。德妃一見到小孫子臉上立刻浮出了笑容,滿眼都是慈祥道:“是我的小弘晝啊,快上皇阿奶這裡來。”

弘晝甜甜一笑,撒嬌的說道:“皇阿奶,弘晝想您了。”

“哦,是嗎?皇阿奶也想我們的弘晝了。”被弘晝的幾句甜言蜜語一說,德妃立刻笑的眼睛都眯了起來,把弘晝抱到身邊親了又親。

“奴婢見過娘娘,娘娘吉祥。”奶孃抱着福宜走了進來。德妃正與弘晝笑着,忽聞福宜來了,忙面上一喜,朝奶孃招了招手:“快把福宜抱來我看看。”

“是。”奶孃福了福身,上前把懷裡的福宜遞了過去。德妃小心翼翼的接過福宜看了兩眼,臉上立刻笑開了一朵花,她一邊輕拍着福宜,一邊對我們幾個笑道:“你們看這孩子長的多好看,跟他阿瑪小時侯一模一樣。”

“是啊,年妹妹就是不一樣。”那拉氏笑着附和,嘴角微微有一絲顫動。李氏則不聲不響的斜了我一眼,將視線轉向一邊。我笑了笑,什麼也沒說。我知道,現在說什麼也是不合適的。

德妃哄了會福宜,像忽然想到什麼似的擡起頭來:“怎麼沒見着弘時?”

終於被問到了自己的兒子,李氏直了直身子,回答道:“弘時今天在上早課,所以就沒跟着來。”

“哦。”德妃點了點頭,轉向她道:“有空你就把他帶來,我也怪想他的。”

“好的,媳婦知道了。”李氏嫣然一笑,朝我扁了扁嘴。我只當什麼也沒看見,自顧自捧起茶杯喝了一口。

大家坐着一時無語,德妃一邊逗弄着福宜一邊道:“都是自家人,怎麼拘着?我今天叫你們來也是因許久沒見着你們想你們了,這天氣這麼冷,一路趕來一定凍壞了,還是先喝點茶暖暖身子吧。”說着目光慢慢從我們臉上逐一掃過,我們一一微笑着朝她點頭,一副謙遜和氣的好媳婦模樣。

我突然就想起我嫁給胤禛後第一次見到德妃時的情景,她那種即驚喜又複雜的目光在我臉上徘徊了許久,直到我站起身給她行禮,她才一動不動的收回視犀微笑應答。分寸把握之好,估計只有我這個當事人才注意到了。

與弘晝福宜玩笑了一會,德妃將需要餵奶的福宜還給了奶孃,又與我說了一些需要注意的事項,皆是我如今剛生完孩子該如何撫養孩子的問題。這一切宮裡的嬤嬤早給我上過了課,我在這裡不過溫故而知新罷了。

雜七雜八的談了一會沒實質性內容的話題便到了用膳時間,我們隨德妃一起到了偏廳。桌上已經預備了一桌豐盛的菜餚,我們剛坐下吃了沒一會,一聲“皇阿奶”讓我們擡起了頭。

只見一身小馬褂,數月未見的弘曆正從外面跑進來。德妃忙朝他招了招手,和藹的喚道:“來來來,到皇阿奶這裡來。”

“額娘。”鈕祜祿氏有些迷茫的看着從天而降的兒子,起身喊了一聲德妃。德妃微笑擺手讓她坐下,將跑過來的弘曆安頓在自己身邊後纔對我們解釋道:“是我讓弘曆來的,難得今天大家都在,佳容也是很久沒看見兒子了,一起聚一聚。”

我擡頭看着許久不見的弘曆,他剛隨着康熙避暑回來。自從康熙把他接進了宮,那是去什麼地方都帶着他,可以說是寸步不離。而如今再見到他,似乎覺得他好象黑了些,也精瘦了許多,已經初有了男兒氣概,只是臉龐還稍顯稚嫩。他朝我們幾個都行了禮,動作得體大方,態度誠懇從容,果然是康熙親自調教出來的,就是和別人不一樣。

我看到鈕祜祿氏聽了德妃的解釋後滿眼掩飾不住的欣喜,朝弘曆笑了又笑,那拉氏的眼光則在一瞬間暗淡了下去,李氏更是不屑的撇了撇嘴,朝德妃敷衍的一笑,耿氏屬於最平靜的一個,臉上什麼表情也沒有。

也許是沒看出我們的暗潮洶涌,亦或是她沉浸在看見弘曆的歡喜里根本沒有在意。德妃一邊給弘曆夾了許多菜,一邊笑呵呵的對鈕祜祿氏道:“佳容啊,你真是會生兒子,把弘曆生的乖巧懂事又聰明。”

在我們面前,德妃絲毫不掩飾她對弘曆的喜愛,滿眼慈祥的目光如洪水氾濫一般的在我眼前綻開。我面無表情的看着這一切,隱隱覺得深埋在心底某處的情感又一次傾瀉了出來,一波接着一波,雖然緩慢,卻很清晰。

德妃當着我們這麼多的人面一誇鈕祜祿氏,她立刻害羞的滿臉通紅,眼睛低低的垂向了地面,輕聲道:“不過是皇阿瑪調教的好罷了,媳婦哪有這個能耐。”

“哎,要是沒有你這個聰明的額娘,就是皇上再會調教也是沒辦法的。”德妃聞言微微搖了。鈕祜祿氏聽着抿脣一笑,不再說話。

這一頓飯,德妃說了很多關於弘曆進宮後的事,顯見康熙對弘曆真的是多加栽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