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悔上

康熙五十六年的雪下的很大,白色的鵝毛大雪紛紛揚揚的從天空灑下,一夜之間,地上就積了厚厚的一層。

我早晨起來,擡頭看向遠處的房子,亭臺樓閣、飛檐翹角,入目之處皆是茫茫一片。雪還在不停的下着,似乎沒有要停的意思。我穿上厚厚的棉衣來到桌邊吃早飯,因爲我有過吩咐,早飯只需清淡可口即可,不用滿滿擺上一桌,所以我今天的早飯是熱氣騰騰的雞絲薏米粥配上各種醬瓜以及糕點。

煮的極爛的粥混着鮮香的雞絲,入口爽滑細嫩,在冬天吃上一碗,熱氣騰騰的直燙到心裡,我恰意的品嚐着,心中說不出的舒坦。醬瓜鹹鮮適中,色澤鮮亮,讓人一看就胃口大開,我亦吃的津津有味,唯獨糕點屬於我不喜歡吃的一類東西。我雖然喜歡甜食,可是不知爲什麼,對於糕點,無論是芙蓉糕、海棠糕亦或是桃酥,我都不甚喜歡,而皇家的人似乎對這類美食情有獨終。無論你在哪個地方,都可以看到精美的花紋盤子裡擺放着各種各樣製作精美、造型各異的糕點。

“主子,您又不吃桃酥嗎?”巧雲對我不喜糕點這一習慣早已習以爲常,只是每天在撤掉之前還是會問一遍。

“嗯。”我照常應了一句。她什麼也沒說,把糕點撤了下去,給我換上一杯清茶。

“額娘,抱抱。”我正在喝茶,忽聞彤兒的聲音從外面傳來。巧雲一喜,連忙迎出去:“主子,格格來了。”

我站起身朝門口走去,微笑的看着奶孃一邊把彤兒抱進來,一邊給我請安。

“免了吧。”

我從她手裡接過彤兒,彤兒剛轉手到我的手裡就抱着我的臉狠狠的親了一口。我一邊笑着一邊幫她把頭上的坤秋帽帶了帶好,笑問道:“寶寶今天怎麼了?”她仰起小臉朝我咯咯的笑起來,因爲身上穿了一件厚厚的狐皮大衣,所以將她整個人都嚴嚴實實全的裹了進去,只露出一張可愛的小臉。她聽到我問她話便玩弄着我身上的帶子,撅起小嘴說:“彤兒要去堆雪人,可是奶孃不肯。”

“堆雪人?”我掠過一絲驚訝,轉頭看了一眼旁邊的奶孃。她有一絲窘迫,低頭搓了搓手跟我解釋:“昨天格格看見四阿哥在院子裡堆雪人,就吵着也要去玩,可是奴婢怕天寒地凍的凍着格格,所以就沒同意。誰知她今天一早起來又跟奴婢鬧這事,奴婢實在沒辦法,只好把她抱過來讓主子給個定奪。”

聽罷奶孃的解釋,我擡頭看了一眼外面的天氣,雪好象已經停了,只是風仍然很大,這天的確不適合小孩子去外面玩,而且彤兒又因爲早產一個月,身體比較嬴弱,更是不適合了。

看到她垮下來的小臉,我不忍心的哄道:“彤兒聽話,外面很冷的,還是額娘陪你在屋裡看看吧。”

我話音剛落,彤兒就撅起小嘴,渾身扭了起來:“不嘛不嘛,彤兒就要玩。”她的嘴越撅越脯眼睛也開始紅起來聲音小小道:“爲什麼哥哥可以玩,我就不可以玩。”

“因爲哥哥大了,你還小。”我柔聲勸說,誰知她根本不聽,硬是拽着我的衣服開始哭鬧起來。我被她哭的完全沒轍,只好哄道:“寶寶聽話,這樣吧,等天氣好一點,額娘再陪你玩好不好?”

這已經是我做出的最大讓步了,要是以前我是一定不會同意。彤兒似乎也意識這是我做出的讓步,漸漸停止哭泣,睜大了眼睛可憐的點點頭,奶聲奶氣的拉着我道:“那額娘說話要算數。”

“嗯。”我給她擦了擦哭的通紅的臉蛋,把她抱回奶孃手裡:“好好照顧格格,我晚點去看她。”奶孃領命後抱着彤兒離去。看着一老一少出門,我揉了揉太陽,頗爲煩惱的呼出口氣,大喝了幾口杯子裡的茶。

翌日。

我原本以爲事情沒那麼快再來,可隨知剛吃過午飯,奶孃就抱着彤兒又出現了。

“主子,格格看到今天出了太陽,非要奴婢帶她過來,說您要陪她去堆雪人。”

我暗暗皺了皺眉,這鬼丫頭,這麼機靈,太陽纔剛出來半個時辰,她就已經來了。瞥了一眼可憐巴巴望着我的女兒,我猶豫了一會,再次看了看外面的天。太陽的確是出來了,可是彤兒的體質……

“額娘,你答應過彤兒的,要陪彤兒去玩的。”她走過來拉了拉我的衣角,一臉你答應過不許耍賴的表情。我哭笑不得的把她抱起來,輕颳了下她的鼻子寵溺道:“額娘可以陪你去,可是你要答應額娘,只可以玩半個時辰,不可以在外面呆太久,好不好?”

“好。”她點點頭,高興的摟住我的脖子叫起來:“哦,我們要去堆雪人嘍。”昨晚的一場鵝毛大雪地上的積雪已經達到了幾十公分。我拉着彤兒踩在咯吱作響的雪地上,別有一番情趣。白茫茫的院子裡,除了青蔥玉立的松柏,到處都是被白雪覆蓋的世界。

彤兒一這白茫茫的世界,立刻玩心大喜。她掙脫了我的手,在雪地裡跑了起來。隨着她的身影,一長串白色的腳印蜿蜒前行。我急步跟上她,幫她把頭上的帽子拉了拉,又緊了緊身上的大衣,這才放任她在雪地裡奔跑。

嬌小的紅色身影彷彿給白茫茫的天地間灑上了一抹亮麗的色彩,彤兒輕快的步伐在雪地上起舞,好象一團熱情的火焰,燃燒着周圍寒冷的氣息。我在後面看着,不可否認,我被那抹熱情感染了,周身洋溢起一種與之合舞的衝動。

彤兒如銀鈴般的笑聲灑在空曠的雪地裡,清脆而悅耳,帶給我心靈上的震撼。我不知不覺朝她跑去,與她一起盡情的享受雪花給我們帶來的樂趣。

她見我跑來,一邊揮灑着地上的積雪,一邊朝我大叫道:“額娘,我們來堆雪人吧。”

堆雪人?

“好。”我大聲的應了一句,隨即朝巧雲招了招手。

我多少年沒有堆過雪人了?我家住在南方,冬天本就很少看到下雪,更不要說是堆雪人,而如今看到這白茫茫的一片,純潔無暇的怎能不讓我生出要一種大過其癮的衝動?

我和巧雲相視一笑,一起蹲下開始挖身邊的積雪。我和巧雲負責揉雪球,彤兒則負責裝飾雪人的眼睛、鼻子以及嘴巴。我和巧雲兩人呼哧呼哧的好不容易堆了一個半大的雪人,彤兒高興的直拍小手。一會兒將手裡的胡蘿蔔放到自己的鼻子上,一會又將黑石頭放在頭頂上晃來晃去,稀奇古怪的模樣把我們逗的哈哈大笑。

“咦,彤妹妹!”正當我們玩的笑逐言開的時候,弘時、弘曆以及弘晝不知何時出現在了幾米之外。弘曆第一個跑過來,他看見了我們堆着雪人後不禁羨慕道:“姨娘,我們可不可以也一起玩?”

“可以呀。”我笑着點點頭,彤兒則高興的一把拉起弘曆嚷道:“哥哥陪我們一起玩。”

“好。”弘曆笑眯眯的答應。見弘曆過去了,弘時和弘晝跟着跑了過來,弘晝看了一眼我們堆出來的雪人突然說道:“我們來玩打雪仗吧,這個好玩。”

“好啊好啊,我要玩。”彤兒拍着小手,也不顧自己知不知道打雪仗是什麼遊戲。

聽到要打雪仗,我微微蹙了蹙眉,這打雪仗勢必要用到手,這冰天雪地的,彤兒的身體受不受的了呢?看着我猶豫,彤兒撒嬌的跑過來纏着我,弘曆弘晝也過來拉我的衣服:“姨娘,你就同意吧,好不好?”

“這——”我咬了咬脣,求助似的看向一邊的巧雲,她也皺了皺眉,朝我們走來:“主子們,格格身體弱,你們就自己去玩吧…”

巧雲的話還沒說完,彤兒立刻拉住了她的衣服撒嬌道:“嬤嬤,我也要玩,不要丟下彤兒嘛。”

“格格。”巧云爲難的看了看她,又看了看我,正不知該怎麼回答時,弘曆突然站了出來:“姨娘,讓我陪妹妹玩吧。”

他的眼神充滿關心,彷彿知道我的擔心似的,我的心中一軟,點頭答應。

“哦,姨娘真好!”幾個孩子歡叫起來。我微微一笑,將六個人分成三組。

彤兒,弘曆是一組,弘晝和弘時是另一組,而我和巧雲是第三組。當丫頭剛喊一聲“開始”,一團雪球就迎面而來,我側身一避,躲過雪球,發現巧雲正笑嘻嘻的看着我,當下朝她詭異的一笑,順手抄起一個雪球就扔了過去。

“啊!”她尖叫一聲,立即中招,雪球砸在了她的身上。一旁的兩個小鬼一片拍手叫好,巧雲當然不甘心輸給我,於是又捏了一個雪球朝我扔過來,誰知我這次由於剛纔擊中目標一時得意忘了防守。眼看着雪球迎面而來,我來不及躲避,下意識的拿手往眼前一擋,噗的一聲,雪球砸在了我的手上,頓時泛起一股涼意。

“嬤嬤好棒!”這幫小鬼又轉而爲巧雲歡呼起來。我和巧雲神秘的對視一眼,很有默契的一同拿起兩個雪球分別朝兩個在一旁見風使舵的小鬼扔去。

“哦!”弘時叫了一聲,正好被我的雪球扔在身上。

“呀!”與此同時,旁邊的弘晝也叫了起來,他也正被巧雲扔中肩膀。

“哈哈。”我們大笑起來:“這叫防人之心不可無。”我笑着告訴兩個小鬼。他們互相扁了扁嘴,當然不甘心被我們扔了,於是兩人聯手還擊。我們四個打成一團,不過誰都沒有殃及旁邊的弘曆和彤兒,這另我放心不少,起碼她不會被雪球砸中,不會溼了衣服。我充滿感激的看了一眼弘曆,雖然他才只有六歲,可是他已經清楚的看出了我對彤兒的顧慮,將彤兒有機的帶離了那個危險圈。

與他們打鬧了半個時辰,我發現彤兒滿頭大汗,小臉上也熱的紅通通的,便招呼幾個小鬼都過來休息一會。他們全身上下散發着開心與活力,我和巧雲幫他們每人擦了擦汗,又拉着他們休息了一會。雖然他們幾個都不願意,可看我態度堅決,也只好心不甘情不願的坐了一會。

大概一盞茶後,他們再也坐不住,一齊跳起來再次玩了起來。半個時辰後,當我再次叫住了滿頭大汗的他們,準備要回去,他們都拉着央求着我再玩一會兒,我態度堅決的搖了:“不行,已經玩了一個半時辰了,天都要黑了。”

弘時弘晝面帶不捨的互看了幾眼,只好讓我把他們帶回屋子。

彤兒被我抱着剛進屋坐下就要脫衣服,我急忙阻止:“不可以脫,要着涼的。”

“可是彤兒很熱。”她拿小手扇着風,不停的對着自己吹氣。我讓巧雲去洗了塊熱毛巾來幫她把汗擦了,又讓她喝了杯溫水,最後把她抱到說道:“你乖乖的休息一會,額娘去照顧一下哥哥們。”說完,我吩咐了今天值班的丫頭好好照看彤兒,自己往外屋走去。

我走到外屋,看到幾個小鬼個個熱的面頰通紅。巧雲已經幫他們把汗都擦了,我又讓他們喝了杯水,叫他們安定的坐了一會,直到幾人幾個不再喊熱,我才吩咐丫頭們把他們一一都送回去。當我弄停當這一切回到裡屋,赫然發現彤兒已經躺在睡着了。

“怎麼沒蓋被子?”我吃了一驚,連忙上去爲彤兒蓋好被子,低聲怒斥身後的丫頭。丫頭看見彤兒睡着似乎嚇了一跳,哆嗦着急忙跪下:“奴婢剛纔進來時還看到格格醒着,怎麼一會兒就睡着了。”

“你還犟嘴!”我氣不打一處來,拉着丫頭出了屋,厲聲呵道:“你不知道格格剛玩了回來嗎,她這一睡要是着了涼怎麼辦,你是怎麼做事的?”

在丫頭的印象中,這是我第一次訓人。以前不管是丫頭做錯了什麼,我頂多也就說兩句,可是今天不同。我把彤兒看的比自己的生命還重要,她卻是那麼粗心大意,要是彤兒出了什麼事,我該怎麼向胤禛交代?我怎能不氣急敗壞的訓斥她?

丫頭顯然已經被我的怒斥嚇呆了,除了說“主子恕罪,奴婢沒有照看好格格,奴婢該死”之外的話外就不會說其他的了。我爆怒的瞪着她,揚手就準備給她一掌,卻恰巧被從外面回來的巧雲看到,她快步跑進來擒住了我的手,急促的問道:“主子,您這是幹什麼?”

“你自己問她!”我怒氣衝衝的瞪着跪在地上的丫頭,口氣是從來沒有過的冷決。那丫頭哆嗦着以極快的速度將剛纔的事情簡單說了一遍,然後不住的跟我磕頭認罪。巧雲聽罷,沒有理會丫頭的哭求,只是急急的問我:“您有沒有去看看格格着涼了沒有,現在最要緊的是確定格格要不要緊。”

巧雲的一席話彷彿讓我如醍醐灌頂般的反應過來。是啊,我現在最要緊的是確定彤兒有沒有事,而不是在這裡如何懲罰這個丫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