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雙冷傲的眼睛死死盯住鍾子情,然而鍾子情英俊清秀的臉卻露出釋然的表情。
“多謝……”
雙手交疊,鍾子情畢恭畢敬向倪夢蝶施了一禮,並且道謝。
倪夢蝶的臉刷的一下紅了。
不是不好意思,而是有種遭到了羞辱的感覺。
正因爲鍾子情是在向她道謝,若是發怒或者斥責什麼都好,只有這聲“多謝”令她感到渾身上下不自在。
“鍾子情,你謝她幹嘛……”
靠近鍾子情小聲嘀咕,雲綺嘴角都抽搐了。
這鐘子情,是不是傻了?那個倪夢蝶是要用板子打你欸!
然而,鍾子情卻勾起雙脣,露出迷人的微笑,道:“我當然要謝謝她了,因爲她給了我保護你的機會……”
“……”
水汪汪的大眼睛瞪大了,雲綺張張嘴,卻一個字也發不出來。
鍾子情說了什麼?
鍾子情說……保護她?
胸口撲通撲通狂跳起來,雲綺感覺全身的血液都在沸騰。
即便打從一開始雲綺就知道鍾子情是在保護她,可本人親口說出這句話效果卻是截然不同的。
這種強烈的來自心臟的鼓動是前所未有的,雲綺再一次清楚地認識到——
她是喜歡鐘子情的。
“行刑!”
然而並沒有被給予維持這種悸動的時間,雲綺就聽到倪夢蝶冷冰冰的命令聲。
這兩個字,生生撕裂了雲綺的耳膜。
漂亮的柳葉眉,不由得狠狠蹙起來。
猶如進出學堂那樣神色從容,鍾子情緩緩邁開腳,走向等待着他的長凳,然後趴了上去。
不忍心看自己中意的男子被打得血肉模糊,但又有一個聲音在耳畔告訴自己對方是活該,倪夢蝶陷入了深深的矛盾之中。
而云綺,則緊緊攥拳。
不想看鐘子情捱打,可不知爲何,她覺得自己有必須要看下去的義務——
鍾子情是代替她捱打的,她不能逃避!
時間如白駒過隙,眨眼間,到了夕陽西下的傍晚時分。
杖刑剛剛結束。
“鍾子情——”
喊聲伴着哭腔,雲綺已經不知道自己該用什麼樣的表情來面對鍾子情了。
此時此刻,鍾子情的下身全是血。
鮮豔刺眼的血沾滿了原本淡紫色的長衫。
雲綺感到自己的胸口很痛、很痛、痛到說不出話來。所謂痛不欲生,大概就是這種感覺。
撲在鍾子情寬闊結實的脊背上,雲綺泣不成聲,滾燙的熱淚灑下來,打溼了鍾子情早已被汗水浸透的衣衫。
然而鍾子情卻沒有開口,一張臉慘白慘白,白得毫無血色,但一雙烏溜溜的鳳眼,卻沒有死。
剛剛的杖刑,不多不少正好一共打了三十下板子,然而鍾子情別說哀嚎了連眉頭都沒皺一下。
無聲,有時候比有聲更令人感到震撼。
板子打到中途的時候倪夢蝶實在忍受不了便離去了,剩下少數圍觀弟子,以及馬玲玲,吳欲。
自然,還有云綺。
鍾子情沒挨一下板子,雲綺就感到自己的心臟被人插了一刀,最終,當鍾子情下身血肉模糊之時,雲綺的心臟也早已千瘡百孔。
爲什麼……要這麼傻……
雲綺寧可捱打的是自己,真的寧可捱打的是自己!
但她比任何人都清楚,鍾子情恐怕也是抱持着這樣的想法。
所以纔會主動向倪夢蝶提出要代替自己受刑。
保護……麼……
誠然,當鍾子情說出那句“因爲她給了我保護你的機會”時,雲綺的確很感動,但當親眼目睹厚重的板子打在鍾子情身上那一刻,雲綺又覺得自己不該受到
鍾子情的保護。
鍾子情已經保護過她太多次了,從三年前……不對、硬要說的話是五年前,從鍾子情剛認識她的那時起就一直在保護她。
而那個時候的她,全把鍾子情對她的溫柔與體貼視爲理所應當。
鍾子情對她的保護,她看漏了多少?
心臟猶如遭到了絞刑,雲綺疼得快暈過去了,但她還是堅持着直到杖刑結束。
“鍾子情……鍾子情你還活着吧?鍾子情!”
因爲趴在長凳上的鐘子情始終未開口,所以急得雲綺火燒眉毛。
而這個時候的鐘子情,正在調整自己的內力。
爲了以防萬一,他沒有使用王氣,以血肉之軀承受杖刑之痛,即便是他也多少有些吃不消。
然而,畢竟是皮肉傷,雖然疼,但死不了人。
若是他被一頓杖刑打死了,趙崢八成會笑的。
沒來由想到趙崢,鍾子情苦苦地扯了扯脣角。
不知道趙崢那邊怎麼樣了?
在這種情況下,鍾子情的大腦依然很清醒,捱了這頓打,短時間內他很難行動自如,恐怕尋找神殿的事又要被耽擱。
“鍾子情!鍾子情!”
耳畔響着雲綺的呼喊聲,鍾子情想回應雲綺,可實在因爲太痛而疲於開口。
雲綺,真的很擔心他……
讓雲綺如此擔心自己,鍾子情感到自責。
事實上,他只不過是盡了自己應盡的職責罷了——
保護雲綺,保護他喜歡的女子,僅此而已。
揚起眼簾,映在一雙烏溜溜的鳳眼之中,雲綺在哭,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淚。
明明女孩子哭應該是梨花帶雨的才漂亮,可雲綺卻哭得很豪放。
不由自主地笑了笑,鍾子情咳出一口血。
“鍾子情!”
用雙手捧起鍾子情毫無血色的臉,雲綺一時間不知道自己該說些什麼好。
對、對!
藥……
“藥、藥……”
站起身扭頭向四下望,第一眼,雲綺就到了吳欲,吳欲橡根木頭似的戳在那裡,似乎是想上前來看看鐘子情傷得如何,但又不忍心打擾他們的樣子。
“吳欲!”
突然被雲綺叫到,吳欲禁不住渾身一哆嗦,立正站直。
“是、是!”
“快去……快去弄些草藥來,止血消腫消炎的……”
“哦、哦……”
點點頭,其實吳欲對藥材沒什麼研究,這個時候,馬玲玲走了過來,扯了扯他的衣角。
“師弟,你隨我來,我知道藥房在哪裡。”
“好、好啊好啊!”
愣愣地跟着馬玲玲身後走,吳欲一邊走一邊忍不住扭頭朝鐘子情和雲綺的方向看。
鍾子情被打得真的好重,感覺這也就是打在鍾子情身上,若真是打得雲綺,八成會把雲綺打死。
“真是的,那個惡毒的倪夢蝶!”
狠狠跺一下腳,吳欲咬牙切齒地說道。
“噓!”
走在前方的馬玲玲轉過身來將食指置於脣上,隨後搖搖頭。
吳欲連忙捂住嘴。
這邊,吳欲隨馬玲玲一起去取藥,另一邊,偌大的院子裡只剩下無法站起身的鐘子情和守在鍾子情身邊的雲綺。
天,漸漸暗了下來。
連最後一抹橙紅色的夕陽都淡了下去。
和鍾子情兩人獨處,雲綺感到莫名其妙的緊張。
鍾子情的臉色依然慘白,但和最初相比似乎好轉了一些。
“鍾子情,你再忍一忍哈,吳欲和玲玲已經去藥房抓藥了,很快就會回來……”
不知道該如何安慰鍾子情,也不知道鍾子情究竟痛到什麼程度,但云綺做不到什
麼都不說就這樣眼睜睜看着。
她有責任……
鍾子情傷成這樣,她有責任。
可是她卻無能爲力,除了陪在鍾子情身邊。
“別露出這種表情,雲綺……”
原本銀鈴般動聽的嗓音有些顫抖,鍾子情剛開口就又咳了一口血出去。
“別說話……別說話……”
用雙手幫鍾子情擦去嘴角的血,這血沾在雲綺手上,刺痛了她的雙眸。
“對不起……”
深深地低下頭,雲綺不自覺地道歉。
“不是你的錯,爲何要道歉呢?”
鍾子情輕聲細語地反問道。
“都說叫你別說話了,吳欲他們很快就會回來,在那之前你都不許說話!”
擔心鍾子情再吐血,雲綺不由聲色俱厲。
鍾子情見狀,雙脣勾起一抹苦笑。
“我倒希望……他們一直不要回來……”
“什麼?”
伸出手去摸了摸鐘子情的額頭,雲綺害怕是不是鍾子情因爲被打板子而發燒把自己燒糊塗了。
然而鍾子情只是望着她,但笑不語。
從一雙烏溜溜的鳳眼之中流露出的眼神,只能用深情來形容。
雲綺的心臟登時撲通一跳!
雙頰發熱,熱量散發不出去,並且有愈演愈烈的趨勢,雲綺情不自禁低下頭,垂着眼簾掩飾自己的慌張。
“雲綺,你臉很紅啊,是不是發燒了?”
“胡說!發燒那個是你,淨說胡話!”
“我有麼……”
總覺得鍾子情又變回了平日裡那個能說會道的鐘子情,雲綺努了努嘴。
“當然有,不然幹嘛說不希望吳欲他們回來?他們要是一直不回來,你的傷可怎麼辦啊?”
聞言,鍾子情淡淡地笑了,點綴了長睫毛的鳳眼,稍稍收斂視線。
沉默片刻,他開口,道出了他的心裡話:
“因爲若是他們一直不回來,你我便可繼續獨處,不必擔心被別人打擾了……”
“什……”
水汪汪的眼眸不由得睜大幾分,發燙的臉頰頃刻間砰地一聲像是爆炸了。
雲綺張大嘴望着鍾子情,鍾子情雖然在微笑,可眼瞳中並無戲謔。
不是在拿她尋開心,鍾子情是認真的。
迅速轉過身,雲綺不敢面對鍾子情,即便現在天色一點點暗下來,晚風涼絲絲的,可雲綺仍然覺得自己全身上下由內而外猶如冒火一般。
熱……很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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胸口躁動不停,喧囂的心臟和血液根本不聽使喚,會有如此強烈的反應,雲綺覺得果然還是因爲那個吧——
她喜歡鐘子情。
“雲綺?你怎麼了?”
“啊?我……我沒事……”
背對着鍾子情,雲綺仰起頭望天兒,望的這叫一個投入。
漸暗的天空中,隱隱約約能夠看到月亮了,皓月當空,但星星卻還沒有探出頭。
就這樣和鍾子情呆在一起,雲綺一言未發。
鍾子情也是一言未發。
但是,兩人之間的氣氛卻說不出的好,彷彿有些事彼此都心照不宣。
若是時間能夠在此刻停止,一定會定格出一副十分美好的畫面。
“雲綺——雲綺——”
吳欲的叫喊聲打破了這份難得的寧靜,雲綺撇撇嘴。
果然現實不會像想象中那麼美好啊!
心中暗暗發出這樣的概括,她扭頭,不出所料看到吳欲和馬玲玲抱着藥包跑過來,步速飛快。
看樣子吳欲也蠻關心鍾子情的嘛!
對吳欲的好感度增加了幾分,雲綺轉身走了過去,因此沒能看到趴在木凳上的鐘子情略顯失落的神情。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