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響爆出的剎那, 人潮中尖叫鋪天蓋地。
咸寧帝繼統多年, 自認膽大心狠, 但在聽見那一聲巨響時,硬生生打了個寒顫。
雖然謝思言的身量足夠高, 已經完全遮擋住了他, 但清楚地知道黑洞洞的鳥銃口正對着他,仍是生出一種瀕臨死亡的巨大驚怖。
陸聽溪早在常家父子被帶下去之後就被陸聽芝拉到了人牆外頭。變故太快,等發現有刺客, 往那邊趕, 未行幾步,就聽到了那一聲巨響。既有人高呼刺客手中有火銃, 那麼那一聲應當是鉛彈出膛的聲音, 但爲何動靜那麼大?
衆人驚恐望向謝思言,謝思言還好端端立着。兩個刺客已趁亂跑了, 地上散落一地鳥銃殘骸。謝思言上前查看一番,回身對咸寧帝道:“陛下, 那把鳥銃炸膛了。”
咸寧帝驚魂未定,強穩心神, 命人全城緝拿刺客, 又命人將那些鳥銃的殘骸帶回去,匆匆鑽入轎中,帶着一干人等作速回宮。
他回宮更了衣, 又喝了一盞參茶, 這才緩過來些許, 命人將謝思言與沈惟欽帶來。
二人到後,沈惟欽施了禮就開始請罪:“惟欽萬死!惟欽累得伯祖父置身險地,若伯祖父此番有何閃失,惟欽縱死千次萬次也難贖其罪!可恨惟欽其時自顧不暇,又被那賊人纏得脫不開身,否則無論如何都是要趕去護伯祖父周全的……”言罷,驚惶伏地。
咸寧帝沉容看他。
此番是沈惟欽攛掇他出宮微服觀民情與民同樂的,如今出了這等事,沈惟欽的確可疑,那刺客雖是衝着沈惟欽去的,但後來到底是將矛頭轉向了他,難保真正的目標不是他。
但他轉念又想,沈惟欽若真想對他不利,爲何要自己親自引他呢,這豈非徒然惹疑?沈惟欽好歹是楚王的孫兒,不會幹這等蠢事。況且,而今楚王府也尚未到能與朝廷抗衡的地步,不會冒這個大險。
他又看向謝思言。
謝思言道:“此事蹊蹺,陛下定要徹查。”
“今次多虧了謝卿,卻不知謝卿今晚是出來做甚的,如何來得這番巧合?”
“陛下明鑑,臣自得了陛下與臣的那對天竺鼠後,不勝惶恐,深覺當好生養着。臣這幾日都在翻查古書,找尋護養之法,前日終於找出了些眉目,就想趁着今日上元百貨齊全,來湊齊天竺鼠的日常嚼用。不想半道正遇着陛下遇險。”
平鋪直敘,既不贅言解釋,也不誇功。
咸寧帝面色幾變,心中波瀾翻覆。
謝思言出現得太快太巧,他不可能不起疑,但若說這是謝思言策劃的,也說不通,他是國公府世子,登科一年已是正五品的郎中,本就是前途無量的,何必急在這一時,以護駕攬功,暴露的風險過大,這根本不合常理。何況此事又牽扯出鍾氏,若是謝思言籌劃,豈非過於明顯,一個能送出那等正旦節禮的人,怎會做這等不審慎的事。
咸寧帝辭色漸緩。
湊巧不表示就不是真的,他大抵是疑心病太重了。
咸寧帝輕嘆:“朕身邊那幾個老臣,一見變生不測,俱是呼喝着護衛們護駕,自己躲得遠遠的,也只有謝卿,捨身相救,朕深感慰,定大加褒獎。”又轉向沈惟欽,見他眼角微紅,忖着約莫是嚇的,暗暗搖頭。
沈惟欽到底還年輕,若非楚王按着他的頭讓他練了些防身的本事,當時怕要殞命當場,眼下大抵也是擔心連累楚王府,哪有不憂懼的。
咸寧帝擺手:“你們今番也受驚不小,好好的一個上元佳節,竟成了這般光景。都回去歇着吧。”
謝思言又確認了咸寧帝未曾受傷,這才退了出去。
兩人從東華門出宮,又回到了先前的燈市。陸聽溪看人吹糖人看了半日,見謝思言回返,忙上前問他安否。方此刻,一陣人聲由遠及近,陸聽溪辨出了個熟悉的聲音,回頭一望,對上了陸聽芊焦急的臉。
陸聽芊顧不得行禮,到得近前徑問一旁的沈惟欽可曾傷着。
“妾身適才也在附近,聽聞這邊出了事,趕到時正瞧見世孫這邊的小廝,問了方知是有人刺殺世孫……世孫可曾傷着?”陸聽芊面上難掩緊張焦灼之色。
陸聽溪默默看了眼旁側立着的吳詹。吳詹便是咸寧帝給陸聽芊指的那個安慶伯家的子弟,陸聽芊如今的丈夫。自打陸聽芊近前慰問沈惟欽,吳詹就似乎手腳不知往哪裡放,沉默低頭,極是不自在的模樣。
他站在燦燦燈海里,一陣勁風來,衣角揚起,斜刺裡飛來一物,從他頭上輕擦而過。陸聽溪定睛一看,發現那是一盞仿油菜的燈籠,綠油油的熒光在一衆雜色花燈裡,顯得格外惹眼。
沈惟欽淡淡斜乜陸聽芊一眼。
這女人又是急問他安危,又是口稱什麼瞧見了他的小廝,無處不在彰顯自己與他的熟稔,又無時無刻不提醒着衆人,她曾跟他議過親。可實質上,他跟她又有何情分可言,當初的賜婚本就是陰差陽錯造就的。但如今陸聽芊這架勢,倒好似他們是勞燕分飛後終得重逢的苦命鴛鴦一樣。
詭異的闃寂之後,沈惟欽理都沒理陸聽芊,率着一衆從人,拂袖而去。
謝思言看了陸聽溪一眼,示意她最好也快跑,辭別離去。
陸聽芊掃了眼此刻跟來的陸聽芝,面色愈加不好看。
陸聽芝都還沒出嫁,若非咸寧帝賜婚,又哪裡會先輪到她。她嫁吳詹是一千個一萬個不樂意,成婚當天,她也只是爲着交差,忍着熬着,跟吳詹試了一回,之後就以各種由頭,拒絕跟吳詹行周公之禮。吳詹婚前只零星與她打過兩三次照面,倒對她頗鍾情,一直遮掩,並未將此事告訴吳家人。
她跟陸家衆人敷衍着寒暄幾句,回身就走。吳詹忙跟上,從丫鬟手裡拿了一件貂鼠披風要給她披上,被她一把揮開:“我不冷,你還是顧着你自個兒吧。下回出門時好生拾掇拾掇……罷了,你再拾掇,又如何能跟人家王孫貴胄媲美。雖說人靠衣裝,但天生的氣度是定死了的。”
陸聽芊眉頭愈蹙愈緊。何止是氣度,吳詹的容貌也生得尋常,母親先前還誆她說吳詹生得極是俊美,俊美個鬼,至多隻是周正,連楚世孫一根手指頭都比不得。天曉得她方纔跟這樣的吳詹站在沈惟欽面前,有多麼窘迫。
吳詹猶豫一下,終是提起了方纔之事:“你如今跟他更當避嫌纔是,方纔……”
陸聽芊冷笑:“楚世孫原本就是我們三房的表親,我去存候一下怎麼了?”頓了頓,又道,“我還不是爲了你,三房與楚世孫攀好交情,將來對你的前程大有裨益。你若爭氣些,我何須如此?”
吳詹默然,他無論唸書還是日常爲人處世,都是出類拔萃的,如何就不爭氣了?
陸聽芊夫婦兩個的舉動,全落在了陸聽溪等人的眼裡。
陸聽芝道:“妹妹而今脾氣還真是見長了,好大的氣派。我聽聞吳詹待她極好的,這天底下的夫妻有幾個是起初便兩情相悅的,這感情還不都是日後處出來的,她好大的怨氣,也太作了。難爲吳詹好脾性,卻不知能忍她多久了。”
隔日早朝將散時,咸寧帝當衆命內閣擬旨,欽點吏部郎中謝思言兼任左春坊大學士,位列東宮講官。
羣臣譁然。
左、右春坊隸屬於詹事府,同屬東宮署官,乃翰林院修撰、編修等官開坊升轉之處。左春坊大學士是左春坊最高長官,掌太子上奏、下啓與講讀諸事,秩正五品,品級不算高,但權責極大。尋常而言,登科之後熬個十來年,才能進左、右春坊,初入左、右春坊也只能從左、右庶子和左、右諭德這類打下手的副職做起,哪有一來就做春坊大學士的道理!簡直荒天下之大謬!
六科和都察院的言官們覺得皇帝今兒怕是夢遊着過來的,當即雞血灌體,紛紛站出激言反對,請求咸寧帝收回成命。
咸寧帝面色立等陰下:“一個兩個大義凜然,朕遇險時爾等又在何處?謝卿正經科甲出身,爲護駕可罔顧性命,此等拔萃赤忠之士,若還不堪任一個春坊大學士、不堪爲青宮業師,那何人可堪?!”
咸寧帝越想越覺這幫臣工站着說話不腰疼,將面前的長案拍得咣咣山響:“朕意已決,誰再多言一句,休怪朕不顧昔日君臣情分!”
上元后不久,是陸老太太壽辰,陸家熱熱鬧鬧辦了一場。
陸家例行給謝家太夫人也下了帖子,往年邀這位國公府太夫人,請五六回不一定來一回,來了也是打個照面略坐坐就走,但這回卻不然,謝老夫人宴散後還沒走,坐在暖閣裡跟陸老太太談天。
陸老太太措手不及。她素日裡不如何出門走動,實則不擅長與同庚的老太太交際,何況是這位百年勳門出來的老國公夫人。對面的謝老太太似也面臨着相似的難題,於是兩家老太太開始了滔滔不絕的互捧。
“貴府子息當真個個芝蘭玉樹,哪家提起貴府不是譽不絕口,我總想跟謝老夫人請教治家之道……”
“陸老夫人客氣,我膝下那幫兒孫也不過是受了祖宗庇佑,這才得些造化。我倒覺貴府家風嚴正,否則又如何得這接連不斷的好婚事?我倒想跟陸老夫人討教幾句……”
……
一側侍立的兩家兒孫緘默互覷。
謝老太太自覺不可輸給陸老太太,邊誇邊暗暗想詞,說了半日,口乾舌燥,低頭喝茶時,聽對面的陸老太太道:“先前聽聞貴府世子說,謝老夫人說正旦要與我廝見一回,正旦那天,我特特着人提早預備下了,未能等到老夫人,今日得見,倒算是補上了缺憾。”
謝老太太險些一口茶嗆在嗓子眼裡。
陸老太太忙命人上去給謝老太太順氣,又道:“世子當時還轉述說,謝老夫人曾言你我是閨中知交,只如今年歲漸長,行動不便,往來倒少了。我覺着謝老夫人當真太過客氣,謝老夫人年歲居長,又是誥命夫人裡的頭一份兒,莫說平日,縱三節兩壽裡的那些個宴集,不來也是不當緊的。”
謝老太太好歹緩過了那口氣,鎮定揩着嘴角:“我確在孫兒面前這般叨唸過,只是人老了,正旦那日竟是忘了這茬兒,思言那不成器的孫兒居然也不提醒我一聲,倒讓陸老夫人空等,我回去少不得教訓他一通!”
謝老太太口中“不成器的孫兒”如今正在陸家園子一處僻靜小亭內看小姑娘給天竺鼠順毛。
陸聽溪因着那對大耗子磨了謝思言好幾回,然而他最終也沒將之贈與她,他給的理由也十分充分,這對天竺鼠是咸寧帝給他的,他不好轉贈旁人。
不過,能讓她隔三差五摸摸。
“我往後去見你時,可以將這對大耗子帶上。”謝思言壓低聲音。
小姑娘巴巴道:“那你往後要常來看我。”目光卻始終黏在胖滾滾的天竺鼠身上。
他嘴角微扯,他在小姑娘跟前似乎還抵不上一對大耗子。
謝少爺倏地靠回椅背:“等你嫁了我,這對大耗子自然就也是你的了,你盼着咱們早日成婚纔對。”
小姑娘一頓,擡眼:“旁人要麼是因着年及婚齡成婚,要麼是因着兩情相悅成婚,到我們這裡,難道要因着一對大耗子嗎?”
……
謝少爺灌了幾口茶冷靜了下,跟她說起了常家的事。
咸寧帝確實治了常望的罪,查明宿娼之事,將他從牢裡提出來,打了五十板子以儆效尤,並褫奪了他國子監監生的身份,下令永不錄用。
處置十分公正。
至若常望所說的其父戕害魏國公原配夫人一事,常望後頭說他當晚喝了酒,咬死了是醉後胡言而已。有幾個言官更是跳出來說,常義素日爲人清正,絕不會是那等人,還揣度常望是中了誰的詭計。
咸寧帝表示要給謝思言一個交代,將常義暫且關押,但查來查去,也沒查出什麼,最後訓斥一頓,罰俸一年,又往謝家這邊賜下許多禮物,一爲嘉獎,二爲安撫。
陸聽溪覺得謝少爺可真是個幹大事的,皇帝先前藉着崔公公的口將鍋扣在了寧王身上,上元那晚,常望卻被謝少爺策劃着帶出了自己老子當年毒殺鍾氏之事,皇帝心裡不知作何感想。幸好皇帝先前留了一手,只是假借他人之口向謝思言放出消息,否則這就相當於在打他的臉了。她忽覺往後還是不要惹謝少爺爲妙。
“皇帝不會認爲上元那一出是我的手筆,”謝思言聲音極輕,“因爲他喜歡自作聰明,以己度人。他喜歡琢磨,他認爲我做事不會明顯至此。”
陸聽溪道:“無論如何,往後還是莫做那等危險的事了,萬一那鳥銃沒有炸膛,你的蟹殼就要被打穿了。不過如今常義沒倒,你們預備如何?”後來她才知道,這傢伙怕她擔心,只告訴了她計劃的前半部分,後面沒說。其實後頭的那倆刺客也是他找來的,他跟沈惟欽整個演了一齣戲。
謝思言道:“你親我一口,我就說。”
陸聽溪默了默,提筆飛快畫了一隻簪花的豬頭,吹乾了墨跡,往謝少爺臉頰上一按:“好了,現在可以說了。”
……
謝少爺走後,陸聽溪轉去沐浴更衣。
坐到濛濛水霧氤氳的熱水桶裡,她閉眼想着謝少爺方纔的話。
謝少爺說,上元節那一出有兩個目的,一是助他成爲東宮講官進而離詹事府詹事更進一步,二是給常義埋個禍根。要想扳倒常義,還要另行籌劃,並且要儘快,第一擊沒能殲敵的話,第二擊就要快準狠,不能給對方喘息之機。
第二個籌劃就是離間常義與咸寧帝。皇帝最看重者不過一個忠字,不聰明都不要緊,最緊要的是忠誠。咸寧帝不想處置常義,除卻一些興許大抵不爲人知的隱秘之外,主要還是因着覺得常義對他足夠忠誠。咸寧帝有些不可告人的陰私之事,就是常義在做。
如今土默特部落連年犯邊,常義要跟兩個御前太監一道去豐潤縣和談,他們只要利用好了這件事,就能將之置於死地。
謝思言當時道:“我已順着那個暗娼查到了些東西,確定常義跟我母親的死脫不了干係。我從前是不知,如今知道了,常義的好日子便到頭了。”
陸聽溪從浴桶裡出來,思慮半日,還是給謝思言去了一封信。將信送出,她陡然想起謝思言前幾日送來的幾冊書。祖母做壽是大事,母親爲了教她掌家,這幾日將她薅去打下手,她倒還沒看謝少爺送的什麼書。
心中感喟謝少爺可真是讀書人,人家新年賀禮都給壓歲錢送頭面,謝少爺送書,這般想着,她取來一冊,見封皮被一層桑皮紙矇住了,忖着謝少爺倒是慣會弔人胃口,翻開了第一頁。
……
豐潤縣位於順天府最東,與永平府臨近。土默特一方不肯赴京和談,咸寧帝也不願折了面子遣使去邊關和談,這便選了個折中的法子,將地方定在了順天府邊緣。
咸寧帝滿以爲這件事不成問題,誰知一月之後,傳來消息說和談沒成,土默特使臣惱羞成怒,爭執一場後,要連夜秘逃,若非被衛所的駐軍攔住,就要釀成大禍。咸寧帝聞訊震怒,命人將常義押送回京。
原來常義本是去和談,然則後頭竟是變成了引戰,還說國朝民殷財阜,豈會畏懼蠻夷部族。又以皇帝近臣自居,自稱自己的意思就是皇帝的意思。
常義抵京後,咸寧帝親自審訊。
審至一半,錦衣衛那邊來稟說上元那晚前來行刺的兩個刺客抓着了,刺客在經受幾番嚴刑之後,招認了幕後指使,錦衣衛細查一番,最後順藤摸瓜,查到了常義身上。一切人證物證都指向常義。
但常義並不肯承認自己謀刺楚世孫,瞧見錦衣衛押來的兩個刺客,再三辯稱自己跟這二人並無干係,又表示自己在土默特使節面前說出那等話,是遭了有心人的算計。
咸寧帝冷笑:“那些話字字句句都是你說的,嘴長在你自己身上,何來中計之說?”
常義沉默少頃,突然道:“請陛下傳陸家五姑娘過來,臣要與之對質。”
咸寧帝皺眉,這話好生怪異,跟一個官家千金對的哪門子質?雖是這般想,但仍命人將陸聽溪召來。
陸聽溪纔在殿內站穩,常義就道:“陸姑娘,上元那晚,老夫瞧見你就在與陛下遇險之處相去不遠的地方。”
陸聽溪知道這種事掩不住,道:“我其時確在當場,但那又如何?”
“陸姑娘在當場倒也沒甚,但老夫還瞧見,陸姑娘身後遠遠跟着幾個護衛模樣的人,老夫遠遠瞧着,覺着甚是面善,竟似是魏國公世子身邊的護衛。那這就奇了怪了,莫非世子爺未卜先知,知道上元這晚會變生不測,這才爲陸姑娘提早安排了護衛加以保護?”
常義朝咸寧帝一禮:“陛下明察,魏國公世子去年年末以信物做定,讓陸家這邊等謝家去提親,陸家如今還握着謝家的信物,陛下可去查。魏國公世子與陸家姑娘關係既是不尋常,那這般安排就不足爲怪了。”
一字一句都意指上元夜那一出是謝思言策劃的詭謀。
陸聽溪從容道:“大人這話我不是很懂。合着常大人竟是對魏國公世子這樣瞭解,世子護衛那樣多,大人遠遠一看,居然就認了出來。再就是,上元人多,女眷出門帶幾個護衛跟從,難道不是常事?何況,若當真如常大人所言,那我索性那晚不出門便是了,又何必帶着護衛出來,徒然惹疑呢?常大人縱無法脫罪,也不要這樣糊弄陛下。”
常義所見的確是謝思言派來護衛她的人,不過那護衛是爲了防沈惟欽的。
常義自己實則也並不確定那夥人是否謝思言的人,信口胡謅而已,橫豎無法證實。只陸聽溪如今句句堵死了他,他一時倒被一個小姑娘噎得啞口無言,不住朝咸寧帝大呼冤枉,表示自己一片忠心,爲了咸寧帝,赴湯蹈火在所不辭,豈會對咸寧帝不利。
咸寧帝被他嚷得腦殼疼,又命人傳謝思言與沈惟欽來。
謝思言和沈惟欽到後,又與常義辯駁半日,常義仍道冤枉,痛哭流涕,稱是這二人聯起手來害他。
謝思言與沈惟欽離得近,低頭時,輕聲道:“常大人跟世孫有的一拼,都是說哭就哭,功力了得,卻不知到底是誰技高一籌。”
“這個時候世子竟還有心思說笑,你我如今是一根繩上的螞蚱,今日若是不能洗去嫌疑、讓常義閉嘴,你我都得玩兒完。世子不是想往上爬?那總得留着命爬。”
謝思言忽而揚聲道:“陛下,臣總聽常大人與您說,爲了您他縱赴湯蹈火也在所不辭云云,臣實在不信。光說說可不是本事,不如付諸行動。臣有言在先,臣對陛下一片赤誠,爲陛下,亦爲自證清白,甘願蹈火。”
常義一僵回頭。
“常大人方纔喊得那樣大聲,不會真的只是說說吧?我敢下火海,常大人可敢?若是不敢,便是對陛下不夠忠心,便表明常大人爲己脫罪的決心不足,爲何決心不足?恐是心虛。”謝思言笑。
常義面色青白交錯,半晌,咬牙道:“有何不敢?不過此事是謝大人先提,那不如謝大人先來?”
謝思言眉目不動:“這是自然。不過我下了火海之後,可就輪到常大人了,陛下在此,大人千萬莫要抵賴。”
陸聽溪心一提,下火海……他是想變烤螃蟹嗎?
咸寧帝亦是心驚,問謝思言怎麼個下火海法,謝思言只道取來火炭便是。
咸寧帝揮手道:“來人,取火炭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