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別下

“這——”聽見要砸門,高無庸的臉色變了變,神色也凝重了起來。我冷冷一笑,誰不知道那是胤禛的書房,他用此來接近各方同僚仕族。沒有他的允許,府裡的女眷奴才是不可以隨便接近的,而我現在居然下令砸門,此等犯了禁忌的事出自我之口,也難怪他會如此爲難了。

“沒聽見我的吩咐嗎?”我厲聲呵斥他,一改往日的溫和淑儀。聽見我的話,高無庸恐懼朝我看了一眼,然後求救似的朝那拉氏看去。那拉氏也因爲我要砸門而驚的一時呆在那裡反應不過來,直到高無庸向她投去求救的眼神,她才猛然反應了過來,朝我走近一步,壓低聲音說:“婉若,這不太好吧。”

“姐姐。”我斜倪了她一眼,口氣森冷:“如果您相信我的話,就讓我這麼做,如果不相信的話,那我現在就走。”說完,我真的舉步就準備離開。只見那拉氏的臉上飛快的閃過一絲陰沉,然後拉住了我,口氣僵硬道:“我自然是相信妹妹的。”

“好,那這件事就包在我頭上。”我把責任全部攬在自己身上,以去掉她們害怕被我牽連的猶豫。我知道我剛纔的一句話已經觸怒了她,能讓一個已經淡薄世俗的人生氣,含我蕙蘭還不是一般的厲害呢。

回頭看了高無庸一眼,我道:“還愣着幹什麼,還不動手?”

見那拉氏都無法幫他,他自知難逃命運,沮喪的應了一聲是後慢慢的吩咐下人去準備工具了。

正當幾個下人拿了斧頭、錘子之類的東西顫巍巍的準備砸門時,門咯吱一聲應聲而開,出現在門口的是一張滿是怒容的臉。胤禛冷冷的看着我,漆黑如深潭的眸子早已暗潮洶涌,他口氣冷的彷彿可以結冰卻是那麼兇:“你好大的膽子,居然敢砸門!是不是我不出來,你就真打算把這門砸了?!”

“是。”毫無畏懼的對上他盛怒的容顏,我賭氣似的應了一句。他的眸子劇烈的一縮,飛快的揚起了手。我的心隨着他的這個動作猛烈的一痛,眼中的慌亂一閃而過,我閉起眼睛等待那狠厲的一掌。可奇怪的是,那一掌並沒有落下,周圍安靜的有一絲詭異。我疑惑的睜開眼睛,看見胤禛正瞬也不瞬的盯着我,眼中的波動劇烈而迅速。

他面無表情的看着我,不說一句話,氣氛緊張的到了劍拔弩張的樣子。大約過了兩分鐘,他突然猛的一拉手,將我拽進了屋子,然後用力的甩上了門。只聽門外一片驚呼,夾雜着主子妹妹的呼喚層次不齊的響起,卻在門關起的一瞬間徹底湮滅。

胤禛狠狠的將我拉至屋內,重重的將我甩向一爆我一個收不住勢,整個人撞在牆上,腦袋重重的磕了一記,痛的我眼淚差點流下來。可還未等我回過神,雙肩已經牢牢的被人扣住,胤禛的手緊緊的抓着我的肩,彷彿要將它捏碎似的,我疼的咬緊了牙關,硬是沒叫出聲。

他的臉與我離的極近,我甚至可以呼吸到他呼出的氣息,他陰沉而冷然的看着我,聲音冰冷的沒有一絲溫度:“是不是我太放縱你了,所以你沒什麼事是不敢做的了?!”

對於他的厲聲質問,我沒有回答,只是看着他怒氣衝衝的臉在與我不到十公分的距離。他現在急需要一個發泄的對象,他已經在屋裡悶了四個時辰,而我此時又不識相的勾起了他的怒火,他那怨氣勢必是要朝我發的。只有等他發泄完了,我纔可以靜下心來跟他說話。

見我不答他的話,他更加生氣,扣住我雙肩的手發出骨頭相碰的咯吱聲:“怎麼?你竟敢無視我的話?”

他的神色就像一頭髮怒的獅子,渾身上下充滿了戰鬥的氣息。我轉過頭去,避開他的視犀他現在的眼神讓我無法抵擋,那是怎樣的一種絕望與悲傷啊,他現在孤獨一人,連他最好的兄弟都被他們阻斷了,即使心思再深沉如他,他能不發怒嗎?

他狠狠的扳過了我的臉,強勢的讓我與他對視,他粗重的呼吸一下一下的撲在我的臉上,讓我覺得有些難受異常。

“看着我!回答我!我不許你這麼無視我!”他朝我怒吼着,早已失去了以前那個平心靜氣,什麼事都不放在臉上的雍親王爺的樣子。

在我面前,他終於可以毫無顧及的釋放自己的感情了嗎,他終於把我認爲是他一個最值得信賴的人了?想到這一點,我不知道自己是該喜還是該憂。鬆開了咬着自己的脣,我終於與他對視。他的眼眸卻在那一剎那陡然一變,飛快的掠過一絲心疼,然後消失在憤怒中。

“我知道你心裡的不甘、憤怒、委屈,可是現在已經於事無補了,你現在只有振作起精神,好好保護自己,這樣才能打敗那些試圖擊潰你的人。”我平靜的說着,他扣在我雙肩的手慢慢放鬆,被他捏的生疼的肩膀頓時擺脫了鉗制,我卻發現它們已經麻木了。他看着我的眼睛,裡面的疲憊展露無疑,他喃喃低問:“這樣有用嗎?”

“有用,當然有用。”我突然想起這個月初他很晚纔回來來我房間的一幕。他疲憊、憔悴卻還關心的着我夜深露重要早點睡覺。強忍着手臂的痠痛我輕撫上他的臉頰,動情道:“你現在需要的是時間,切不可急,也不可惱,因爲對手就在等着你的心急與惱怒。”

“是嗎?”聽了我的話,他久久的才問我這麼一句。心中悵然間,我點了點頭。他凝視了我許久,然後嘆出一口氣:“蘭兒,你終是瞭解我的。”

聽到他的這句話,我是大大的鬆了一口氣,知道他是氣消了。可他眼中流露出來的悲傷以及接下來的話,卻讓我的心再次悸痛了起來:“可是終究只剩我一個人了。”

“不。”我心疼的看着他那好看的眸子裡流露出這樣的悲傷以及無助,不禁傾身緊緊擁住他:“我會一直陪着你的,一直…一直…”

他環在我腰間的手驀然一緊,將我整個人都恨不得揉進他的身體裡去,我卻突然想起了那次我們在草原上的騎馬,那夜鏽燦爛,清冷的月光傾瀉在他明朗的臉上,讓我沉浸在他俊朗的外表以及深邃的眼眸中。他騎着大馬帶着我的小馬,我恨不得我們就這樣永遠走下去,永遠也不要走到盡頭,而口中不知不覺的哼出那首歌,讓我瞬間憶起了從前。

我陪你走到最後

能不能不要回頭

你緊緊地抱住我

說你不需要承諾

你說我若一個人會比較自由

我不懂你說什麼

反正不會鬆手

因爲我在等待永遠

原來,一切的一切,我終是會陪他走到最後的。我站在了十三的面前,這得來不易的機會是胤禛買通了好幾個守衛才得來的,而即使這樣,我們也只有半盞茶的時間。那天我求了他許久,讓他無論如何也要想辦法我跟十三見一面,即使我對他的情無法回報,可我也希望在以後的漫漫十年裡讓自己不要有任何遺憾。

雖然被監禁,十三還是保持着一貫的從容與淡定。我站在他對面,雖然過年纔剛跟他見過面,可是此時,我卻有一種恍如隔世般的不真實感覺。

十三看到我的剎那,眼中閃過一抹欣喜之色,然後歸於平靜。

“四嫂。”他恭敬的喊了我一聲,我點了點頭,看着他周圍糟糕的環境,不禁皺了皺眉。他一身白袍,頭髮梳的乾淨而整齊,猶如出淤泥而不染的荷花。鼻子一酸之下我不禁脫口而出:“苦了你了。”

他的眸子猛的一收,看着我的神色也複雜了些,卻仍是面帶微笑的說:“四嫂別這麼說,我不怨誰。”我用力咬了咬脣,慢慢擡起頭,儘量不露出難過的神色道:“我替胤禛謝謝你。”

他低下的眸子暗了一下,可再度擡起頭時已全然不見,除了那清澈的眼眸以及一直溫暖如春風的笑容,我似乎沒感到他這是在被幽禁。

“這是我自己願意的,叫四哥不必掛心。”他說。

“我…”張了張嘴,我發現自己發不出一個聲音,他的理解以及無怨,讓我更加憎恨陷害他們的人,也讓我覺得更加心痛。胤祥十四歲失去自己的額娘,在這深宮中,沒有額孃的孩子生活會是多麼的艱苦,可他幾十年來都熬下來了。好不容易長大成人,他終於可以作出自己一番事業的時候卻爲了幫助自己的四哥義無返顧的走上了這條也許再也無法翻身的路,可當他面對困難,面對我的時候卻依然這麼坦然自若、淡定的彷彿不沾染塵世。

“爲什麼?你爲什麼一點也不後悔這個決定呢?”平下了心痛,我終於問出了一個連自己都覺得很蠢的問題。十三的臉瞬間蒼白了一下,可他的眸子卻晶亮的耀眼,彷彿無數的星星在裡面閃耀,他的脣角慢慢浮出一絲笑意,告訴我一句話:“想成大事宅都必須捨棄一些東西,所以即使尊貴如我們,也一樣不例外。”

我啞口無言的看着他,看着他因爲這件事迅速消瘦下去的身體,心中愕然。原來他已經想到了這一層,所以纔會決定捨棄自己,幫助胤禛完成大業!

我默默無語的與他對視了一會,太監走了進來,他恭敬的朝我福了福身:“福晉,時間到了。”

我揮了揮手,點點頭:“知道了,你先下去。”

“是。”小太監應了一聲,就退出去了。我又看了十三一會,終於下定決心轉身。即使再怎麼不捨,可還是要走的。只是,這一別,再見,卻要十年。

“四嫂。”就在我要轉身的剎那,他突然出聲喊住了我。我腳下一滯,擡起頭來,略帶欣喜的問:“什麼事?”

他的眸子艱難的變了又變,直直的凝視着我,直到最後他知道不能再拖,於是用近乎我聽不見聲音問:“我…可以抱抱你嗎?”

鼻間的酸澀一陣陣的涌上來,我淚眼朦朧的看着他,慢慢上前一步。只看見十三的臉上瞬間爆發的喜悅彷彿是他這一輩子都沒有過的。他緊緊的上前摟住了我,手臂的力量卻極其溫柔。他一動不動的抱着我,不說一句話。我任憑自己的淚水滴在他的身上,卻害怕會不會灼傷了他。

直到門外再次傳來一陣陣咳嗽聲,我知道自己必須要走了。他動了動,鬆開了摟在我腰間的手,定定的凝視着我。我深深的呼出口氣,與他的視線觸碰,我說:“那件狐皮大衣,謝謝你。”然後再也沒看他,飛快的轉身而出。

小太監走進來時候正撞見淚流滿面的我,頓時嚇了一跳,他疑惑的朝裡面看了一眼,才小心的說:“四爺安排的馬車在門外等着福晉。”

“不必了,讓我一個走走。”我丟下一句話,飛快的擺脫跟在身後的太監。

看着相隔已經很遠的宅子,我的心突然絞痛了起來。十三,終其一生,我都要辜負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