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體不自覺向後閃了一下，雲綺指着面前笑得輕描淡寫的林家侍從大喊：“你是……你是鍾……”
“噓！”
見對方豎起食指置於脣上，雲綺立即雙手捂住嘴。
映入眼簾的，是自己熟悉的微笑，同時也是自己熟悉的人。
意識到鍾子情真的來這裡救自己，她整個人用心花怒放來形容都不算誇張。
“真是的，你易容好歹也易的好看點嘛！”
“呵……這不是易容，而是變裝。”
混進林家當侍從的鐘子情笑着說道。餘光掃到了躺在地上的小丫鬟，他接着說：“雲綺，你想救這位姑娘對吧？”
被鍾子情這麼一提醒，雲綺這纔想起來，剛剛完全沉醉在與鍾子情的重逢之中險些忘記了救人。
“對！她中的是花蠍毒……林晚晴那個歹毒的女人……”
忿忿不平，雲綺咬着牙。
“那這裡交給子情就好，雲綺你現在立刻去雍容殿，雖然起的是這種名字，其實就是林家的書房，林新夜在那裡等你。”
“什麼？”
心臟不自覺地收緊，雲綺沒料到自己居然這麼快就要與林氏一族的宗長，峽郡州的諸侯王，人稱林大當家的林新夜見面。
“放心，我想眼下林新夜還不會傷害你，你見機行事就好。”
“可是……你怎麼辦？還有……”
目光飄到了半死不活的丫鬟身上，雲綺可不認爲鍾子情有本事解花蠍毒。
“我這裡你就不必操心了，現在我的身份是林家侍從，即便隨意走動也不會惹人懷疑……等你從林新夜那裡回來就在房間裡等我，等到夜深了我會過去……”
眯起一雙鳳眼，鍾子情笑容狡黠，靠近雲綺耳畔輕聲嘀咕了一句。
點點頭，雖然仍然不太放心，可雲綺瞭解鍾子情的可靠之處。
“那好吧！你自己多加小心。”
說完雲綺轉身按照鍾子情指的方向朝雍容殿跑去，而被留在原地的鐘子情擡起頭望了一下四周，確定無人後垂下眼簾看倒在地上的林家丫鬟。
“既然雲綺想要救你……”
彎下腰鍾子情將寬大的手掌按在丫鬟的胸口，道：“那子情就失禮了……”
前一隻腳剛剛踏入雍容殿，雲綺就聽到皮鞭抽打的聲音。
“啊——啊——”
慘叫聲刺破耳膜，聽得雲綺心驚肉跳。
深呼吸，她走了進去。
正前方，是零零散散擺放着書籍的几案，偌大的空間佈置得古色古香。
這裡的確是林新夜的書房沒錯，可氣派程度卻比書房不知高了多少等級。
視線不由自主地最先落到正跪在地上的男人身上，從男人的打扮上雲綺覺得此人多半是林家的侍衛。
而這侍衛現在正在挨罰。
罰他的人是一名男子。
身形魁梧，衣着華麗，面容嚴肅，一隻手拿着沾了血的皮鞭，另一隻手握着一卷書。
好鮮明的對比，雲綺不由倒吸一口涼氣。
這個人，大概就是鼎鼎大名的林大當家，林新夜了。
意識到一步步走過來的雲綺，林新夜放下手中的書將皮鞭捲起來。
“你下去吧！若是再發生這種事你知道該怎麼做……”
“是、是！多謝大人！多謝大人！”
捱了打卻還只能連聲道謝，雲綺看着內心五味雜陳。
從前她在皇宮裡也是這樣，雖然沒有拿皮鞭伺候下人，卻也經常任性妄爲。如今，無論是站在相反的立場還是旁觀的角度，她都覺得那個時候的自己真不是東西！
當然，林家也是一樣。
侍衛退了下去，現在，偌大的書房只剩下雲綺和林新夜兩人。
大眼瞪小眼，雲綺沒有開口，林新夜也沒有開口。
半晌，低沉有力的男中音傳進耳朵裡。
“朱雲綺，見了本王爲何不跪？”
揚起眼簾，映在眸子裡的是林新夜嚴肅的臉，像是世間衆人都欠他錢一樣，一看就不是好惹的主。
雲綺心中百轉千回，思考在這種情況下是畢恭畢敬地行禮好呢還是裝出弱不禁風的模樣好讓對方掉以輕心好呢？
結果，她決定了。
挑了挑脣角，她說：“林大當家纔是，見了本公主爲何不跪？”
“……”
一雙不見一丁點柔情的眼瞪大一圈，林新夜啪的一下甩開皮鞭。
“你可知道剛纔那個人爲什麼捱打？”
聳聳肩，雲綺搖頭。
“就因爲他惹我不高興了！”
話音剛落，林新夜右手一揚，細長的皮鞭頃刻間直奔雲綺甩了過去。
啪！
皮鞭被雲綺牢牢地抓在了手中。
“既然不是真的想打我又何必裝模作樣呢？”
鬆開手，雲綺冷冷說道。
聞言，先前還板着一張臉的林新夜突然笑了，笑聲響亮。
“哈哈哈！真不愧是朱厲王的女兒……我很早之前就聽說你身手不錯，今日一見果真不同凡響。”
沒料到林新夜居然會奉承自己，雲綺只覺可笑。
就她這三腳貓功夫如果還叫不錯，那趙崢的身手豈不該被評價爲出神入化了？
自然而然地想起趙崢，雲綺上翹的脣角漸漸僵硬。
可以說，現在的她已經不恨趙崢了，對趙崢的所作所爲多少也能夠理解，然而……不管怎麼說趙崢都殺死了她的父王，這就像根刺，永遠地卡在了她的喉嚨中，拔不出也咽不下。
“雲綺公主，想必已經知道本王找你來所爲何事了吧？”
“嗯，我知道……你想讓我嫁給你三弟林朔夜。”
“不錯！”
誤以爲雲綺是識時務之人，林新夜那張硬邦邦的臉難得露出笑容。
“你也看到了，我三弟家世顯赫、儀表堂堂，雖然你貴爲公主不過也是前朝公主，我三弟配你絕對是門當戶對、天造地設……”
看得出來林新夜真的很以林朔夜爲傲，雲綺什麼都沒說，強忍住笑。
什麼門當戶對、天造地設……林家還真是有臉把強搶民女這種事正當化……
這樣想着，她看到林新夜邁開腳步從几案後面走了過來。
“而且，你嫁到我們林家，我們絕不會委屈你，你曾經錦衣玉食的生活，氣派的宮殿、服侍的宮女等等，我都能滿足你。”
林新夜一邊說一邊擦着她的肩頭走到她身邊，接着道：“我會讓你相信我說到做到……隨我來……”
斜着目光瞥視走過去的林新夜，雲綺神色嚴肅，一言未發地跟了上去。
夜幕降臨，一輪新月高懸，峽郡王爺府燈火輝煌。
坐在空蕩蕩的房間裡，雲綺的心情久久難以平復。
今天，他見到了峽郡州的“王”林新夜，同時還在林新夜的帶領下看到了許多她一點都不想看到的東西——
“這個……便是送給你和三弟大婚的禮物……”
走出轎子，雲綺順着林新夜所指的方向看過去，映入眼簾的是一座巨大的宮殿，只可惜宮殿還是未完成品。
下方，堆砌着廢墟一般的砂石，以及垃圾一般的人。他們都在幹活，少說也有上千人。
不用
想雲綺也知道，他們是奴隸，是林家的奴隸。
這裡，有年過六旬的老人，也有豆蔻年華的少女，只是他們都“一視同仁”地遭受着虐待。
縈繞在耳畔的是叫罵聲、求饒聲，以及皮鞭揮舞的聲音，即便堵住耳朵，雲綺也能聽見。
“所以……當年我父王的所作所爲也是如此？”
“嗯？”
聞言，林新夜誤以爲雲綺所指是尚未修建完成的宮殿，於是說：“朱厲王送給昭玉妃的宮殿可比這個規模大得多，你既然生長在宮中，應該比我更清楚吧？”
點點頭，雲綺一言未發。
比這個規模大得多，也就意味着殘害的百姓比現在這個數量還要多得多。
“因爲他該死！”
腦海中浮現出趙崢的臉，以及趙崢當年對她說的話。
此言不假，她父王的確該死。
“哦、你不必擔心，這裡只不過是作爲送給你們的新婚賀禮，到時候我還會命人在紫陽修建一座更大更氣派的宮殿給你，怎麼樣？”
林新夜的話令雲綺哭笑不得，她又不是整天只喜歡左一座宮殿右一座宮殿的昭玉妃，何必拿這種東西討好她？
不過，比起這一點，從林新夜的話中雲綺捕捉到了更加關鍵的信息——
紫陽！
林新夜說要在王都紫陽修建宮殿？這是怎麼回事……
“爲什麼要在紫陽？你不是峽郡州的諸侯王麼？”
扭頭看過去，從林新夜的側臉上雲綺讀出了三分得意七分野心。
“我說過會讓你過上當年錦衣玉食的生活，只要你乖乖聽話，做我們林家的好媳婦就好。”
“你並沒有正面回答我的問題啊，我可信不過你！”
單刀直入，雲綺這樣說道。而聽了她這話的林新夜則哈哈大笑起來。
“哈哈哈……皇室的人疑心病就是重，總而言之只要你乖乖聽話，將來給你的就不會是小小的公主之位，而是連皇上都要敬畏三分的皇太后了。”
“咳、咳咳！”
嗆了口口水，雲綺捶着胸口咳半天。
她今年才19歲，怎麼說也與皇太后這個年齡段離很遠吧？
然而，映在眸子裡的林新夜卻不是開玩笑的表情，瞬間，雲綺意識到林新夜是認真的。
“我話就說到這裡，你是個聰明人，相信一定能懂我的意思……”
記憶的回溯至此暫且告一段落，雲綺單手托腮，陷入深思。
“皇太后……皇太后……如果我是皇太后的話，也就是說我的孩子就是皇帝了？可是……我們焰雲國並非帝國，只有君王並沒有皇帝啊……”
自己一個人嘀咕個不停，雲綺怎麼想都覺得林新夜的說法很奇怪。
自古，帝國就是領土極爲遼闊，支配民族衆多，擁有極大影響力的強大國家，即便是在四大國之中，敢稱自己爲帝國的也只有位於北方的雷戰國而已。
“除非……”
心中浮現出一個假設，然而云綺最不希望這個假設成真。
咚、咚咚……
就在這時，和白天一樣敲窗戶的聲音響了起來。
這次雲綺沒有猶豫，徑直來到窗邊打開窗子。
“打擾了。”
窗外，站着一個人。
沒穿那件袖口繡着淡紫色祥雲的長衫而是打扮成林家侍從模樣，貼了假鬍子又在鳳眼的一隻上弄出三道疤，還不忘把半邊臉“燒傷”……即便如此，此人也還是鍾子情。
縱身一躍，這抹與黑夜融爲一體的身影跳進了雲綺的房內。
吱呀一聲，窗戶迅速關上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