傷害上

今晚胤禛在養心殿批奏摺,順便就歇在那裡,沒有招人侍寢。我什麼都沒說,聽到這個消息後便睡下了。

一連幾天,他都一個人歇在養心殿,常常批奏摺到深夜,聽說有時到了丑時養心殿的燈光還亮着。我心情不好,他不來跟我解釋,我也沒去見他,兩人似乎達成了某種默契,既不彼此戳破,也不相互瞞着。

日子一天天過去,我雖然警告過福惠不要聽信外面的謠言,可屍里人多嘴雜,胤禛又是有大半個月沒有招幸我了,所以不免傳出我已經失寵的消息。不過此消息並不是空來風,而是有據可查,只是很奇怪的是,胤禛他雖然沒有招我,可也沒有招其他嬪妃,所以我雖然有些不尷不尬,其他妃子也沒撈到好處,後宮依舊看似平靜的度日,只是我知道終有一天這暴風雨會降臨到我身上。

十月二十五日,高無庸派遣的小太監告訴我說:“年大將軍大約還有八九天就可以到京城了,這一路上年將軍披枷帶鎖、神色沮喪,早沒了以前叱吒風雲的大將風範。這皇上就是厲害,想當初年將軍是何等威風,現在落得這個下場,真是天有不測風雲,人有禍兮旦福,嘖嘖……”

他大概是忘了在對誰說話,整個一說的唾沫橫飛,而我早已是板起了臉,看着他的樣子一言不發。

“小五子。”看着我神色不對,可兒連忙喝住了他。小五子猛的一愣,急忙剎住車,神色的驚恐的朝我跪下來:“娘娘恕罪,奴才不適意的,奴才,奴才…….”

我冷冷看着他,神色陰沉。

“娘娘。”他擦了擦額頭上的冷汗,跪在地上不停的發抖,嘴裡喃喃自語:“請娘娘饒命,奴才……奴才自掌嘴巴。”說完擡手就狠狠的朝自己臉上扇去。我被他的主動弄的一愣,雖然我真的想罰他,可也沒想到他會這麼主動的先打了自己嘴巴,而且下手還那麼狠,不一會嘴角就滲出了血跡。我有些難辦的看着,想罵吧,他已經自己掌嘴了,不罵吧,他剛纔口沒遮攔的說了那麼一通,我實在氣不過。

想了半天,我看到小五子整個臉已經全部腫了起來,而且嘴角鮮血直流,不由得有些不忍,只好朝他揮揮手道:“罷了罷了,這次你也打了自己這麼多巴掌,就饒了你了,但是你要是以後說話再這麼口無遮攔,我可就不會輕饒了。”

我說的欲打還揉,小五子連連磕頭:“奴才謝娘娘恩典,奴才以後不敢了,謝謝娘娘,謝謝娘娘。”說着又對自己扇了兩巴掌才罷休。我見他已經將自己打的臉部浮腫,也不好再說什麼,只能轉身背對着他道:“你要知道這是在宮裡,說什麼話都要仔細掂量掂量,不要想到什麼就說什麼,到時不明不白的丟了性命,豈不可惜。”

“娘娘說的是,奴才知道了。”他連連恭身,不停的朝我點頭。我最後斜了他一眼,朝可兒使了個眼色,徑自往裡面走去。

“小五子,今天娘娘是放過了你了,你好自爲之。”可兒一邊讓他出去,一邊道。

“是,謝娘娘大恩,奴才記住了。”一晃八九天過去了,到了十一月初三,年羹堯已經到被押械至京。我一早就從高無庸那裡得到消息,說是午時他們便會到達紫禁城。我一臉冷淡的看着胤禛下一步計劃,不知道他準備怎麼處置被壓械至京的年羹堯。

午時大概過了一刻,小五子跑來說年羹堯已經到了紫禁城,但皇上並沒有見他,只是把他關入了大牢。

“嗯,知道了,你下去吧。”我淡淡回了一句,沒有做過多的詢問。

夜晚,用完晚膳,高無庸竟意外的出現在門口。我冷淡的一笑,走過去道:“呦,什麼風把高公公吹來了,真是稀客啊!”自從現在我時不時的跟胤禛吵上一個小架,他已經不像以前那樣有什麼事都親自過來跟我說,而是喜歡叫上一兩個他身邊的小太監傳話,今天他突然出現,想必是有什麼事。

聽見我帶着譏諷的話語,他只是笑了笑道:“娘娘,皇上讓您去養心殿。”

叫我去養心殿?我愣了一下,擡頭看了他一眼。他恭敬的站在那裡,正眼觀鼻,臂心,神色看不出任何異常的平靜。我點了點頭,讓他在外面等着,自己回屋去整理了儀容便起身往養心殿去了。

養心殿此時正燈火通明,高無庸走到門口就不進去了,說是皇上吩咐只讓我一個人進去。我也沒問什麼,反正也沒什麼好說的,直接進去聽他怎麼說吧。

穿過層層的殿宇,我停在胤禛辦公的門口。擡眼望去,他穿着一身龍袍,正低頭批着手裡的奏摺,手邊有一盤飯菜,顯然已經涼掉了,可他絲毫未覺,只專心致志的看着那堆的如小山一般高的奏摺。晃動的燭影斑駁的落在他的身上,他藉着燭光,就在這深秋的夜裡,獨自一人坐在那張明黃的桌子旁批着那似乎永遠也批不完的奏摺,孤寂的彷彿只有他一個人。

我默默的看了一會,心頭忽然泛起一陣酸楚,也顧不得他對年羹堯做了那些事,急忙走進去喊了一聲:“胤禛。”

“啊,你來了。”他聞聲擡起頭,朝我露出一個微笑。我微微怔了怔,快步走過去。熟悉的親近感很快回來,我將他手邊早已涼掉的飯菜端到手裡朝外面喊了一聲:“來人。”

“娘娘。”一個太監應聲而入。我將盤子遞給他:“去把飯菜熱一下再端來。”

“是,奴才這就去。”他接過我手裡的盤子,轉身離開。

“皇上。”我轉過身,正在責怪他怎麼可以光顧着批奏摺不吃飯,卻發現他正專著的看着我的背影,眼神帶着另人心醉的溫柔。我的心猛的一收,急忙穩住思緒走過去嗔道:“你真不會愛惜自己。”

他沒有說話,伸手將我拉到身前,握着我的手細細的看着我。我被他看的不好意思,微微轉開了視線問:“幹嗎這麼盯着我看?”

他閉了閉眼睛,將我拉進懷裡,抵着我的頭道:“我以爲你會怪我。”我微微一怔,推開了他一點看着他的眼睛道:“誰說我不怪你了,但一碼事歸一碼事。”

他聞言但笑不語。我有些彆扭的轉過頭不再看他,他抱了我一會,似乎輕輕嘆着氣。

彼此默默無語間,小太監將熱好的飯菜端了進來。我轉過身問他:“要吃嗎?”

他睨了我一眼,點點頭。我站起身,將準備好的飯菜端了過來。他看着我將晚筷擺到他面前,手上卻沒動。我很快明白了他的意思,張開便叫:“高公公,進來喂皇上吃飯。”

“呃?”高無庸一臉錯愕的站在門口看着我,臉上的表情迷茫又尷尬。我強忍住笑意看了眼胤禛,認真解釋道:“皇上不方便自己動手,你就過來幫一下忙吧。”說着我還往邊上讓了讓。

高無庸遲疑的視線朝胤禛望去,胤禛似笑非笑的斜睨着他,朝他搖了:“無庸你出去吧,朕不叫你就別進來。”

高無庸看了我一眼:“是,奴才遵命。”

看着他走出去,我可惜自己少了一次看戲的機會,不禁有些惋惜。胤禛看到我的表情,假裝生氣的拉過我的手,將我拉到身爆點着我的鼻子道:“你這個壞東西,故意把無庸叫進來看朕的笑話。”

我無聲的笑了笑,在心裡朝天翻了個白眼。又不是我要叫的,是你自己飯到了嘴邊還不吃,我只好讓他進來餵你了,不過我沒敢說出來,怕會被他瞪白眼。

“朕要罰你。”

“嗯?”

“罰你喂朕吃飯。”

“啊?”

“快點。”

“哦。”

我十二萬分不情願的撇了撇嘴,本來是想看高無庸像保姆一樣喂胤禛吃飯的,誰知弄了半天竟改成我像保姆一樣喂他吃飯了。哎,真是偷雞不成蝕把米。

看着胤禛一副志得意滿的樣子,我沒好氣的舀起一勺遞到他嘴邊。他朝我咧咧嘴,示意我要微笑,我狠狠的在心裡咬牙切齒了一把,臉上對他擠出一個微笑。他滿意的將飯吃下,我氣的肺都要炸了。

喂完飯,我泄氣的將碗筷整理出去,準備問他今天把我叫來爲了什麼事,可一回頭看見他又在批奏摺了,心裡不禁泛起一絲說不出的感覺。

我愣愣的看了他好一會,他極其專注的看着奏摺,沒有發現我的失神。我決定先不去打擾他,遂在書架前隨便拿了本書看。

窗外的夜色漸漸襲進了屋裡,古代的照明條件真的很差,養心殿裡雖然點了很多蠟燭,可是仍然很昏暗。時間不知不覺的過去,當書上的字開始又大變小,接着又由小變大時,我知道自己無法再撐着看下去了。我開始瞌睡,可是心裡的事又由不得我這麼快睡着,稍微猶豫了一下,我剛想開口喚他,可一看到他專心在批奏摺的樣子,不禁又將到了嘴邊的話嚥了下去,心裡一時悶的很。

“有什麼話就說吧。”胤禛的話冷不防的傳來,我擡頭一看,他正頭也不擡的看着奏摺。我的心裡稍稍劃過一絲清明,既然他提起了,那我就直切主題。起身放下書,我走到他身邊問:“你沒話跟我說嗎?”

他手中的筆頓時頓了頓,批下一字,放下筆看着我。我凝視着他,心裡一時思緒萬千。他與我對視了一會,回頭將最後兩本奏摺批完,起身道:“我以爲你會先問點我什麼。”

“我覺得你會告訴我點什麼。”

他呵呵一笑,牽起我的手將我牽至內室:“如果你想問點什麼,我可以先回答你。”

哎,我們在比賽說繞口令嗎?幹嗎兩個人不停重複着相同的話?

嘆了口氣,我對自己點點頭。好吧,既然他讓我先問,那我就不客氣了。

“爲什麼要這樣做?”我拉緊了他的手,停下腳步。他的手微微一顫,回過頭凝視着我,半晌問道:“還記得你跟我說過,要是的臣子都要朕儘快處置年羹堯朕該怎麼辦的問題嗎?”

那件事?我點了下頭,心中突然一顫。難道說,真的是臣子們要求他儘快處置年羹堯,所以他纔將年羹堯押械至京的嗎?

“是他們?”

他的眸子閃了一下,猶豫的微微點了下頭。我的心忽然像被什麼刺了一下,站在那裡動彈不得。呵,原來不用他下決定,底下的臣子們就已經替他下決定了。

見我神色有異,胤禛叫了我一聲,我回過神來,直視着他的眼睛問:“那你準備怎麼辦?”

他凝視着我的眼睛,慢慢的嘆了口氣,口氣非常無奈:“就算是皇帝,也有沒有辦法的時候。”

我聽完慢慢的移開了視犀不再看他因爲心痛而無奈的臉。他的手慢慢扣上了我的雙肩,越來越緊,我吃痛的擡起頭,他正神色專注的看着我,嘴脣:“蘭兒,你要相信我,我真的打算留年羹堯一條命的,只是現在,似乎……”他不再說下去,眼神是熱切而期盼的。我慢慢拿掉他扣在我雙肩的手,一言不發的往裡面走去。

“蘭兒。”他一步追上我,將我摟進懷裡,我整個人一下重心不穩,結結實實的撲倒在他懷裡,他一點不介意的緊緊抱住我,摸着我的頭髮道:“你不要這樣,不要嚇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