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府下

這個丫頭很乖,我不說話她絕對不開口,即使我問了什麼,她也是回答的很小心很含糊,似乎早就被人吩咐過了。反正問不出個所以然來,後來我索性不問,只顧跟着她走路。

“小姐,這裡就是你的房間。”在走了一段路後,丫頭在一間很大的房前停下。

聽見是自己要住的房間,我朝裡頭看了看。她乖巧墊我把門打開,領着我走了進去。屋內的裝修雖說不上豪華,可也是很精緻,一看就被人認真佈置過。

“你叫什麼名字?”在屋裡走了一圈後,我終於還是開口問了那個一直悶聲不響的丫頭。

“回小姐的話,奴婢叫紅兒,”她跟在我兜兜轉轉的身後回答,“以後奴婢就是服侍小姐的人了。”

“紅兒?”

“是,奴婢叫紅兒。”她低着頭很恭敬的回答了一句,又接着說,“小姐路途辛苦,要不要休息一下?”

“嗯,好啊。”想了想,我點點頭。反正也剛來這裡,人生地不熟的,我就先在自己房裡呆着吧,等胤禛來了再說。

“那奴婢就不打擾小姐休息了,奴婢去門外候着,小姐有事叫奴婢。”紅兒一邊說着一邊乖巧的退下。我不禁感嘆年府的丫頭果然訓練有素。

看着紅兒出了門,我纔在椅子上坐下。隨手給自己倒了杯水,回想着這段時間所發生的一切彷彿覺得像是在夢中。

偌大的屋子空空蕩蕩的,讓我不禁想起了有巧雲在一起度過的歡樂時光。想到巧雲,我有些着急。我進宮這十幾天,她獨自一人住在郊外,不知道怎麼樣了,也不知道胤禛有沒有去看過她,告訴她這一切,她會不會因爲聯繫不到我很着急?

獨自坐着發呆,時間倒也過的滿快,一眨眼,天都已經快暗了,可胤禛還是沒有來。也許他正在和年羹堯商量着什麼重要的事情吧。又過了一會,門外傳來一陣敲門聲,我猛然回過神來,警惕的看着門問,“誰?”

“小姐,是我。”紅兒的聲音隔着大門傳來。

“哦,什麼事?”鬆了口氣,我不禁開始有些好笑,怎麼還是會覺得驚慌呢?

“小姐,少爺問你要不要用晚膳?”

要吃晚飯了嗎?看了看天色,我起身去開門。紅兒正站在門外,仔細聽着我的回答。

“四爺人呢?”我問。

“聽少爺說四爺因爲府裡出了點事趕着回去了。”

“府裡出了點事。”我喃喃的重複了一遍,略帶失望的點了點頭。雖然也知道他這麼晚肯定是不會來了,可是他府裡又出了什麼事情讓他這麼急着趕回去呢?

跟着紅兒到了飯廳,裡面已經坐着幾個人了。除了剛纔見過面的年羹堯外還有一個比他年紀大的老人以及一個女人。我猜測他們分別應該是年羹堯的父親年遐齡以及他的妻子。年遐齡看見我後朝我笑了笑,我張了張嘴,不知該不該給他請安。

正猶豫間,他已經站了起來,“姑娘不必多禮,說起來您以後還是我們的主子呢。”

跟官場上精明的人相處真不是件容易事。我倒還沒開口他就已經知道我在想什麼了。這要是以後相處下去,那我還有點**沒有啊?

“姑娘還愣着幹嗎,快請坐啊。”年遐齡熱情的招呼我坐下,我看了看椅子,朝他道謝後方才坐下。見人已到齊,年羹堯便吩咐開飯。由於我跟他們還不熟悉,所以除了年遐齡不停的熱情招呼我吃菜外,幾乎就沒說什麼話。而年羹堯也是埋頭苦吃,什麼話也不說。

一頓飯後,我沒有感覺到飯菜的美味,倒是覺得非常累。重新回到房間後,我一頭倒在牀上跺了跺腳,想到以後還有這麼一段日子要跟他們這樣吃飯,不禁有些頭大。到年府也快七八天了,自從那天胤禛送我來了之後就再沒來過。雖然我表面上還是和往常一樣,可心裡隱隱有些不快。每天除了能多在屋裡待一會就決不往外走,在自己的屋子裡可以做任何自己喜歡做的事情,譬如練字,譬如繡花,譬如…一切平常女孩子會做的事情。

白天年府裡除了年羹堯的妻子之外就沒什麼主子了,年遐齡和年羹堯都要去上朝,而年羹堯的妻子聽說是個寡言少語的人,所以雖說她的丈夫憑空多了個妹妹,她也是不過問的,自然也就不會來找我。而今天聽紅兒說她好象去她孃家了,所以偌大一個年府,可以說只有我這麼一個主子在坐鎮了。

既然只有我一個人,我自然樂的逍遙,也感覺自由了許多。雖然他們也並不管束我,可是對我來說,這裡畢竟是他們家裡,我總是還是不能把它當成自己家一樣。而紅兒雖說是服侍我的丫頭,可絕大多數時間她只是安靜的站在那裡並不說話。我也曾領教過了她說話的技巧,所以也懶的再去跟她搭話。

我已經在一幅繡品前大概坐了有半個小時了,繡花這一女紅對來來說實在不是個好差事。看着人家小姑娘穿針引線的就可以繡出很美麗的圖案,我卻怎麼繡了半天連個大概的輪廓也沒看出來呢?紅兒看着我拿着針線對着那幅成品揣摩了半天卻一直不敢下手的樣子不禁笑了起來。

“笑什麼呢?”

“奴婢在笑小姐對着繡品無從下手的樣子。”

跟她相處下來的這幾天,難得會聽到從她嘴裡說出這樣的話來,原本有些生氣的我突然覺得不生氣了,於是看着她和顏悅色的問,“那應該怎麼下手呢?”

看了看我虛心請教的樣子,她走了過來過來,在繡品前停下後指着那幾株茉莉道,“這花雖然大小不一,高低也不同,可是有一樣卻是一樣的。它們的外瓣顏色都比較深,所以,您應該拿着這灰白色的線先從外面的繡起,將繡品上所有花朵的外瓣繡好後再改成淡一點的顏色繡裡面的。”

她一邊說着還一邊給我找到了合適的顏色。看着她熟悉的樣子以及說話的口氣,似乎對刺繡很熟悉,於是我問道,“你似乎對這個很在行啊。”

“奴婢的家鄉就是做這個的,所以奴婢從小學了一點。”

紅兒說這話的時候眼中若有似無的閃過一抹傷心。爲了不勾起她的傷心事,我換了話題,“那你今天就教教我怎麼繡這幅碧水茉莉圖吧。”

“好啊。”重新說到刺繡,紅兒笑了起來,神色也跟着親和了不少,“您應該先繡這邊…”

在紅兒的指導下,果然輪廓慢慢出來了。我正繡的正高興時,管家突然匆匆忙忙的跑了進來。我愣了愣,放下手頭的針線,略帶責備道,“怎麼進來也不敲個門?”

“小姐恕罪,來不及了。”管家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急忙給我跪下。

“怎麼了?這副驚慌失措的樣子。”我雖然到年府的時間不久,可是還從未見過管家緊張成這個樣子,不禁有些擔心。不是出了什麼事吧,府裡主事的人可都不在,要是讓我去處理的話可怎麼是好?不過擔心歸擔心,我現在畢竟是這個府裡的主人,要是連我都慌的沒了主意,他們下人該怎麼辦?定了定神,我道,“別急,有話慢慢說。”

“是這樣的。”管家再次緊張的抹了把汗,“府裡來了貴客,聽他身後的小廝說是當今的十三阿哥,可是奴才從沒見過十三阿哥長什麼樣,而老爺和少爺又都不在,所以奴才只好來找小姐您了。”

“你說什麼?十三阿哥來了?”驚聞這個消息,我差點將手裡的繡品打翻,一個起身急忙站起來。

“是啊,奴才也不能確定他是不是,但是他的小廝就是這麼說的。”

十三阿哥怎麼來了?難道是胤禛脫不開身叫他來看看我的嗎?思緒飛快的在腦中旋轉,我顧不得再細細思考,朝管家揮了揮手,急道,“快,帶我去見十三阿哥。”

匆匆與管家一起走向門口,大老遠就看見一襲素色長袍的十三站在門口,他臉色蒼白,正毫無表情的看着門內。看見我時,他的神色劇烈的一震,像見到鬼似的瞪大了眼睛。我的心中就這麼突然莫名的涌過一股念頭,肯定不是胤禛叫他來的!

“小姐,他到底是不是十三阿哥?可別把主子堵在了門外。”管家看我盯着十三阿哥不言不語的樣子,不禁急着追問道。

“他是十三阿哥。”我突然感覺渾身無力,竟艱難的要說不出話來。

“那奴才去把十三阿哥迎進來。”管家說着,一溜煙朝門口小跑着去了。我看着十三越來越蒼白的臉色,彷彿覺得大禍就要臨頭了。

十三終於還是走了進來,與我越來越近的距離,我卻提不起力氣上去迎他,也說不出話來。

“奴才們見過十三阿哥,爺吉祥。”管家帶着院子裡的一衆人等紛紛給十三跪下請安,我卻仍然呆呆的立在那裡,直到管家小聲的喊了我一句,我才反應過來。愣了愣後我朝他福了福身,“民女見過十三阿哥,爺吉祥。”

十三沒有理睬那些人,只是將目光定定的停留在我的身上,眸子動也不動,“你就是四哥要新娶的福晉?”

“是。”點了點頭,我覺得他這次來應該是有很多話要問我,於是道,“十三爺請隨我到屋裡坐吧。”

“不必了,我說幾句話就走。”十三拒絕了我的邀請,淡淡的說。我稍微猶豫了一下,看他這神色,我們接下來蹈話內容似乎不太適合讓在場的這些人聽到,而他又不肯進屋去,那我只好把他們打發走了。朝管家看了一眼,我說,“十三爺與我還有幾句話要說,你帶這些人下去吧。”

管家本就對我的來歷不清楚,而剛纔我們幾句奇怪的對話更是讓他納悶,現在又看到我叫他把人支開,他是何等精明,怎會不明白其中意思,於是連忙招呼了衆人紛紛迅速而無聲的退了下去。

待到衆人退盡,十三才朝我邁了兩步,與我的距離又近了不少。只見他細細的打量了我許久後才問,“你叫什麼名字?”

“我叫…”差點將蕙蘭脫口而出,幸虧我及時剎住了車。沉了口氣,我才重新開口,“我叫年婉若。”

“年婉若?”十三將名字重複了一遍,又看了我一眼,聲音幽幽的傳來,“我只道四哥要新娶個福晉,誰知後來十四告訴我說新福晉跟我們認識的一個人長的很像,我不相信,就過來看看。沒想到,真是這樣。”

十三似乎在自言自語,又似乎是在說給我聽。聽他這麼說,胤禛似乎並沒有把我的事告訴他了?胤禛跟他一向要好,如果他沒把這事告訴他肯定是有他不得已的苦衷,那我就不必去承認我就是那個人了。想到這,我將頭低下,裝出根本聽不懂他的樣子說道,“十三爺在說什麼,我聽不懂。”

“你聽不懂?”十三似乎聽到了什麼好笑的笑話一樣,竟然笑了起來。看着他那笑的比哭還難看的笑容,我不禁爲他雄起來,可是又不便安慰,只能說,“十三爺顧念舊情本是好的,可是我並不是爺認識的那個人,所以,爺的心情我理解,但恕我無能爲力。”

聽完我的話,十三猛然擡起頭來嚴厲的看着我,那眼光彷彿要把我刺穿一樣。我微乎其微的躲避了一下,他立刻鎖住我的雙肩,將我扯着往後退了幾步,聲音冷銳而決然,“你想騙誰?世上有長的這麼相象的人嗎?你在裝什麼糊塗?!”

“十三爺,你這是幹什麼?”用力掙脫着他的鉗制,我大喊道。可是此時的十三似乎已經失去了理智,我越是掙扎他的手上越是用力,最後將我的胳膊抓的生疼,我的眼淚幾乎都要流下來了。

“說,你是不是她?是不是?!”十三雖然手上用了很大的力,語氣卻是冰冷鋒利的沒有一絲溫度。

“我…”被他用力抓着,我不知該如何回答。如果我承認的話恐怕事情會變的更遭,但如果我不承認的話,事情也絕不會這麼簡單的就結束!怎麼辦?我該怎麼辦?誰能來幫幫我?我的眼睛開始四處搜尋可以幫助我的人,可是衆人早已被我支了個一乾二淨,周圍根本就不會有人來救我。

“回答我!”見我的眼神開始四處亂瞟,十三更是加重了口氣,用力搖了搖頭。

被他搖的頭暈目眩,我嘆了口氣。算了,既然他這麼硬逼着要我回答,那我就回答好了。

默默的盯了他一會兒,我平靜的問,“現在說這一切還有意思嗎?我承認或者不承認,於你於我都沒有好處。你確定還要問嗎?”

聽見我的話,十三的眸子劇烈跌動了一下,有些徒然的,他鬆了鬆鉗制着我胳膊的手,聲音低的我幾乎快要聽不見,“不管有用沒有,我只希望有一個答案。”

“答案?”我挑了挑眉,“我可以告訴你答案,可是你知道了答案又能怎麼樣呢?”看着十三越來越失魂落魄的神色,我決定一口氣把話說完,不然我不知道呆會我還有沒有勇氣繼續說下去。

“如果你要知道答案的話我現在就可以告訴你,你要知道嗎?我…”

“夠了!別說了!”十三忽然一聲大吼,將我用力往後面一推,他自己也踉蹌着退後了幾步,滿臉痛苦的看着我,喃喃的搖着頭,“你別說了,我已經知道了,知道了…”

他一邊說着話,一邊往門外退去,看着這個樣子我想喊住他,可是他跑的飛快,一眨眼就乘着馬車迅速離去了。

看着空蕩蕩的院子裡忽然又只剩下我一個人,十三的出現彷彿做夢一般,又快又迅速,好象根本就沒有存在過,除了他最後說的一句話來回飄蕩在空氣中,讓我相信他的確是來過了,而且已經走了,否則我真的以爲自己只是做了一場夢。

他最後說他知道了,他知道了什麼?他知道我就是蕙蘭了嗎?亦或者是…

用力拍了拍頭,我閉了閉眼睛。隨着十三的出現,讓我原本就不平靜的心現在更是掀起了陣陣漣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