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裡就剩雲林和顧安知,還有躺着的將軍夫人。
雲林施了禮“勞煩姑娘替夫人解開外裳,貧道要施針護住夫人的心肺。”
顧安知深吸一口氣,按着雲林說的做,並不是她要出頭逞強,而是剛剛雲林說話間,眼神看向白清瑤,又看向顧安知,然後搖了搖頭。
顧安知明白他是何意,這種場景,親女兒還是不見爲好。便順着他讓白清瑤出去了。
待解開衣裳,顧安知才知道雲林剛剛是什麼意思,夫人的半個身子都黑了,再深一些,衣領都遮擋不住。每處黑紫都有蠕動,顧安知忍住心下的不適,替夫人蓋好了被子,這才轉了身,大口大口的呼吸。
雲林沒有理她,坐在牀邊快速的下針。雖說快,但每次下針都要順着那些蠕動找到他們的方向下針。等下完所有的銀針,雲林額頭也佈滿了細汗。
顧安知見他眉眼也粘上了汗水,便取出帕子,替他擦了擦。
雲林手下一頓,道了聲謝,便拿起剛剛的“碗”,又在自己手心割了道口子,鮮紅的血液順着碗壁流下,直到雲林的脣色變白,盆中的血水也鋪滿了底,這才收手。
雲林爲自己包紮好自己的傷口,轉頭對顧安知說“我身上有傷口,蠱蟲飲血,會聞見血腥而順着傷口鑽進身體,勞煩姑娘在夫人手肘黑紫處輕輕劃上一刀,不用深,能見血即可。隨後用這個血盆接住。切記,接完才能放下。”
顧安知聽得頭皮發麻。雖然不知道會發生什麼,但總覺得不是什麼好事。
手中的刀有些顫抖,顧安知穩了穩心神,在夫人的手肘處輕劃了一道,見有血水流出,便趕忙拿了盆接着,那傷口初始流的是鮮紅的血水,不出片刻,便有黑色血水流出,夫人表面的黑紫處蠕動的更加厲害,似乎是不想出來,想往裡頭走,但裡面的路又被銀針封了,便在原地瘋狂的翻騰。
昏迷中的將軍夫人也疼痛的呼出了聲,抽搐不停。
顧安知剛想按住她,但是雲林囑咐過,不能亂動,便只能端着。
雲林見蠱蟲不出,解了繃帶把受傷的手放在夫人的手肘處。
“真人!”
顧安知驚呼,他不是說過蠱蟲會被新鮮血水吸引,他有傷不能靠近麼?
“無妨,端好。”
顧安知盯着兩邊的傷口,那些蠱蟲似乎聞見了更加新鮮健康的血液,都安靜了下來。
隨後,手肘處的傷口便出現了黑色的血塊,雲林趕忙收了手,讓顧安知把盆擡高些。
那些蠱蟲沒了經脈皮膚的支撐,只能順着手臂滑落。一個一個的黑色血塊流出,不出一刻,那個盆就裝了一半了。
傷口的血塊越來越少,盆裡的新鮮血液也被吸收的差不多了,剩下的似乎是感覺到了,又開始往回蛹。顧安知有些着急,雲林卻又一次把傷口掀開,湊近,這才把剩下的都引了出來。直到傷口不再流血,幾處黑紫也變成了青紫,雲林這纔開口說可以了。
顧安知慢慢放下手中那盆會涌動的血塊,忍着噁心把蓋子蓋上。然後離得遠遠的,現在還覺得身上有蟲子在爬。
雲林失血過多。嘴脣已經慘白,取針時都在暈眩,得虧顧安知在旁,扶了一把,這才安全取出所有銀針。
“蠱蟲雖除,但是餘毒未清,一會兒我會開兩貼藥,早晚一副,一月即可。”
雲林有些疲累,坐在窗臺的椅子上寫藥方,顧安知看了看牀上的女子,已經恢復了平穩的呼吸,替她穿好了衣裳。
“按藥方抓藥即可。”
“小女替夫人,清瑤深謝真人,只是不知,爲何如此傷口,爲何將軍府人都未曾發現?”
“府中有人持有壓制之物,所以平時顯現不出來,今日離那鎮物太遠,壓制不住了,這才顯現出來,蠱蟲們也被釋放,不再壓抑,這才導致夫人暈厥。。”
“若是一直被壓制呢?”
“蠱蟲雖被壓制,只是不顯現出來,該飲血食肉還是會的,夫人近期的腹痛,頭疼,夜不能寐,皆是病症。若是再有兩三個月,便是師祖也無力迴天了。”
顧安知手心一層冷汗,這是什麼深仇大恨?要如此惡毒?
顧安知施了禮“清瑤可否進來看望。”
雲林點了點頭,隨後開口道“勞煩姑娘替我把門口的小童叫來,待我等走了再請白姑娘進門。”
顧安知見他看向那在震動的盆蓋,心下了然,點了點頭。
白清瑤在門坐立難安,好幾次聽見母親難受的大喊想衝進門,但是被邵氏拉住。
看見顧安知出來了,紅着眼睛就衝過來問情況,邵氏也上前詢問情況,顧安知叫了門口的兩個道童進屋,拉過孃親和白清瑤坐下。
“放心吧,夫人沒事了”
“雲林真人應該和你說了你母親這蠱怎麼來的,爲何這麼久才顯現出來吧。”
白清瑤聽見母親無礙鬆了口氣,但聽見後頭的話又氣的直拍桌子!
“那羣王八蛋,府裡耀武揚威的也就算了,我娘一忍再忍,他們居然。。。那羣王八蛋!”
顧安知遞了杯水,讓她消消氣。邵氏也不好說什麼,只能嘆着氣,看着緊閉的門。
雲林是被兩個小童扶出來的,傷口拆了兩次,撕開兩次,現在臉色白的嚇人,邵氏趕忙讓人去叫了院外的小廝,送雲林回去。
雲林示意白清瑤可以進去探望了,自己坐在石凳上閉目養神。顧安知原本想一起進去的,卻被雲林叫住了。
“姑娘,請留步。”
邵氏見雲林又閉口不言,心下了然,遣散了奴僕,自己也進門看望將軍夫人。
“真人有個何事?”
“姑娘,緣分這種東西是虛無縹緲的,即便你有了這一段緣起,總有一天要緣滅的。終有一天你會回去,又何苦多惹孽緣。”
顧安知扯了扯嘴角,果然道觀不能來啊。
“真人,世人都會死,但死亡並不是結束。緣分虛無縹緲,情感卻一直在心裡,天道如何我不知,我既回不去,何不安心知足呢?”
雲林睜開了眼睛,眼中沒有任何雜質。
“姑娘,你怎知回不去?紅塵皆苦,逃脫又有何意義?因果循環,你的孽,終要你來還。若是強行寄託,只怕會造孽緣。”
手中團扇停下,顧安知細細品味,原來被人說中心裡話,真的會心虛。
“真人,人活一世,只求順遂,下輩子我既喝了孟婆湯,因果如何,她當不會計較。既然天道選擇讓我躲避一時,我何苦與天鬥?”
“福生無量天尊,姑娘,你怎知,天道選擇的是讓你有一刻喘息呢?而不是對前世的懲處。”
說完,雲林施了一禮,慢慢向門口挪去。
顧安知沒有攔住他問他什麼意思,不管老天讓她回來幹什麼。她也確實沒找到回去的路,既然如此,只要不重蹈當初的覆轍就可以了。
不知是安慰自己還是不想相信牛鼻子小道的話。顧安知伸手在臉上捏了捏,把青白的臉頰捏的紅潤些,又扯了一個標準的職業笑,轉身進了屋。
我不會再重蹈覆轍的,我會過的很好,即便回去了,我也會坦然面對。
顧安知在踏進門檻時,心裡想的最後一個念頭。只是那一句孽緣,懲處,終究是讓她心理有了不詳 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