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長宜笑笑,看着和自己綁在一起的秘書,不能再深說什麼了,否則,在三源,就沒人能跟自己說實話了,他溫和地說道:“小龐,我沒批評你,我只是提醒你注意,以後我們是一體,榮辱與共,所以,凡事多加註意,不可隨意發表言論,更不可隨意對一件事和一個人評頭品足,你還不瞭解我,等你瞭解我後,你就知道我今天說這話的分量了。”
小龐點點頭,他很高興縣長說他們是一體。
彭長宜重重地看着他,說道:“小龐,我初來乍到,一切都要向鄔書記學習,向三源的全體幹部學習,從零開始,從小學生開始,我希望能得到你積極主動配合和全力支持。”
小龐往上推了推眼鏡,說道:“謝謝您對我的信任,我會竭盡全力,做好本職工作。”
彭長宜笑了,說道:“我去趟鄔書記那兒,看看有什麼事沒有。”
“我打個電話過去吧?”
“不用。”
“我和您一塊過去嗎?”
“不用了,你值班吧,有事打電話。”
彭長宜心想,這麼大的貧困縣,縣長哪有閒的道理?如果縣長閒了,肯定就有人忙。
要知道在亢州,別說政府一把手沒有閒的時候,就連他這個副市長都閒不住。幹嘛自己不去“偵查”一番,勤請示、勤彙報、勤走動,有什麼不好?
想到這裡,他就把兩隻手背在後面,很優哉遊哉地樣子走出門,下了樓。如果說剛纔還爲郭喜來獨自召開全縣礦主工作會議不跟他打招呼而心裡不平衡的話,那麼現在他聽了部長的話後,不但不平衡,反而感到了輕鬆。
他下樓的時候,碰到了機關幾個工作人員,他居然主動跟他們微笑打招呼,心情出奇地好。
他氣定神閒地走出機關大樓,來到東側那個小門洞前,低頭邁過,徑直走到樓上鄔友福的辦公室,敲門後進去,果然看到書記辦公室有人,郭喜來還有一個人在跟鄔書記彙報着什麼。
剛纔他從鄔友福秘書門前經過的時候,用餘光就發現敞着門的裡面,還有兩三個人在等着跟書記彙報工作。
他推開鄔書記的門後,看了一眼郭喜來,故意愣了一下神,說道:“哦,你們有事,那我一會再來。”說着,就要退出來。
鄔友福站了起來,說道:“沒事沒事,彭縣長,進來吧。”
彭長宜這才猶豫着進來,他故意誇大了自己剛纔猶豫的表情,並且爲打擾他們的談話表現出明顯的不好意思。
果然,他的表情起到了作用,不但郭喜來和那個人站了起來微笑着向他打招呼,就連鄔友福也離開皮椅,往前走了幾步,和他一起坐在了沙發上。
彭長宜對這種規格的待遇表現出很感激的樣子,就坐在了離鄔友福最近的地方。
鄔友福笑着說:“彭縣長,這位認識了吧?土地局局長葛兆國。”
葛兆國,彭長宜沒有忘記這個名字。他來三源的當天,在救援現場召開的短會上,所有在場的單位一把手都到了,唯獨這個土地局的局長沒到,以後再也沒見過他。
此時,他握着葛兆國伸過來的手,感覺這隻手綿軟溫熱,看着這個和鄔書記有一比的泛着光澤而且紅潤的臉,說道:“還真是第一次見面。”
葛兆國不得不說道:“是啊,這幾天太忙,那天在現場突然有事就離開了,也沒跟你見面,等你呆踏實了,我去找你彙報工作。”儘管言辭很像那麼回事,但是口氣裡分明有一種居高臨下的氣勢,鄔友福跟他說話都沒有這種口氣。
彭長宜故意大大咧咧地笑了,他卻沒撿他的話茬,而是扭頭跟鄔友福說:“鄔書記,我真的沒事,您有事您就忙,我過會再來。”
鄔友福說:“我們也說完了,還是礦難一些善後的事,主要就是家屬安撫的事。”
彭長宜不想涉及這個話題,既然他們研究時沒有通知自己,自己也懶得涉足。
郭喜來出於禮貌給彭長宜倒了一杯水,放在彭長宜面前的茶几上,彭長宜連看都沒看他一眼,更沒有喝他倒的水,繼續跟鄔友福說道:“追悼會什麼時候開合適?”
“我的意思是後天,趕緊處理完,咱們還有許多工作要做呢。怎麼,想下去轉轉?”
彭長宜笑着說道:“是啊,想下去熟悉熟悉,不然咱們縣有幾條馬路我都不知道,到時候該鬧笑話了。”
“好,等老徐的事情處理完再下去,這幾天先讓他們做做準備工作,咱們這裡比不得亢州,你這一轉就得幾天,所以自己這幾天的生活也要安排好。”
“還是您想得周到。”彭長宜恭維着說道。
葛兆國這時插話說道:“鄔書記,這樣吧,第一次跟彭縣長正式見面,晚上我做東,也算表示一下我個人的一點心意。”
鄔友福說:“好啊。”
彭長宜趕忙說:“恐怕今晚不行。”
葛兆國聽了這話,臉上的笑立刻沒有了,他往前面的菸灰缸裡彈了一下菸灰,說道:“彭縣長不給葛某面
子?”
彭長宜非常反感他說話的態度,以爲他是誰吶。如果是在亢州,指不定有多少話回擊他呢。但這是在三源,一個他還未完全摸準脾氣的三源。
他裝作很真誠的樣子說道:“我怎麼不把會給葛局的面子,你還不瞭解我,我這個人沒別的愛好,一說喝酒我比誰的癮都大,但是今天晚上的確不行,剛纔海後的吉政委給我打電話,要我晚上幫他陪客人,北京來了兩位首長,我都應了他了,而且他是在先問清我沒事的情況下,纔跟我定好晚上陪酒的事,總得有個先來後到吧,葛局如果不相信,今晚跟我一塊出席。”
彭長宜的話柔中有剛,葛兆國的臉上鬆弛開來,他緩和了語氣,說道:“怪我,怪我,是我請晚了。”
彭長宜笑了,說道:“以後有的是機會,還怕你的酒賣不出去嗎?”
葛兆國也皮笑肉不笑地說道:“我知道彭縣長是海量,這樣吧,明天中午我請,怎麼樣?”
彭長宜說:“只要鄔書記不給派活兒,目前我中午沒問題。”
鄔友福笑了,用手整理了一下頭上的假髮,說道:“還是等徐德強的追悼會過了吧,要注意公衆影響。”
葛兆國說:“這有什麼好注意的,他死了我們還不喝酒了?”
鄔友福的臉一沉,說道:“畢竟是自己的同志,追悼會還沒開,就推杯換盞的,像樣子嗎?好說不好聽。”
葛兆國看了一眼鄔友福,便不再說什麼了。
第二天,徐德強的追悼會在殯儀館召開。
這天,突然天氣就陰了起來,不大一會,就下起了小雪,漫漫的雪花覆蓋了大地,大自然彷佛以自己的力量,驅趕着這些白色的精靈來爲徐德強送行。在殯儀館外面,許多羣衆也自發地來到追悼會現場,爲這個當了他們348天的縣長送行。山區人比較樸實,這些老百姓就默默地站在雪地中,和着紛飛的雪花,表達着自己的哀思。
彭長宜爲徐德強致悼詞,悼詞都是市委辦寫好並請鄔友福通過的稿子,彭長宜總覺得有些八股,有些華而不實和隔靴搔癢,僅從和徐德強僅有的一次交談中,彭長宜就知道這是個有想法、有作爲的官員,但是他初來乍到,一切情況還都不清楚,所以也就按着這個悼文唸了下來,他相信外面站着的百姓,他們心中會有一個鮮活的縣長形象。
秘書小龐看了稿子曾經跟他說過:“真實的徐縣長,是活老百姓心裡的那個人。”很長時間,彭長宜都在琢磨小龐的這句話。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