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墜下的瞬間, 謝思言飛快反應, 在墮地之前,將陸聽溪緊緊護在懷裡。
轉瞬之間,兩人落了地。
陸聽溪一直被謝思言圈在懷裡, 倒也不覺疼。兩人落地後,在地上滾了半圈, 便成了她在上謝思言在下。
墊了個肉墊, 她毫髮未損, 但下頭的謝思言卻不知如何了。思及此,她忙爬起來,也顧不上許多, 伸手去拉他。
謝思言自己坐了起來。
她幫他拍了拍身上的灰土,又薅掉他發間一根枯草, 滿面憂色:“你沒事吧?”
這坑底是鬆軟的泥土, 上面又覆了一層乾草, 謝思言並無大礙,只是一聽到她開言, 就想起方纔她的答話, 花了片刻平復心緒, 按着額頭站了起來。
陸聽溪見他尚能站立,知他大約是無事, 稍稍放心, 但見他始終按着額頭, 站起身仰頭看他:“你頭疼嗎?是不是方纔摔到頭了?”
謝思言揉了揉額角。他確實腦殼疼, 卻並不是摔的。
陸聽溪有些擔憂,他好像頭疼得不輕。
離會試沒幾天了,謝思言腦袋要是摔出個好歹,可怎生是好。
謝思言開始觀察周遭環境。
他們掉落的是個深約兩丈的大坑,四壁雜草叢生,大抵是個荒廢的獵坑。他細撥了撥,發現雜草掩映之下的坑壁上,有突起的石塊,可做攀援的踏足點。
他擡頭估摸了一下高度與角度,朝身後的小姑娘招手:“過來。”
陸聽溪覺着他眉眼之間透着一股清寂,恍惚間似又回到了多年前,又看到了那個眉目疏淡的半大少年。
謝思言見小姑娘發怔,親自上來抓人。
“你趴在我背上,抱緊了,我馱你上去。到了坑緣,你先上去。”簡短交代罷,他微屈膝弓身,示意陸聽溪爬上去。
陸聽溪依言照做。
小姑娘甫一在背上趴定,謝思言就誇張地彎了下腰:“怎麼這麼沉?我不在的時候,你莫非反而胃口更好,吃得更多了?”
“是啊,你不在,我多清靜,簡直身心舒暢,連胃口也跟着好起來,天天吃螃蟹,蒸螃蟹,煮螃蟹,紅燒螃蟹……”
謝思言冷笑:“還好我這陣子也飯量大增,鎮日吃燒豬頭、滷豬頭、燉豬頭,不然如今哪裡背得動你。”
陸聽溪低哼一聲。
謝思言看她一雙從後頭抱他的手不住在他腰腹之間變換位置,眼角微抽。
她再這麼間接亂摸亂撩下去,他非被她整死在這坑裡不可。
“爪!爪鬆開!別放這兒!”他一把扣住她亂動的小手,往上頭引,“往上面一些!”
陸聽溪沉默一下,她沒被人揹過,手確實不知往哪裡放。不過……
“抱下面跟抱上面有何區別嗎?”
謝思言面無表情:“有。你若執意抱下面,我可能會攀到一半將你甩下來,到時候你就是一隻被摔扁的豬了。”
陸聽溪默默將手往上移了移。
謝思言再度檢視了面前的巖塊,朝身後的人道了句“抱緊了”,向上攀登。
然則他才攀了幾步,餘光裡忽然瞥見一條青碧色的蛇往這邊游過來。目光一凜,他騰出一隻手護住身後的小姑娘,縱身復從坑壁上躍下。
他撿起一塊石頭,略一瞄準,擡手翻腕,石塊飛出。
電光火石間,已化作虛影的石塊朝蛇砸去,一擊即中,正中要害,既準且狠。
陸聽溪看得咋舌,這傢伙身手真好,她還沒看清怎麼回事,他已經得手。她做了他多年對頭,真敢感謝他不殺之恩。
謝思言處理了那條蛇,轉頭道:“現下重試還是歇會兒再試?”
陸聽溪毫不猶豫選擇後者。她適才本就是一路跑來的,又經了剛纔那麼一出,眼下實想緩緩。
謝思言給她騰了個地方歇息,自己轉去坑壁旁試着喚了楊順幾聲。
他們如今已經走得遠了,又是在深坑中發聲,聲音傳得不遠,楊順很難聽到,這也是他方纔爲何沒有即刻呼救而是徑直選擇自救的緣由。
果然,喊了半日,外間也沒一點動靜。
陸聽溪陡然想起來前他說的話,抿脣;“難道這便是你送我的禮?”
“是啊,你覺着這禮物如何?”
謝思言行事不按常理,陸聽溪信以爲真,本想損他一通,但思及他如今情緒可能不穩定,方纔又爲了護她磕到了腦袋,便軟了聲氣,決定鼓勵他:“挺特別的,挺……挺好的……跟你的人一樣好。”
他回眸望來:“你當真覺着我這人十分好?”
陸聽溪心下憂思更甚,他那樣驕傲、那樣自信的人,居然已經開始自我懷疑了,這得是受了多大的刺激纔會如此?
她斟酌一下,認真道:“我方纔說的都是肺腑之言,你的確是個……是個好人。而且,你不知道,京中好些人都對你妒羨之極。”
她見謝思言又面無表情轉回頭去,忙道:“你不要傷心,還有大好的前程等着你,你這樣子只會讓親者痛仇者快……”
謝思言覺得小姑娘這話也沒毛病,今日這事若是被沈惟欽那廝知道了,還不曉得如何笑他。
陸聽溪安慰半日,見謝思言不住揉着額頭,似乎頭疼得更厲害了,忙讓出自己的位置,讓他坐着歇會兒。
謝思言覺得他確實需要歇一歇,不然他可能會被小姑娘氣暈過去。
兩人並肩坐在一團草垛上,正有一搭沒一搭地閒聊,忽然降下雨來,細紗一樣,足足下了一刻鐘才停。
雨不大,坑底四周又有蛇鼠挖的孔洞,倒未積水,只是四壁上的岩石變得溼滑,一時卻是無法攀爬了。
陸聽溪轉頭瞧見謝思言面色黑比鍋底,以爲他是因着鬱惱於滯留坑底纔會如此,小聲道:“我身上茄袋裡還裝着些吃食,你放心,咱們一時半刻還餓不死。回頭楊順那邊發現咱們不見了,應當也會着人尋找,你不必太擔心。”
謝思言面色卻是越發難看。
他佈置的那些東西,被雨一淋……
罷了,大不了改日再弄。橫豎今日諸事不利。
他出神間,面前多了個白胖胖的包子。
“你嚐嚐,這是三丁包子。我還用油紙裹了幾個桃花燒麥,你吃完包子,再嚐個燒麥。”小姑娘朝他盈盈笑,覺着隨身帶着吃的還是極有好處的。
謝思言卻並不接過:“我才攀壁下來,沒淨手,你餵我。”
陸聽溪遲疑一下,將包子遞到他嘴邊。
包子皮潔白若雪,捏着包子的那隻手卻是瑩白更甚,僅僅觀之就知膩滑如玉,柔嫩如脂。
謝思言張口去咬包子時,突然湊前,在小姑娘指尖咬了一口。
陸聽溪驚而後撤。
謝思言卻是神色如常,問起了她突然寫信讓他回京的起因是甚。
陸聽溪心道果然什麼都瞞不過他,想了一想,告訴他她是受了齊正斌的啓發。
謝思言緘默片時,道:“你還有什麼議過親的表兄,來,都與我羅列一番。”
回頭他在輿圖上標一標,有這幫人的地方,她免去。
兩人又等了約莫半個時辰,仍無人前來找尋。謝思言大致能猜到楊順之所以沒過來,八成是以爲他正跟陸聽溪說什麼要緊話,不敢前來打攪。
雖然暫且出不去,但他卻不急了。
他在這坑裡發現了一處不尋常的地方。
他方纔四處檢查時,發現這坑壁一側土質鬆軟,他拿乾草墊着往裡拓了一拓,發覺內裡似有些異樣,用隨身攜帶的匕首刮下上頭附着的泥石後,竟現出了一方暗格。
陸聽溪而今已知落坑只是意外,並非他送她的禮,見他要打開那暗格,她道:“你不怕那裡面有什麼嗎?還是莫看了,咱們尋機出去是正理。”
“來此是緣,不如探個究竟。”
他說着話,已設法打開了暗格——謝家世代簪纓,家中也有些機關暗格,他對此也有些研究。何況這深坑裡的暗格十分粗簡,大抵是什麼人臨時掏做的。
謝思言從中取出了一個小包袱。打開來,現出了一張羊皮紙。羊皮紙被當做包點心的紙張一樣,裹着一物,頂端的位置以繩結繫緊。
謝思言慢慢解開了繩結。
一個小巧的黑檀木盒露了出來。掀開盒蓋,映入眼簾的是一把形狀古怪的鑰匙。他再仔細一看,發現那張羊皮紙竟是一張輿圖。
陸聽溪嘖嘖驚歎:“這不會是什麼藏寶圖吧?”
謝思言仔細查看了鑰匙、輿圖和木盒,道:“難說。”
這個深坑可能並非捕獵用的。
他一時看不出那輿圖上畫的是哪裡,還要等出去後好生琢磨一下。
“若真是什麼藏寶圖,等你回頭尋着寶貝了,給我分些零頭就成。”陸聽溪笑道。
“聽溪,”謝思言突然道,“我不在的這段時日,你可想我?說實話。”
他直直望來,目光猶如幽潭深淵,不知爲甚,陸聽溪覺着略窘。
這問話過於突兀,她微垂了頭:“有時候確實會想到你。我也挺擔憂你那邊的狀況的,只是你並不在信中說明,我尋常也不敢問。”
謝思言嘴脣微動。
——聽溪,你可曾想過你往後要嫁什麼人?
——你瞧我如何?我覺着我們還挺般配的。
——謝家宅邸大得讓你迷路了好幾回,你若過來,我給你闢出個七間七架的院子做你藏書繪畫之用。謝家的廚子手藝也是頂好的,不論是螃蟹還是豬頭,都能變着花樣給你做。
……
這些都是他想說的,也是他來之前打過腹稿的,但臨了,他卻又咽了回去。
他的手指一直緊蜷着。
他忽然想到一件事,他得先將那件事處置好。
決定暫緩探小姑娘口風后,他心裡竟有一種隱微的輕快。
直至此刻,他才發現自己也是害怕被拒絕的。他自認心性尚算堅韌,但在這等事上總是格外敏感的,她若是直接否了,他非但尷尬,還難免心生挫敗。再者,遭拒後,兩人也很可能回不到從前的自然隨性。
雖然即便她不答應,他也不會放棄,使盡手段也要娶到她,但總還是想讓她心甘情願的。
他來揚州之前想得過於簡單了,此事還是不能操之過急。何況眼下這境況不適合論起雪月風花。他原本準備了個正式些的場景,但被這意外給搞砸了。
謝思言深吸口氣。
等他將那件事理好,再好生布置一場。
近傍晚時,楊順終於發覺不對,帶人尋來。坑壁仍溼滑,謝思言在楊順等人幫助下,帶着陸聽溪出了坑。
他將陸聽溪送回了佛寺後門,看着她入內,才放心離去。
往山下去的路上,楊順再三爲方纔的失職賠罪,又道:“世子莫怪,小人方纔以爲您跟陸姑娘……不便被人打攪,這才遲遲未能發現異樣,兼且小人方纔暫離……”
“去了何處?”
“小人得了信兒,說國公爺來了揚州,要見您,小人去迎候去了。國公爺臉色不大好,你若是見了,謹慎些。”
謝思言知道他父親既來了,那便是得了準信兒,知道他人就在揚州,躲是躲不過去的。
“可知父親爲何事而來?”他先前看父親的來信,雖然句句催他回去,但並沒有追來的意思。
“不甚清楚,國公爺並未說,不過小人瞧着國公爺那架勢,大抵是有什麼緊要事的。”
謝思言見到謝宗臨時,發現他連外頭的披風都未除,只是陰着臉坐在太師椅裡喝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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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宗臨聽見動靜,擡頭看去,將茶盞一把按到桌案上:“我問了山長才知你一日書院都沒去,如今白日裡又不見人影,說,去了何處?!”
“父親明知兒子不是那等胡天胡地的人,又不是吃喝嫖賭去了,何必這般興師問罪。父親千里迢迢來揚州,莫非就是爲了來抓兒子回去的?”
謝宗臨心裡確實揣着事,也沒心思跟兒子歪纏,飲了幾口茶,屏退左右,沉容道;“宮中傳來消息,明年會試的考試官已經定下,是禮部尚書曹濟與吏部尚書鄒益。”
“那鄒大人倒沒什麼,但那曹濟,可是向與謝家不和,又一心要彈壓咱們這些勳門。爲父深怕他屆時與你爲難。”
謝思言大致明白父親的憂心。
雖然將來收上來的卷子都是要糊名的,但考試官負責出題與閱卷,若當真存心與某一考生爲難,也不是辦不到。
譬如,可以做些手腳,做出個科場舞弊案來。
國朝先前不是沒有出過科場舞弊案。那案子就是出在會試上。因是臨近放榜的時候傳出舞弊流言,幾個殿閣大學士重新審卷,爲息物議,凡前列者皆褫名,最後查來查去發現舞弊一事子虛烏有。但牽涉其中的士子受盡苦楚,永不錄用;考得前列的士子一甲變二甲,無辜受累。天下士子議論洶洶,然結果卻是無法更易,遭受波及的只能打落牙齒和血吞。
天下讀書人沒有不在意科名的,尤其朝中那些科甲正途出身的官吏。
他可不想讓這種腌臢事落在他頭上。
謝宗臨道:“爲父此番來,確實是來叫你回京的,但也想與你合計合計此事。爲父的意思是,咱們提前下手,將曹濟換掉。”
“父親可是想好了主意?”
謝宗臨不緊不慢地撇着茶湯上的茶末:“爲父打探到,曹濟早年在湖廣爲官時,曾爲減免賦稅,虛報災情。此事被楚王之子武陵王獲悉。武陵王本是要上奏參曹濟一本,但後頭不知怎的被曹濟壓了下來。武陵王也算行事審慎,必定留着曹濟當年欺君罔上的罪證。”
他口中的武陵王,指的是沈惟欽已故的父親。
謝思言道:“父親的意思是,發動御史,以此事彈劾曹濟?”
“正是,但若能拿到罪證,終是穩妥些。武陵王府已沒人了,但還有一個沈惟欽。沈惟欽那邊,我不便出面,由你去周旋。”
謝思言沉吟半晌,道:“可以。”
他有把握讓沈惟欽配合他。
“但若是這般,兒子便不能即刻回京了。冬至祭祖也不知能否趕上。”
謝宗臨放下臉來:“你是長房嫡子,祭祖這等大事,你若不在,像什麼樣子!我可以寬限你幾日,但冬至節前你最好給我趕回來!”
“兒子儘量。”
謝宗臨還有公幹,不能久留,將事情交代妥當,第二日就啓程北上回京。
謝思言卻沒有即刻去武昌府。他光是收拾行囊就用了三天,這期間,他得空就往陸家串門,以至於不知內情的街坊都以爲他是陸家的準女婿。
等他打算動身往武昌府時,卻得信說沈惟欽來了揚州。他一打探,原來沈惟欽是被楚王身邊親信監押着來相親的——陶家人先前到了楚王府後,沈惟欽就避到廟裡去了,當了大半月的居士。楚王氣得要抽死他,到底被沈惟欽母親李氏攔了下來。等沈惟欽回到王府,陶家人已原路回了。
楚王氣不過,自己走不開身,便命親信押了沈惟欽,追到揚州來,去見陶家人。
謝思言忽然覺得,沈惟欽好像比他慘多了。雖然他眼下暫不能跟心愛的姑娘成婚,但小姑娘與他越走越近,他如今又住在陸家斜對面,近水樓臺先得月,佔盡天時地利人和。
既然沈惟欽來了揚州,那他就更不急了。他眼下得了他父親的寬限,正可跟小姑娘多處處。
交十月後,天氣一日冷似一日,尤其揚州近水,溼氣大,比北方的乾冷更難熬。
天氣漸冷後,陸聽溪就越發不願出門了,但謝少爺近來餘暇頗多,似乎在家裡多待片刻就會長毛一樣,不是來她家喝茶就是攛掇她出去喝茶,於是她幾乎每回出門都能偶遇謝少爺。
這天,她跟幾個相熟的姑娘去附近的酒樓宴集,上樓時,竟看到謝少爺正立在樓下看她。
謝少爺生得身形高拔,丰姿絕倫,一襲形制尋常的鴉青色淨面闊袖直身,竟硬生生被他穿出金絲縷玉仙人羽衣的模樣。
他往大堂一杵,即刻引來矚目無數。
陸聽溪打小就覺得他那張臉騙死人不償命,生得人模狗樣的,其實嘴巴壞得很,還總幹欺負小姑娘的事。
那日在坑底,她總算重溫了謝少爺昔日的風采。揹着她時那一聲冷笑,像極了小時候欺負她之前的徵兆。
她不便跟謝少爺單獨說話,只朝他遙遙行了禮,便上了樓。
然則菜餚還沒動筷,跟她一道來的姑娘們便一個兩個都被家裡人叫走,末了竟剩了她一個。她對着滿桌菜沉默片刻,決定先吃飽了再說,吃不完的帶走。
吃了七八分飽,她叫夥計進來將剩下的裝入食盒裡。戴上帷帽,她出了雅間。
領着一衆僕婦下了樓,迎頭就碰上了謝少爺,她與之寒暄一陣,將出酒樓時,忽然想起自己的金貫珠鐲落在了雅間屏風後的小几上,本想叫丫鬟回去取,但想了想還是自己跑一趟的好。那鐲子是祖父去歲新年時送她的,她極是愛重。
將鐲子重新套到腕子上,她正要轉出,卻聽酒保的聲音在外頭響起:“幾位這邊請,這處雅間裡的客人剛走。”
一陣紛雜的腳步聲傳來。
陸聽溪略覺尷尬,正了正帷帽,微低着頭,快步從屏風後轉出。
她一路趨步前行,又是微垂首的,行至門口時,帷帽邊沿與對方的一位女眷輕碰了一下,她自覺失禮,正要致歉,卻聽那姑娘道:“你是哪家丫鬟,竟這般冒失?”
陸聽溪一聽就知對方是故意這樣說的,僅觀她衣飾也知她不是丫鬟。亦且,她認出了這聲音,正是那日在密林裡與齊正斌談話的陶依秋。
她扭頭望去:“姑娘這般好修養,想來家教極好。”
陶依秋自是聽出了她話裡的譏誚之意,心下不快。
她覺着眼前這個大約是哪家土財主的女兒,被她說了句,居然還口。
正要命身邊丫鬟將陸聽溪帶下去,陶依秋忽然瞥見一旁母親使的眼色,即刻回頭看去,果見楚王府的人到了。
她當即回嗔作喜,整了衣裙,上前施禮。
陸聽溪還是頭一回瞧見變臉這麼快的。
見沈惟欽朝那個戴帷帽的女子背影看去,陶依秋笑吟吟道:“那位姑娘方纔不當心碰了我一下,我都說了無妨,她卻嚇得不輕,非要跟我賠禮,我正想着如何給這位姑娘壓驚,世孫便到了。”
陸聽溪懶得與這幫人纏磨,回身徑往樓梯口去,路過沈惟欽時,卻聽他低聲道:“姑娘,沒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