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一會兒,一碗熱氣騰騰的油潑面被端上了桌子,量多,色美,又香辣。
胖子用筷子攪了攪面,讓給我。
我沒跟他客氣,我手指握着兩根筷子,埋頭吃着面。一邊吃,一邊還伸手給自己剝了兩顆蒜,夾着一起吃。
看着我殘忍的吃相,胖子有些於心不忍,跟我說:“雷雷你吃慢一點,沒人跟你搶,哥不餓,你吃你的,你吃剩下我再吃,彆着急啊,乖。”
我不理他,埋着頭使勁把面往嘴巴里頭塞,就跟這碗油潑面跟我有多大仇似得。我嘴巴都燙的快要起泡了,可是我就是停不下來。
張建輝啊張建輝,爲什麼來的人不是你?你真的有那麼忙麼?
你心裡到底有沒有我?
我開學的時候你跑哪去了?我爸辛辛苦苦把錢交上了,都開學了,你卻讓胖子跑來給我交學費!你真當我是傻逼是不是!
我不是傻逼,我只是愛你,我不吭不響去成全你的裝聾作啞,我不想捅破那張紙,我只是想當一個傻逼而已。
你爲什麼不來找我?
你死了是不是?
我一個人把碗裡的面吸溜乾淨了,一口都沒剩下,後來還要了一面湯倒進去,把碗涮了一遍,把湯也給喝乾淨了。
胖子在一旁看着我,嚥了咽口水。誇獎道:“妹子你飯量真好!胃口真棒!我身邊所有的女人裡頭,你是我見過最能吃的一個!”
他不知道,我平時根本吃不了那麼多,我只是心裡太空,只好用食物來填滿而已。
我笑:“我媽常說,能吃是福!”頓了頓,我說:“誒呀呀胖哥,我都吃完了,給你重新要一碗吧?”
胖子搖搖頭說:“別了別了,我還是換地方吃吧。”
我笑了一下。也是。他這種高檔次的人不應該和我一樣去吃這種低檔次的面。
胖子買了單,一碗麪十塊錢,比我們學校食堂貴了兩塊錢。
他問我想去那裡玩,我說想回學校,我還有事。
胖子咧嘴笑了一下,說,那好吧,既然你有事,那下次有機會再帶你玩吧。完了以後他就開車原路返回,把我送到學校那裡了。
坐在一千萬的帕爾馬裡頭,我問胖子,我說:“哥啊。有錢感覺是不是特爽?“
胖子說:“那當然了!這年頭,誰不想有錢?”
我說:“有錢人是不是喜歡山珍海味,買一棟樓,天天樓上樓下換着住?”
“有錢人是不是吃雞蛋灌餅會加十個雞蛋?”
“有錢人是不是不會生病不會失戀不會難過,沒有七情六慾?”
“錢是不是神?”
“是不是有錢就可以活的高人一等?”
胖子傻了……
他解釋給我聽,說:“再有錢的人,吃多了也會撐,睡多了也會沒精神,女人玩多了也腎虛,事鬧大了也會罩不住。”
“是麼?呵呵,”
他說:“雷雷你到底咋了?說起話來太犀利了,我都不敢理你了。”
“哥,你妹子生病了。”
胖子愣住:“啊?什麼時候的事?張哥知道不知道。什麼病啊?嚴不嚴重?能不能治好?”
我咧嘴笑:“不知道能不能治好,因爲我得了一種跟錢有仇的病。”
話說完以後,車上頭一下子就給安靜了。胖子哆嗦了一下子嘴巴,徹底不敢理我了。
他應該猜到我對這個世界有多麼嫉惡如仇了。
他應該會給張建輝報信的吧?
也應該會說我生病的事情的吧?
我坐在車子裡頭,看着窗外頭。心裡頭空落落的,腦子裡頭全部都是張建輝。
大街上頭車來車往,大家都按照這個世界的規矩走着,紅燈停綠燈行,黃燈亮了停一停,沒人想去破壞規則,壞了規矩就要承擔一定的後果,大家都不想去承擔後果。由於我們的車實在是太過風.騷霸氣,所以那些開車的司機們都頻頻側目,不停的看,還有的人在偷偷拍照片。
我望着那些人笑了一笑。有什麼好拍的?就算你把照片曬到朋友圈去,也不是你的車,有什麼好炫耀的?
炫耀,真的是因爲缺少。
胖子無暇顧及那些人的眼光,或許是他跟着張建輝見世面見習慣了。他在思考我的事情,過了半天,突然在車裡跟我說了幾句話。
他說:“妹子,遇到事情心態要放好,事情不到最後,誰都不知道結果。”
他說:“張哥就是忙一點而已,溫小姐那裡,你別太介意,你是個聰明的姑娘,有些事情大家不說你都懂。”
他還說:“想哭的時候就哭,想發脾氣也跟着我發脾氣,有哥在,哥永遠都是你哥,你要是難過,哥把肩膀給你藉着靠一靠,女孩子,哭真的沒什麼,男人哭的話就不行了,太娘炮了。”
胖子用手撐着腦袋,,說這些話的時候他沒看我一眼,但是語氣裡頭卻能讓我感覺的到他對我的擔憂。
我說:“胖哥。你不要擔心我。”
我說:“我沒事,你不要小看我。也不要小看我的愛情。”
我說:“我不會掉眼淚,我從來沒想打擾過張建輝,我每天過的都樂得自在。”
胖子神色複雜的看着我,他張了張嘴吧,想跟我說一些話,但是語言組織了半天就是沒從嘴巴里頭說出來。
他不是不想說,他只是害怕說。
我看着他複雜的神情,突然覺得有點欣慰。真的。我覺得欣慰。
這世上有一種人,不是害怕說,而是不想說。他寧願騙着你,都不願意繼續說真話,因爲他想害你。
但是胖子不是,我感覺的到,他跟我也是有一點真心的,真的有。
豪車就是豪車,到我們學校的時候我一點感覺都沒有,時間已經不早了。
“好啦!飯吃完了。”我笑:“下次見吧胖哥!”說完,我伸手打開車門,也不給他說再見的機會,就一人麻溜溜得開溜了。
我將世界遺棄在我的身後,眼前全是風景,我卻無心去望上一眼,甚至就連蘇蘇停下腳看着我,後又從我身邊走了過去,我都不知道。
衣角被風吹的顫抖,鞋子踏實的踩在地面上頭,一步又一步向前走,脆弱又強大,一步一步,永不停歇。
那樣孤單的背影,就像是一個掉在沼澤裡的人,不斷的深陷,不斷沉淪,不斷喊救命。我擡眸,仰着頭看着路人的一張張臉,他們誰都幫不到我。
這一刻,我在這個世界顯得那麼無助,無助的除了靈魂是我自己的以外,真的不剩下什麼了。
此時我並不知道,原來後頭還有那麼多年,我都要一個人孤單上路。
我頭也不回的往前走,突然有點難受。我覺得我真不是一個演戲的料。我把自己最壞的一面拿給胖子看見了,我多希望他可以看見的都是我好的地方,然後回去給張建輝誇誇我有多麼的乖巧和懂事。
胖子這一次見我,肯定對我印象不會多好。
想想也知道,一個夜場混出來的女孩,放棄尊嚴,去陪過酒,能有多好?
我笑了,突然覺得自己活的真實到令人難過。我把自己看的太清楚了,越是清楚,越是難過。
就在我胡思亂想的時候,手機鈴聲想了起來。
我下意識的接通了電話,腦海裡頭浮起的第一個人就是張建輝。
“喂。妹子,接電話了?“是王晶。
我笑了一下,我沒看電話,還真以爲是張建輝打過來的呢。
和王晶這麼久沒有聯繫,我以爲他都把我忘了,居然還打了電話過來。
“恩。怎麼了?你有事?”我問他。
他笑:“這不是廢話麼?肯定有。妹子,啥時候來上班啊!場子最近缺人的很,熱鬧,不差錢,大老闆多,就差美女。”
“以後我不會去那種地方了。”
“什麼?”
“王晶。以後別聯繫我了。”
“你知不知道你在說什麼?妹子,跟哥這樣說話,你喝多了吧你?”
我沒有喝多,我可以虛榮,但是我更想靠自己一些。我不想再去那樣的地方了,無論是我的家人,還是張建輝,都使我不能再去那種地方,我會瞧不起我自己。真的,失去自己的感覺太難受了。
“我很清醒,王晶,那種地方我不想去了。”我提高聲音,跟他一字一句的說,大有撕破臉的架勢。
“是不?呵呵。”他冷着聲音說:“雷雷,我見識過太多清高的女孩了。你也是其中之一,不過你們的結果大多數都一樣。”
“呵呵那又怎樣?”
“妹子,哥教你一句話。做人。話永遠都不要說的太滿,知道不。”
“然後呢?”
“你離不開夜場,你肯定會回來的。哥等着你。”
等你媽!滾!
我氣的掛斷了電話,去你媽的再回夜場!這世間飛禽走獸,真是什麼畜生都有!老孃一輩子都不想再去那種破地方賺老男人的錢了!
王晶不甘心放過我,他想拿我當搖錢樹。這年頭良家婦女太多了,心甘情願當雞的也不少,可是腦子真正聰明好使的卻沒有多少人。
他看重我,我感覺到了。真的,他看重我,他想培養我,所以他不願意放過我。
我怎麼可能讓自己栽倒在夜場裡頭?
誰情願放着好端端的日子不過,情願每天去陪陌生男人喝酒玩骰子?
電話鈴音不斷響起,我掛了,他依舊打。
我氣的狠了,想摔了這個破電話,想叫一切迴歸寧靜。但是手伸到半空中,又軟弱的落了下去。
我家沒錢,要是我把這個手機砸了,我拿什麼聯繫張建輝?我拿什麼聯繫蘇蘇小魚?我拿什麼刷微.博看朋友圈?
操。內心深處燃起一股煩躁,反正也沒多少人給我打電話,我很聰明的把卡給拔了。
世界一下子就給安靜下來了。
夕陽的光落在了我們寢室裡頭,照亮了空氣裡的浮塵,小小的浮塵,飄飄揚揚,一點份量都沒有。
我打開自己的包包,從裡頭拿出來一盒女士黃鶴樓,塞了一根到嘴巴里頭,點上。
繚繞的煙霧不停的上升到空中,它痛苦的燃燒着自己,寸寸屢屢都顯得彌足珍貴。
我透過煙霧看着窗戶外頭。
有一對我們學校裡頭的小情侶剛好從我們宿舍樓下走了過去。他倆沒有牽手,一臉羞澀。肩並着肩,一起走,一起笑,畫面十分和諧。
說真的,這兩個人長得不算好看,穿的土裡土氣,非常般配,因爲他倆身上都有一股子屌絲氣息。
可是看着他倆的時候,我的眼睛還是酸了一下。腦海裡無端想起了一個人,心裡像是被人打了一拳頭一樣難受。
我感到不安和憂慮,明天的明天究竟是什麼樣子的呢?
我突然有些不敢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