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的個子,小小的身軀,小小的男孩子就這樣一路小跑,在衆人詫異的視線中撲進了山蠻族少年的懷抱裡。
“阿志!”
後方響起了女人的叫聲。
然而名叫阿志的小男孩卻沒有理睬,而是緊緊抱住山蠻族的少年。
“克桑你沒事吧?對不起,都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
摸着小男孩的頭,原本看起來兇巴巴的山蠻族少年突然露出溫和的表情,雲綺看了不禁露出好奇的目光。
“我、沒事……阿志別、擔心。”
話音剛落,就聽到農婦中的一個壓低急促的聲音,交道:“阿志、你在幹什麼啊,快回來!”
“不要!”
扭頭瞪了一眼,阿志依然抱着名叫克桑的山蠻族少年。
“克桑是我的好朋友,你們別欺負他!我和他約好了,他教我山蠻族的語言,我教他龍族人的語言。”
聞言,鍾子情輕挑脣角,而所謂的“龍族人”全都一個個心虛地垂下視線。
“看來……事情已經很清楚了,這位山蠻族的少年是來和這個孩子一起互相學習的,然而你們卻誤解他是來報復你們……”
“我、我們怎麼知道……”
“是啊是啊!我們根本就不知道,阿志也沒有跟我們說。”
聽到農夫們的藉口,鍾子情臉上的笑容漸漸凝固。
“倘若這個孩子真的將事實告訴你們,你們還會允許他和山蠻族來往麼?”
“這……”
農夫農婦們全都啞口無言,這時雲綺上前一步站在鍾子情和農夫農婦們之間,雙手掐腰。
“結果根本就是你們誤會了嘛!”
“可是我們……”
“有什麼好可是的,這種時候就應該道歉,連小孩子都懂這個道理,你們身爲大人難道還不明白麼!”
實在不理解這羣鏡水國的農民到底在鬧什麼彆扭,雲綺搖頭嘆氣。
而聽了這麼多解釋的農夫農婦們雖然沒有道歉,不過都紛紛放下了手中的鋤頭和繩子,臉上掛着尷尬的笑容。
至此,誤會基本上解除了,雲綺相信這回這些農夫農婦不會再動輒就要把這個少年抓去見官,轉過身,她朝始終站在遠處沒敢靠近的陸雲鶴擺擺手。
陸雲鶴朝這邊跑了過來。
“哈哈!克桑,爸爸和叔叔他們不抓你了,太好啦!”
抓着克桑的雙手,阿志開心得連蹦帶跳。
“嗯!”
點點頭,克桑轉身看向雲綺和鍾子情。
“謝、謝!”
道了謝,他又盯着雲綺的臉看了半天,補充了一句:“你、很厲害……”
“必須厲害……”
“害”字的尾音還沒落下,雲綺看到克桑又扭頭盯着鍾子情看了片刻,道:“你、很可怕……”
頓時,雲綺愣了一下。
然而聽到這話的鐘子情卻笑了,笑得無聲無息。
“我說你啊……”
正想教育克桑不可以說這麼失禮的話,雲綺就聽到來自身後的呼喊——
“喂——你們、你們怎麼樣了?沒有打起來吧?”
轉過身,陸雲鶴剛好跑到面前。
“就算真打起來也無所謂吧,反正你躲的那麼遠。”
忍不住嘲諷了這麼一句,在雲綺看來陸雲鶴真的不是一個有擔當的男子漢,然而偏偏這樣一個人卻是鏡水國的王太子,也不知陸豐王當初是搭錯了哪根神經,也不選個強悍一點的山蠻族收養。
“對、對不起哦,雲綺……”
低下頭,陸雲鶴也深知自己膽子太小,什麼忙也幫不上。
此時天色已晚,這一大片乾涸的田地籠上了一層淡淡的霧靄。
夜幕已降臨,然而云綺一行人卻無處投宿,於是鍾子情面帶微笑,邁着雍容雅步走到農婦們面前,雙手交握畢恭畢敬道:
“各位鄉親,方纔多有得罪還請各位不要見怪……我們三人是從焰雲國來的遊人,在此地無依無靠,如果各位方便的話,能否容我們在此借宿一晚?”
原本鍾子情就長了一張英俊清秀的臉,再加上銀鈴般動聽的嗓音,那些農婦們見了一個個都雙頰泛紅,恨不得爭搶着讓鍾子情住進自己家中。
見這情景,雲綺嘴角微抽,不由小聲嘀咕一句:
“原來美人計也可以這麼用的啊!”
就這樣,今夜落腳的問題解決了,雲綺、鍾子情、陸雲鶴三人住進了那個名叫阿志的小男孩家中,同樣的,克桑也住了下來。原本阿志的父親還百般不情願,不過敵不過阿志的堅持,而且這次算是他們有錯在先。
於是,落寞的農家小院變得熱鬧起來,即便只是粗茶淡飯衆人也都吃的其樂融融。
晚飯過後,克桑和阿志開始互相教對方各自的語言,陸雲鶴抱着裡面藏有水龍劍的包袱早早就入了睡,雲綺睡不着,便讓鍾子情吹笛子給她聽。之後,又變成克桑、阿志、鍾子情和雲綺四人切磋武藝,當然了,阿志是小孩子,說是切磋,其實更像是教阿志拳腳功夫,而克桑則對雲綺的王氣更感興趣。
至於阿志的爹孃,起先對克桑的警惕和敵意在不知不覺中消失了。
事實證明,龍族人和山蠻族並非不能友好相處。
日月交替,滿載歡聲笑語的一夜過去,第二天清晨,雲綺等人早早便迎來了啓程。
“多謝各位的照顧。”
“謝謝你們啦!飯菜很好吃……”
“多謝多謝……”
和阿志的爹孃道完別,雲綺摸了摸阿志的頭。
“你呀,多吃點飯好長點力氣,那樣就能學更厲害的武功了。”
“哼哼!我纔不要跟你學,我要跟子情叔叔學!”
被嫌棄,雲綺“切”了一聲,這時她看到阿志身邊的克桑笑了,露出一口潔白的牙齒。
“對了克桑,你有什麼打算?”
“我?回、去……”
“回去?回哪裡?”
“回、家裡……”
由於克桑發音不太標準,所以這個時候的這句話雲綺錯誤地聽成了“回家裡”——直到後來回想起來,她才意識到她錯的有多離譜。
“總之你自己要多加小心,千萬別被官府的人抓去了。”
點點頭,克桑堅定的表情倒是讓雲綺很放心。
“那我們就走了噢,大家再會啦!”
向前走了幾步又轉身和照顧了自己一晚的農夫農婦們揮手作別,雲綺內心有種難以形容的感覺,既感激又不捨。
然而眼下,卻有更重要的事等着她去做!
“現在是不是覺得……‘外面的世界’也不是那麼不值得一看?”
耳畔響起鍾子情銀鈴般的聲音,雲綺傾斜眼瞳瞥了一眼。
鍾子情的笑容溫文爾雅,和兩年前初見時一模一樣。
“哈!你一定覺得以前的我很可笑吧?”
那時的自己對“外面的世界”一無所知,也不屑於瞭解,就連雲綺自身也覺得那個時候的自己很可笑,更別說是鍾子情了。
“那時的你並不是可笑,而是可憐……”
心臟咕咚翻了個個兒,鍾子情的這句話令雲綺更覺刺耳。
然而,她卻無言反駁。
“不過……現在倒是很可愛了。”
“你……”
雙頰騰地一下熱起來,轉換得過於迅速的話鋒令雲綺難以適應。
不過始作俑者的鐘子情卻滿面春風。
旁邊,完全聽不懂鍾子情和雲綺在說什麼,陸雲鶴摸了摸後腦勺,一臉莫名。
三個人就這樣按部就班地朝着王都的方向前行,一路上有說有笑有打有鬧。
不消多時,前方,遠遠的能夠望見氣勢恢宏的城郭。
鏡水國王都龍藍,近在眼前。
“那麼殿下,你就去把先前準備好的行頭換上吧!”
一雙鳳眼笑眯眯的,鍾子情這樣對陸雲鶴說道。
“哦、哦……對了,你別叫我殿下了,感覺怪生疏的,直接叫名字吧!”
這樣說着,陸雲鶴翻開包袱從裡面抱起一疊衣服,鑽進附近的草叢之中。
微風拂過,茂盛的草叢此起彼伏,如同翻滾的海浪。
“這樣真的不會被拆穿嗎?總覺得很危險……”
等了半晌還沒見陸雲鶴出來,雲綺扭頭瞥了一眼毫無動靜的草叢,輕聲嘀咕。
“目前只能出此下策……既然湖嶺郡那邊在大肆搜捕陸雲鶴,想必楊安也推測出陸雲鶴早已逃出龍藍,那麼龍藍的守衛應該不至於太過森嚴纔對,俗話說得好,最危險的地方也是最安全的地方。只要我們見機行事,想要通過這道城門應該不難……”
就在鍾子情話音剛落時,陸雲鶴從草叢裡探出頭來。
“這、這真的行嗎?”
很不適應現在穿在自己身上的這身行頭,陸雲鶴扭扭捏捏,連走路都走不好了。
循聲看過去,雲綺撲哧一聲,想捂住嘴卻爲時已晚。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指着陸雲鶴放聲大笑,笑得一片安靜祥和的山野爲之一顫。
而陸雲鶴的臉色也在這笑聲之中越變越難看。
現在的他,穿着一身女裝。
粉紅繡花的羅衫裹着他瘦削的身體,令他整個人都不好了。不僅如此,眉間還點了顆硃砂,胸口自然也做了僞裝。
“甚好……”
點點頭,鍾子情臉上漸濃的笑意也難以掩飾。
“好什麼好啊!感覺我像是被你們捉弄了似的……”
雙手交握在一起蹭着小步走到鍾子情和雲綺面前,陸雲鶴有種想挖個洞把自己埋了的衝動。
“至少這樣一來就看不出你是當朝的王太子殿下了吧?”
“是、是嗎……”
“對了雲綺,你來幫陸公子梳頭髮吧!”
“梳頭髮?”
聞言,雲綺停下了瘋狂的大笑,走到陸雲鶴身邊打量一番,道:“我可從來沒給別人梳過頭髮……”
這樣說着,她一伸手抓起了陸雲鶴的長髮。
“哎喲,好疼!”
“別亂動!當心我把你頭髮都拔光!”
嚇唬了一句,雲綺笑吟吟地捉摸着要給陸雲鶴梳一個什麼樣的髮型。而陸雲鶴這個時候想的卻是:怎麼感覺鍾子情和雲綺都在拿我尋開心似的,真是人爲刀俎、我爲魚肉啊!
最終在雲綺的手藝與鍾子情的指導下,陸雲鶴的女裝扮相徹底完成。
現在看來,的確不會再把他與被懸賞通緝的王太子重疊在一起了。
“不錯!陸公子你要記住,我們只是進城探親的普通百姓,只要和其他人一樣自然地通過城門就可以了。”
“嗯!”
深呼吸,扮成女子的陸雲鶴雖然口頭上答應的爽快,然而內心依然七上八下、忐忑不安。
懷揣着這樣的心情,他亦步亦趨地跟在鍾子情和雲綺身後朝着鏡水國王都龍藍氣勢恢宏的城門口走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