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涌下

離太子被廢已經幾個月了,仍不見康熙有任何復立的傾向,我都開始懷疑康熙是否要復立太子了。

正當羣臣議論紛紛的時候,康熙終於在今天上朝的時候詢問了衆位大臣關於立皇太子一事。幾位在朝中頗有分量的大臣,像鄂倫岱、阿靈阿、王鴻緒、馬齊以及明珠次子揆敘等紛紛舉薦有“八賢王”美名的八阿哥胤禩爲太子,此舉引的康熙當即大怒,不僅呵斥了羣臣還一怒之下罵八阿哥柔奸成性,妄蓄大志,黨羽相結,謀害二阿哥,今其事皆敗露,削其爵位,即鎖系,交議政處審理!

對於剛經歷夫妻重合,卻突遭康熙重責的八阿哥來說這無疑是晴天霹靂。而當時一旁的十四阿哥更是不知犯了什麼毛病,竟當即跪地奏示康熙說,“八哥無此心,臣等願以死保之。”這使得原本就震怒的康熙更加憤怒,我連嘆十四糊塗,他難道不知道康熙最恨的就是自己兒子在外面私下結交黨羽?而他此時出言,不是更坐實的八阿哥的罪名嗎?

果不其然,康熙聽罷十四阿哥的話竟怒的拔了侍衛佩刀要誅十四阿哥!一旁的五阿哥忙撲上去抱住康熙哭勸,別的阿哥見狀也嚇的不輕,紛紛開始不停磕頭懇求康熙,康熙才微微解了怒氣,但仍是打了十四阿哥四十大板。對於十四受罰,我除了心痛更感覺悲哀。

康熙對二阿哥胤礽仍是存了愛子之心的,他希望可以復立二阿哥爲皇太子,可是此時所有在場的大臣們竟然一致舉薦八阿哥,以康熙以前對八阿哥的猜忌,他必然大怒。因爲大阿哥在幽禁之前曾對康熙說過,他願意將來輔助八阿哥。此話意思十分明顯,就是說康熙如果傳位於八阿哥胤禩,他胤褆也就認了,會全心全意輔佐八阿哥,而此時康熙的心裡卻只想復立二阿哥,對其他人是一概不考慮。所以當今天他再次向衆人詢問立太子之事時,大家舉薦八阿哥時他猛然就想到大阿哥說過的話,種種相連,他必會認爲八阿哥有蓄意竄奪之心,他怎能不怒?

甚至對於後面九阿哥、十阿哥的求情,他也是重重責罰。爲了復立一個太子,整件事情竟弄成這樣,後來我常常想,康熙這樣做實在有些過激,他愛護二阿哥愛護到這種程度,同身爲親生兒子待遇竟不同到這個地步,實在是會讓其他的皇子心裡不平,而一心想得到康熙的看中,便使出渾身解數以求拉幫結派,最終導致康熙英明一生,卻在立儲這件事上猶豫再三。使得除了登上皇位的四爺黨,其餘各個兒子人人敗的慘重,這實在與他是脫不了干係的。

下朝後,康熙直接去了暖閣,一個人在裡面呆了很久。我擔心的看着德妃的臉色,她已聽說十四被罰,心中雖有不忍卻也明白十四也有錯,但畢竟是自己心愛的小兒子,受了罰她心中自然是有些疙瘩。況且在後宮雖爲親生額娘,卻也是不可隨便見自己兒子,更加重了德妃心中的擔心。

我泡了杯碧螺春遞給德妃,她立在桌旁踱着步,捧了茶水也不喝。見一向鎮定自若的德妃這樣,我突然跪下。她驚了驚,忙要扶我,“怎麼了?”

“娘娘。”我朝她磕了個頭,“您待奴婢一向親厚,如今見娘娘爲十四阿哥的事擔心的坐立不安,奴婢願意爲娘娘跑一趟,去探視一下十四阿哥,以告娘娘的擡愛。”

聽完我的話德妃愣了愣,隨即眼中露出一絲欣慰的笑容,將我扶起,“我知道你的心,可是”她頓了頓,“要是被別人看到”

“娘娘不必擔心,奴婢一定很小心的。”

“這——”德妃捧着杯子盯着我看了一會,其他聽到十四捱打,我何嘗不擔心,如果有這個機會去見十四阿哥一面也算是了了我一樁心事,故我無比堅定的看着德妃。德妃的眸子閃了閃,略微一笑,“好,既然你堅持,我也就不阻止了,不過,萬事小心。”

“奴婢明白。”我站了起來,德妃又道,“現在看見的人太多,你晚上去,我派人給你駕車。”

“是,娘娘。”

夜深人靜,宮裡燈火通明,我乘了馬車悄悄往十四阿哥府上進發,駕車的是德妃身邊已經幾十年的心腹太監,故我放心的很。

等我趕到十四阿哥府,裡面燈火通明瞭,再出示了德妃給我的腰排後,我很順利的就被帶進府裡。管家讓我坐了一會,不久就看見九阿哥踱着步子走了出來。看見他我愣了愣,怎麼出來的不是八阿哥或十阿哥呢,可立馬又反應過來,八阿哥現在被關起來了,十阿哥也被康熙閉門思過,現在除了被打了一記耳光的九阿哥還自由外,其他人是不可能出現在府上的,偏偏我又與他不對,自認倒黴的同時我只有上去必恭必敬的請安,他冷着臉讓我免禮後問,“你來有什麼事?”

“回九阿哥的話,娘娘聽說十四阿哥受了責罰,心裡擔心不已,譴了奴婢過來看看。”說着我從口袋裡掏出一支藥膏,“這是娘娘給十四阿哥的,對跌打損傷很有效。”

“嗯。”他應了聲,接過藥膏看了看,乾巴巴道,“替十四謝謝娘娘。”

“是,奴婢知道。”

他點了點頭,轉身欲回房,我急忙道,“主子能否讓奴婢進去看看十四阿哥?”

聞言他頓了頓,背對着我道,“十四不過是些皮肉傷,已經沒事了,你不用進去看了。”說完再不停留,舉步朝裡走去。愣了愣,我反應過來,聽他這話似乎是不願讓我進去了,可我還沒看見十四總是不放心的啊。咬了咬牙,我跟了上去,拉住那個與我勢不兩立的人,“九阿哥求求你,就讓奴婢進去見一見十四阿哥吧,不然奴婢回去不好交代啊。”

“你不好交代幹我什麼事?”他扯了扯衣袖將我的手甩掉,似帶了一絲幸災樂禍道。

他這適意的!看着他,我的心中猛的竄上一股怒氣。我好聲好氣的跟他商量,他居然這樣刁難我,讓我難堪。頓了頓,我突然帶了一絲笑意問到,“您真不打算讓奴婢進去?”

“是又怎麼樣?”他轉過了身,昂着頭看着我,眼中帶着狡黠的光芒。

“那奴婢只好冒犯了。”說罷,我舉步就朝裡屋走去。

“大膽!你給我站住!”怒吼從後面呼嘯而來,我毫不理會,依舊挺直了身子邁着從容的步伐往裡走。

“你聾了是不是?!十四阿哥府也敢亂闖!”九阿哥狠狠拽住了我,手臂被他捏的生疼,強忍住呼之欲出的淚水,我死死的盯着他,語氣卻堅定從容,“請主子自重。”

九阿哥看着我的眼睛似要冒出火來,他看了一眼裡屋,不由分說一把拉了我就往外走去。

“你幹什麼,快放手。”心知被他拉到外面準沒好事,我不由的呼喊起來,用力掙脫着他的鉗制,可惜他的手勁很大,我跟本不是他的對手。

“九哥。”

正當我與九阿哥掙扎激烈的時候,身後突然冒出一個清靈而淡定的聲音。我回頭一看,一個十幾歲的小姑娘站在我們身後靜靜的看着我們,靈動的大眼睛淡淡的看着我們。九阿哥看到她愣了愣,動作也緩了下來。

她是?我默默打量着眼前這個女孩。她穿了一個碎花的淡色旗袍,將修長的身材襯托的玲瓏有致,白皙的臉上一雙大眼睛注視着我們,裡面清澈的沒有一絲瑕疵,眉頭微蹙着,嘴脣輕抿着,看見我們都看着她,她終於微微一笑,“九哥,爺說讓這位姑娘進去。”

九哥?爺?我再次細細看她,莫非她就是十四阿哥的嫡福晉?

“可是她”九阿哥看着我皺眉。那女孩一笑,神色卻是極淡的,“爺說要問她幾句話。”

九阿哥徹底無話了,他鬆開我的手,我朝那女孩點了下頭表示感謝,她沒有任何表情的示意我跟她進去。從憤怒的九阿哥身邊擦身而過,他彷彿要把我一口吞掉。

十四的房裡極其安靜,繞過繁複的屏障我看見十四正穿着薄薄的內衣躺在,身上蓋着厚厚的被子,臉色蒼白,神情疲憊。看見他的樣子,我忍不住低呼一聲。聽見響動,他睜開眼睛,勉強朝我一笑,似要起身。我疾步走過去扶他,突然想到他的福晉就在後面,又猛的一鬆手,他失去倚靠一頭又跌回,頓時痛的齜牙咧嘴。

“十四阿哥!”我驚呼一聲,猛的被人推開。

“叫你別進來,你非進來!”九阿哥的怒吼在我耳邊炸響,我退開一步,看見完顏氏朝十四走去,目光帶着一絲心疼。

“好了九哥,我沒事。”十四虛弱的聲音傳來,阻止了九阿哥對我鋪天蓋地的怒罵。九阿哥訕訕的閉了嘴,滿臉不爽的看着我。十四揮了揮手,將完顏氏的手挪開,“你們都下去吧,我有幾句話問她。”

完顏不知怎麼的就看了我一眼,然後朝十四慢聲道,“那我先去給你熬碗藥。”十四朝她溫和點點頭,九阿哥卻依舊站在一旁,冷冷開口,“十四弟有什麼事要瞞着我們問她?”

原本已經快要離去的完顏聽到此話腳步不禁慢了下來。十四和我皆是一愣,略帶責備的看了九阿哥一眼,十四道,“我能有什麼事瞞着你們,無非是問問額娘有什麼話帶給我。”

“哦?”九阿哥挑了挑眉,似笑非笑的看着我,“那何必譴了我們,當面就可以問啊,是吧,蕙蘭?”

他話裡帶話的言語聽着讓我感覺刺耳,我卻朝他笑的燦爛,“是啊,九阿哥,那奴婢就將娘娘與十四阿哥的貼心話一併說出來了。”

“你——”看着我面上在笑,講出的話卻帶着挑釁,九阿哥氣的直瞪着我,我依舊笑的燦爛,心中卻冷冷一含既然他執意要留在這裡,那我就順便來繞個彎路。因爲不管在什麼時代,聽別人講貼心話總是不禮貌的,而他身爲堂堂大清國的九阿哥總不能沒禮貌的聽自己弟弟和他母親的貼心話吧。

果然,他再怒瞪了我許久後冷哼一聲走了出去。看着九阿哥離去的背影,十四輕聲一笑,嘆道,“蕙蘭啊,你跟九哥的樑子這輩子是結定了。”

“那還不是因爲你?”故意嗔了他一句,十四笑着朝我作了個揖,“那我向大賠罪了行不?”

“哈哈。”被他有趣的動作逗樂,我大笑起來。十四好笑的看着我,“說吧,有什麼對我說的。”他趴在側着頭看我,斜倪了他一眼,我道,“我哪有話跟你說,是娘娘有話要我帶給你。”

十四呵呵一笑,“好好好,那額娘有什麼話要你帶給我。”

收起笑,我將從九阿哥那裡重新拿回來的藥膏遞到他牀前,“這是娘娘給你的藥膏,對跌打損傷有奇效,你塗塗吧。”

十四接過藥膏看了看,“替我謝謝額娘,我這段時間不能去給她請安了。”

看着十四蒼白的臉以及落在地上的一條血跡斑斑的內衣,我不忍的轉過頭,安撫着他,“娘娘都明白的,你就安心養病吧。”

十四點了點頭,我將德妃的話一一轉述給十四,他聽着很認真,不時的點點頭。轉述完一切,也看過了他的傷勢,我準備離去。

直到走出十四阿哥府邸的大門我都沒再看見完顏氏,但她那雙清澈的大眼睛卻不知怎麼的深深映在了我的腦海,揮之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