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我媽身上掉下來的一塊肉,我說什麼我媽都信。
“那就好。你要是沒錢花了就給我和你爸說,我倆現在都掙錢,有媽一分錢花,就絕對餓不到我女兒……”我媽正囉嗦着。一看時間不早了,立馬起身道:“我要去幹活了,不然一會兒檢查的人來了就糟了。”
說完,她就急急忙忙的下樓了,一口氣跑遠了。
我站在二樓窗戶上頭朝下望,看着我媽的背影。我看着她戴着一頂種地的大草帽,穿着黃色的保潔服,火急火燎的,頂着大太陽,手裡拿着一把破掃帚,沒了命的往前跑。她已經是個中年婦女了,有點微胖,所以跑的時候並不輕巧,她氣喘吁吁的,特別努力。
我看着她的背影,淚水再也控制不住的流了出來。
她的身影在豔陽底下越走越遠,我低頭,看着自己的手,緩緩閉上了眼睛。想起來剛剛她牽着我手的那一瞬間,我突然變得膽小了起來,害怕自己眷戀的溫暖會離開我。
她生了我,我知她苦。
但我不是她,不能替她受苦。
也就是在這個時候起,我的腦子裡頭第一次對錢產生了很深的認識,有了想擁有它的念頭。我覺得錢不僅僅是可以生活那麼簡單,它還可以讓我媽我爸不必去受苦,讓我們家不這麼貧窮。
很久沒有回家,我有點想念這個地方,在我們農家大院裡頭到處走着轉着,摸摸外頭的水泥牆,摸摸家裡的電視機。以前我年紀小的時候老和我爸媽睡一張牀,他們給我換了張新牀,也不知道給他們自己換了沒有?
我打開了他們房間的大門。
發現牀還是舊的,沒換,上面有我爸媽洗髮水的味道。我笑了一下,躺了上去,想要重溫一下小時候的感覺,卻被枕頭底下的一張相框膈應的腦袋痛。
我皺着眉把枕頭下頭的東西抽了出來,頓時就給傻眼了。
那是一張我十二歲時候去影樓拍的照片,當時我家裡條件還不算太差,我媽給我爸買了好幾萬的保險,人家賣保險的給贈送了一次攝影的機會,只有一個人可以拍,我媽讓我去了。
照片裡頭有個縮小版的我,五官還沒長開,梳着古代少女的髮型,穿着梨黃色的公主裙,雙手故作優雅的抱着自己的肩膀,就跟個傻叉一樣咧嘴笑着。
要多醜就有多醜。
一想起我媽每天睡覺的時候,紅着眼睛,神情木木的瞅着我的照片發呆,我的心裡就像是被人扯開了一個口子,疼的要命。
我真是不孝順,我自私的只愛我自己,卻忘記了我爸媽的日子有多苦。
晚上我爸回來的時候,一身疲憊。他灰頭土臉的,穿着一件洗的看不出清楚顏色的短袖,皮膚也黑的看不出來顏色。我恍然想起來,我爸已經有好些年沒有穿過上百塊的衣服了,就連新衣服,也沒幾件。我總是向他抱怨,不理解他賺錢辛苦,我嫉妒別人可以打扮的漂漂亮亮的,想買啥買啥,痛恨自己一貧如洗,更恨我爸生了如此沒出息的我,有時候還巴不得跟他吵幾句,氣死拉到。
我爸老了。他不像是我以前認識的那麼高了,好像低了不少。他的背有點駝,不仔細看還看不出來。我以爲他會打我,誰知道他看見我的時候愣在原地。
呆了半響,他好像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問我:“回家了?”
我說:“恩。回家了。”
他說:“回來就別走了。爸不打人了。”
我說:“好。你別打我媽了也別打我了。”
我媽在一旁看着我倆,笑的又苦又甜。
我爸笑了,臉上露出一股釋然。
我的嘴角浮起了一個苦笑,淚水在眼裡打轉,我的眼睛向遠處凝視着,也在苦笑着。
要是給我爸我媽知道我在外頭一天天燈紅酒綠,被那些老男人糟踐,享盡快樂,痛苦微笑,他倆該有多難過?此時此刻,我們一家人顯得如此卑微,就像是三隻被世界孤立的螞蟻一樣,要緊緊靠在一起才能感覺到僅剩不多的溫暖。
我爸媽的笑聲震得我心臟發疼,外頭傳來細細碎碎的樹葉搖擺聲,下雨了。
我想張建輝了,想給他打電話。找了一個藉口說要去上廁所,蹲坑的時候我打電話給張建輝,他沒接。
後面回覆給我說忙着談生意,我說沒關係你忙吧,我就想告訴你一聲我回家了。
我覺得他有點冷漠,但是我沒有多想,他真心待我,我相信他。
特別無聊的時候我就低着頭玩手機。
我在qq上頭有個羣,羣裡只有三個人,蘇蘇,小魚,以及我。
我給自己起名叫做小仙女。
蘇蘇起名叫做小天使。
小魚叫做小精靈。
……
反正我們幾個臭不要臉的習慣了,大家起名字也就很臭不要臉。
小仙女(雷):“蘇蘇,小魚,我回仙界了,你們兩個凡人不要想我,謝謝!”
小天使(蘇):“賤人,你放心去吧,人間有我禍害,輪不到你。”
小精靈(魚):“回去就好,我好無聊啊,酒吧今天人少,好想你們兩個人過來強.奸我啊~”
小仙女(雷):“滾!睡了!”
小天使(蘇):“趙雷雷早點睡,晚上姐到你夢裡打麻將啊~”
小精靈(魚):“哈哈哈哈晚安。”
……
“晚安。”我笑了一下,鎖住了手機屏幕。從廁所蹲坑出來,伸了一個懶腰。光腿蹭着新牀單,程‘大’字狀躺到了牀上。
客廳裡頭,我爸我媽一遍閒諞着一邊看抗日神劇,偶爾張嘴爆出一句“這他媽演的是個啥玩意,子彈打那麼久都沒死……”的粗話,我聽着,在牀上笑的像個傻逼,總感覺他倆不打架的時候特別好,有種相互嫌棄,白頭到老的感覺。
農村雖然交通不發達,可是卻有很多別的好處,窗外還在下雨,空氣中漂浮着一股泥土和青草的味道,是燈紅酒綠的城市裡沒有的乾淨氣息。
此時此刻,沒有了烏煙瘴氣的夜場,沒有了顛沛流離的不情願,沒有了委屈求全,沒有了去看人臉色的低三下氣,沒有了深深疲勞醉酒後的一個個深夜……
就連青春,也纔剛剛開始。
我躺在牀上,想着張建輝溫暖的笑臉。突然放了一個響屁,‘波’的一聲震天響。哦天哪!就連我的屁在現在看來都是這麼恰到好處的舒適。那麼響亮又完美的一個屁,極致的詮釋了我的極致的安逸和自在。
如果可以,我願意一輩子都留在這一刻,所有的糟糕不必來到,所有的美好繼續停留,恩,就這樣,一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