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靈犀一見到雲弘山的亡魂還在,就安心了。
許多口供模糊的地方,只要問一問雲弘山,就會清楚明白。
不過在此之前——
“你要不要把頭先裝好,再與我說話?”沈靈犀適時提醒道。
她這個“前皇叔”風流成性,向來最注重儀容儀表。
經她這麼提醒,雲弘山這才意識到,自己好似有些不大對勁。
他低下頭(確切地說,是把倒吊的頭轉正)看了看,倏地吼叫出聲:“大膽!何人膽敢將本王害成這個樣子!”
沈靈犀笑吟吟瞧着他,“你再好好想想?”
雲弘山眉峰緊蹙,似仔細回憶,總算想起些什麼,破口怒罵:“蕭氏這毒婦謀害本王性命,雲超這逆子毀本王屍身,本王絕不會饒恕他們!”
他說着,便氣急敗壞朝上頭飄去。
自始至終,他都未曾多看旁邊的謝章婷一眼。
若說謝章婷方纔還對沈靈犀的話,存有一絲疑慮。
瞧見雲弘山的反應,謝章婷是徹底信了。
當初她和雲弘山在銅雀園的時候,哪怕她皺個眉頭,雲弘山都會花心思逗他開心。
何曾像現在這般,她站在他面前,他都不曾認出她來。
沈靈犀瞧她這副心碎魂傷的模樣,輕嘆一聲道:“我上去瞧瞧,勞煩姨母留在此處,若是這些瓷瓶裡還有亡魂現身,請姨母將他們一併帶來找我。”
謝章婷聞言,回神抹了抹眼淚,點頭應下來。
沈靈犀拾階而上,走進房中,隔着打開的窗櫺,見到雲弘山的白色魂影,消失在視線中。
她半點都沒有要去追的意思。
等雲弘山氣沖沖找到蕭王妃,發現根本奈何不了對方時,自會跑回來求她幫忙。
到那時,纔是她出手的時候。
沈靈犀環顧四周,詫異地發現,方纔留下話說,在上面等她的慕懷安,卻沒了蹤影。
房間裡燃着一盞油燈。
沈靈犀走到桌前,發現上面有張字條。
慕懷安雋秀雅緻的字體,躍然紙上:“有事回府,改日詳談。”
這還是沈靈犀第一次見慕懷安,案子查到一半,中途離開。
雲疆王府內外皆被楚琰下令封鎖,自然不會是慕家人突然傳信來讓他回府的。
這其中定有別的隱情。
沈靈犀如有所感地擡眸,看向牆面上掛着的那幅田園野趣的丹青圖。
她腦中回想着,慕懷安方纔打開密室暗門的步驟。
開門的機關在畫的左側,暗門在畫的右側。
慕懷安幾乎是毫不猶豫伸手在左側摸索到機關,並且他當時的目光,恰好落在畫的右側……
就好似他十分熟知密室的開啓方法一樣。
想到此,沈靈犀眉心微動。
她確定在進屋以前,慕懷安並不認識雲疆王府的路,對這件院子也全然陌生。
那麼問題應該出在這幅畫上。
難道這幅畫,與慕家有什麼關係?
沈靈犀又仔細將那幅畫端詳一番,並未看出什麼端倪。
她索性將字條收好,放入袖中,便提着風燈走出了房間。
院子裡燭火通明,四處的香爐已經被人清理乾淨。
只這一會兒的功夫,夜風將院中的氣味,已經吹散殆盡。
有醫者正揹着醫箱,在替院中昏迷的傷者診治。
東廂房裡點燃了燭火。
純鈞守在門口,見沈靈犀從上房出來,趕忙轉身朝裡稟報:“殿下,太子妃出來了。”
沈靈犀心下微詫,快步走進了房間。
此刻,楚琰正在牀榻上調息,似聽見她的腳步聲,他緩慢睜開雙眼,鳳眸已是一片清明。
沈靈犀走到他面前,疑惑地伸手把上他的脈息。
脈搏不浮不沉,緩和有力……完全不似中過‘醉心’和迷藥的樣子。
要知道,她方纔喂他服下的那枚藥丸,雖不似‘千金香’那般厲害,卻也能讓尋常人睡上一天一夜,怎這麼快就……
“我常年服用避毒丸,迷藥對我沒有太大作用。”楚琰溫聲解釋道。
沈靈犀聞言,杏眸微凝。
按說,在這大周,以楚琰的身份,身邊定是護衛林立,戒備森嚴,又怎需常年吃避毒丹?
“你在密室有何發現?”楚琰有意轉移話題,似不願多談。
沈靈犀見狀,也不在此事上深究,收回了手。
迷藥雖無效,可“醉心”的藥效卻非短時間能消除。
否則,當年謝章華又怎會到瘋魔的地步。
“醉心”的藥效長短,皆取決於人心中的執念。
這也是爲何,當年他們拖着謝章婷僅剩的一口氣,讓謝章華見過她以後再死的原因。
唯有如此,謝章婷的死纔會成爲謝章華的執念。
想到此,沈靈犀不答反問:“殿下可有別的不舒服?比如,閉上眼睛的時候,腦中還有沒有什麼幻覺?”
“沒有。”楚琰眼眸微閃,語氣平靜地道:“我已無事,不必擔心。”
他頓了頓,“只可惜,讓烏爾答給跑了。”
“殿下究竟是因何中了烏爾答的祝由術?”
沈靈犀忖度着問,“以殿下的功力,烏爾答定然近不了殿下的身才,再說這院中伸手不見五指,看不到他的眼睛又怎會中祝由術?”
“看不到他的眼睛,他還可以用聲音、煙霧和火戲法,製造幻象。”
楚琰沉聲道:“我們進院子裡時,院中煙霧繚繞,不時有火光在煙霧中穿梭,有黑影到處襲擊我們,還有鬼的哀嚎聲。起初,分辨不出敵我,到後來眼前皆是厲鬼在索命。”
沈靈犀聞言,眼底閃過一絲恍然。
原來,院中那些香爐不僅僅是爲了讓他們中“醉心”,還要製造煙霧,來做出假象。
只是……
“若烏爾答只爲逃命,不該在這院中佈置這麼多東西纔對,以他的能力,早就該逃走了,爲何還大費周章在這院中佈陣?”沈靈犀眼底盡是疑惑。
從地窖那些瓷瓶來看,烏爾答應該沒料到他們能發現那間密室,他甚至都沒打算將密室裡的東西轉移。
爲何會在這院中對楚琰設伏?
倘若他是爲取楚琰性命,刺客完全可以依託幻象,集中全力行刺他。
即便楚琰武功高強,也應該會受傷。
可楚琰周身上下沒有任何打鬥的痕跡,就好似……烏爾答是故意將人困在這裡一樣。
他究竟意欲何爲?
難道……是像當年對付謝章華一樣,在楚琰身上埋下“醉心”的幻覺?
想到此,沈靈犀臉色微變。
她想到的,楚琰又如何會想不到。
楚琰眼簾微動,掩去眼底的思緒,對沈靈犀道:“不管他意欲何爲,只要他有所圖,必定會再次現身,到時我們甕中捉鱉便是。當務之急,便是查清這王府中的事,純鈞說你去驗了屍,纔來的此處,可有發現?”
就好似在迴應他的問話——
沈靈犀忽然聽見院中發出一陣嬉笑聲。
她轉頭看去,便見那羣女鬼,簇擁着一個長滿“觸鬚”的白影,從牆外飄進了院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