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什麼？”
一雙鳳眼劇烈動搖着，這還是雲綺第一次看到鍾子情驚訝成這個樣子。
“我說……我其實是陸豐王的女兒，是青龍神力量的繼承人。”
乾脆利落的話音在不太大的房間上空盤旋着，久久不曾散去。
房間內，鍾子情、陸雲鶴、龍、克桑四人全都沉默不語。
這裡是游龍水寨，當時從禁術中獲得解放的山蠻族百分之九十九都來到了這裡，包括白詩詩和她的父母。
在救回雲綺之後，衆人都對爲什麼國舅楊安要擄走雲綺表示好奇，而云綺也覺得自己的身世理應如實告訴大家，因此把鍾子情、陸雲鶴、龍以及克桑叫到了房間裡，原本她也想找白詩詩，不過白詩詩難得和父母團聚，她不想去打攪。
一五一十，她把在國舅府時楊安對她說的話和盤托出。
四個人沉默半晌，龍第一個捶了一下桌子。
“這是真的嗎？你可別騙我們……”
“拜託，這種事是拿來騙人的嘛！”
“雲綺、好厲害……”
聽雲綺講了這麼多，克桑發出的感慨只有這麼幾個字。
在座的四個人之中，只有陸雲鶴對雲綺說的話沒有一絲懷疑也完全不覺得驚訝。
“我當時……看到雲綺左肩上的胎記了……那個時候……我就已經知道了……”
頭低得不能再低，陸雲鶴這樣說道。
雖然看不到陸雲鶴的表情，不過雲綺從他的說話聲就能看出來陸雲鶴現在很低落。
也是，原本她是打算助陸雲鶴一臂之力登基爲王的，可現在她卻變成了王位的競爭者。
而對這個真相最難以接受的人，便是鍾子情。
雲綺是陸豐王的女兒……也就是說雲綺理應是鏡水國的王……
太陽穴疼痛不已，鍾子情不知道自己該對這樣的事實作出怎樣的反應。
首先他想到的是，雲綺能否成爲鏡水國的王？要怎麼做？
其次他想到的是在焰雲國中默默爲雲綺守護王位的趙崢要如何是好？
最後他想到的是他自己……一旦雲綺成爲鏡水國的王，他是選擇留在焰雲國還是跟隨雲綺到鏡水國？
“鍾子情，你再皺眉會長很多皺紋的。”
思考走進了死衚衕，這時他聽到了雲綺的調侃。
“我……”
“你什麼你啊！”
站起身，雲綺聳聳肩，最先是面向陸雲鶴。
“我把這件事說出來是因爲你們都是我的朋友，我不想對朋友有所隱瞞，說實話我自己纔是最驚訝的那個……不過呢，即便知道了真相也不會有什麼影響……豆芽菜、不對，陸雲鶴……”
因爲龍總管陸雲鶴叫豆芽菜害得雲綺也不小心叫了出來。
循聲擡頭，陸雲鶴一副快哭的表情。
“你纔是鏡水國的王太子，是要繼承王位的人……我不會跟你搶王位，相反的，我還會幫你。”
“什麼？雲綺……你說的是真的嗎？”
用力點頭，雲綺斬釘截鐵地回答了一個字：“是！”
聞言，這回陸雲鶴依然是一副快哭的表情，不過是喜極而泣。
這邊的兩人似乎達成了協議，可鍾子情卻不太贊同。
“雲綺，你真的打算把王位交給陸公子麼？”
在他看來，無論是出身、資質抑或是力量，雲綺都比陸雲鶴更適合做一國之君，即便雲綺只有19歲還不夠成熟，但至少關鍵時刻拿得起放得下，勇於挺身而出。
反觀陸雲鶴……
帶着幾許失望，鍾子情的目光落到陸雲鶴身上。
“嗯，我是這麼打算的，鍾子情你就不用勸我了。”
擺擺手，雲綺對於鍾子情在擔心什麼她心知肚明。
“不過陸雲鶴你得答應我，繼位之後要做一名仁慈的王，還有山蠻族的事也要好好處理才行，你
能辦到嗎？”
“能、能……”
連連點頭，陸雲鶴其實心裡沒什麼底，但至少他會像雲綺說的，一旦登基爲王就要做一名仁慈的王。畢竟他也親眼目睹龍族人是如何對待山蠻族的，更何況他自己也流有山蠻族的血。
雖然覺得陸雲鶴靠不住，不過雲綺相信陸雲鶴答應她的事還是能辦到的，只要有這個心就有成功的可能。
“可、可是啊……我真的能繼位嗎？連兵部尚書孫傲青都站在楊安那邊……”
“我想……那位尚書是因爲知道你是山蠻族而非正統的繼承人才會那麼對你的。”
鍾子情緩緩開口道。
“嗚……”
兩片脣抿成一條線，陸雲鶴聽完鍾子情的話臉色愈發慘白。
“在我知道自己的身世之前呢，要助你登基確實有點難度，不過現在……”
和陸雲鶴的表情截然相反，雲綺笑得春光燦爛。拍拍自己的胸口，她接着說：“有我在，別忘了我可是青龍神力量的繼承人呢！”
“嗯？什麼意思……”
陸雲鶴完全沒聽出雲綺的弦外之音。
“難道說雲綺……你打算……”
第一個反應過來的人是鍾子情，雲綺朝鐘子情點了下頭。
“這個方法是最直截了當的了……那麼，陸雲鶴，如果我沒記錯的話你曾經說過吧，說水龍劍是供奉在神殿裡的。”
聽雲綺提到“水龍劍”陸雲鶴雙眼睜大，終於反應過來。
“哦哦，我懂了！你是想用水龍劍調動禁軍？”
“正是！”
字正腔圓地答出這兩個字，雲綺不止是臉上，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彷彿也跟着笑了起來。
夜色濃稠，月明星稀。
將游龍水寨捧在手心裡的海浪，一浪高過一浪。
坐在沙灘上，雲綺一邊看海一邊隨手抓起潮溼的沙子來把玩。
雖然先前和衆人講述她的身世時她表現的很自然，可實際上，對於自己並非焰雲國的公主而是鏡水國的這一事實，她是最難以接受的一個。
越是到了夜深人靜的時候，她的內心就越無法平靜下來。
突然間告訴她不是自己父親的親生女兒，換成誰誰都難以接受吧？
雙臂環住雙膝，雲綺望着波濤洶涌的大海。
結果，焰雲國不是自己的國家，而鏡水國她也不能呆下去。
焰雲國的王是趙崢，鏡水國的王是陸雲鶴。
“唉！蓋老師不是說我會是個很好的君王嘛！可哪個國家願意要我呢？”
“你想成爲王麼？”
身後傳來銀鈴般動聽的男聲，雲綺不用回頭也知道來人是鍾子情。
鍾子情坐到她的身邊，距離她並沒有很近，可她卻感到一絲不可思議的溫暖。
“我也不知道我究竟想不想當王……不過能掌控一個國家應該會很有意思吧？”
“呵……還真像你會說出來的話。既然是這樣，那爲什麼要將王位讓給陸公子呢？”
聞言，雲綺扭頭，發現鍾子情正在看她。
“也不算是讓啦！只是我覺得比起我，陸雲鶴更瞭解這個國家，而且他想當王的意願也比我更強烈些。”
“原來如此……”
沒有多說什麼，鍾子情只是默默地望着前方漆黑一片的大海。
兩人相顧無言，半晌，雲綺開口道：“不過……如果我有一天真的成爲一國之君，我希望你能在我身邊輔佐我……”
一雙盈着笑意的鳳眼微微睜大，鍾子情眼瞳傾斜瞥視雲綺，雲綺目視前方，既像是說給他聽的又像是說給自己聽的。
“這麼說……你是打算把我從趙崢身邊挖過來嘍？那說說看吧，你打算給我多大的官職？”
知道鍾子情是在跟自己開玩笑，不過雲綺還是很認真地思索片刻，並且很認真地回答了四個字：
“宮廷樂師。”
“噗！哈哈、哈哈哈哈……”
由最初的忍俊不禁變成了最後的仰天大笑，在鍾子情的印象中他可是有很久沒當宮廷樂師了。
“不要笑我啦，我是很認真的。”
“正因爲知道你是認真的所以才覺得好笑啊！”
笑聲漸弱，鍾子情接着說：“讓我放棄吏部侍郎的官位去當宮廷樂師，這買賣也太賠本了吧？”
“是賠本的買賣啊，那你做不做呢？”
雲綺看向鍾子情的目光很坦然，像是一早就斷定鍾子情一定會答應似的。
“真是敗給你了……”
扶着額頭苦笑，鍾子情回答：“等你先當上王再說吧！”
“哈！這可是你說的，萬一將來陸雲鶴沒有好好地治理鏡水國，到時候我一定會把這個國家奪回來！”
雲綺兩眼炯炯有神，雙手抱拳，一副摩拳擦掌、躍躍欲試的樣子。
“好有志氣哦！那子情就拭目以待了。”
脣角擒笑，鍾子情說完，這笑容漸漸凝固。
看得出來，雲綺很希望他能陪伴左右，然而，一想到他曾被王氣吞噬失去自我，他就不由擔心：這樣的自己，真的有資格陪在雲綺身邊嗎？
“哦對了，要是我將來真的成了別的國家的王，到時候還得把你喜歡的女孩子也接過來呢！”
聞言，鍾子情先是愣了一下，而後才反應過來曾經在峽郡州時他和雲綺逃到山洞之中兩人討論過關於喜歡的人的話題。
映在鳳眼中的雲綺的表情，看似十分坦然，只是雲綺並沒有與他對視，他不知道這份坦然究竟是真心還是僞裝。
“說的也是……”
淡淡道出一句敷衍之詞，實際上，鍾子情更期待能看到雲綺哪怕有一點點吃醋的反應——
然而，雲綺沒有。
微微低頭，長長的額發遮住了眼瞳中濃得化不開的失落。
鍾子情的內心，五味雜陳。
同樣的，雲綺的內心也如漲潮的海水此起彼伏。
對於鍾子情憐愛的女子，她既好奇卻又排斥，她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麼了。最初在峽郡州的時候，這種感覺還不是如此強烈，但現在，她愈發不想承認鍾子情有喜歡的女子。
會那樣主動提起，也是想試探下鍾子情的反應，結果一如既往，鍾子情的表現永遠那麼無懈可擊。
“明天就要動身前往那個傳說中的神殿了呢！”
適時地，鍾子情換了個話題。
“聽陸公子說，供奉水龍劍的神殿機關重重，你有傷在身，真的不再多休養些時日？”
“不了。”
擺擺手，雲綺回答得斬釘截鐵。
“夜長夢多，這點小傷不礙事的……而且蓋老師還沒有找到，我想一定是楊安把他關在了什麼地方……”
說着雲綺嘆了口氣。
“你都不知道，那個楊安一把年紀了居然還要納我做小妾……林新夜也好，楊安也好，想要的都是神的力量，結果，我的價值就只有我身上所繼承的血統了……”
感慨於沒有人關注她自身，雲綺的臉上掠過一抹失落。
曾經，失去了公主頭銜的她一無是處，現在，若是失去了神的血脈是不是她也將變得一無所有呢？
“不是那樣的……”
耳畔，響起了鍾子情的呢喃聲，每次聽鍾子情這樣溫柔地說話都有種聆聽絲竹的錯覺。
雲綺扭頭。
心臟撲通跳了一下，在看到鍾子情炙熱的視線後。
鍾子情似乎想要對她說些什麼，然而那兩片迷人的脣卻在張開一絲縫隙後，又閉合了。
只是如此，她卻彷彿聽懂了鍾子情要說的話。
心臟，加速跳動起來。
夜晚的海風，涼絲絲的。
然而云綺卻很熱，這熱量由內而外，熱得她胸口像有什麼東西煮沸了，許久難以平靜下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