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直定睛一看,居然有個人坦然自若地坐於屋脊之上,他是什麼時候飛上去的?
那人慢悠悠地站起身來,浸在皓月當中,身姿翩翩,竟是個絕美的少年郎。
只見他身穿了件暗色襯紅錦衣,腰間繫着祥雲花樣細腰帶,留着長若流水的頭髮,眉下是顧盼生輝的眼眸,身形頎長,瀟灑絕倫。
鄭直見了也禁不住暗讚一聲,嘖嘖稱奇。
如此“華美漂亮”的男子,他還是第一次見到。
少年郎手中執劍,同時打量了一下眼前這個鄉下小子,有些不屑一顧。
鄭直當然感受到了對方眼神中的不善,隨即問道:
“你是誰?爲什麼偷偷摸摸地上人家屋頂?”
少年郎嗤笑道:
“硬闖大姑娘家的閨房,還恬不知恥地說要娶她,如此強盜行爲,咱們兩個誰比較過分?”
鄭直一怔,心道好個伶牙俐齒的小子!
“我是擔心沈姑娘的安危,怕她想不開尋短見,你又是爲了什麼?月黑風高,你爬到人房頂上偷窺,難道是想佔她便宜?”
“你!”
少年郎立刻火大,卻生生壓下這股氣,他眉目間有幾分怒色,竟無意間流露出些嫣俏之態。
鄭直捕捉到這一絲絲異狀,不由得心中一凜。
少年郎穩了穩心神又說:
“哼,卑鄙無恥之徒,居然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我楚天闕行事坦坦蕩蕩,又何懼你信口雌黃!”
他一提起“楚天闕”這個名字,鄭直忽然覺得哪裡聽到過,又一時想不起來,不免楞神了片刻。
少年郎以爲震住了對方,頗有些得意。
“登徒浪子,還不快些說出你的真實目的?你硬要娶沈姑娘,是不是怕她損了你的名聲?”
“...我都說過了,我是擔心沈姑娘的安危,怕她想不開所以纔來看看,哪知道一進門就生出個誤會...”
“誤會?別假惺惺的演戲了,像你這種小人我見得太多了,沈姑娘可不能跟你遭了罪!”
鄭直瞧着對方一副大義凜然的樣子,心裡膩歪得不行,忍不住哂笑:
“少俠,你這麼替沈姑娘着想,怕她吃虧,難道你喜歡她?”
“喜歡?怎麼可能…”
少年郎沒想到對方會說得這麼直接,臉上現出窘色。
鄭直轉而對沈心蘭道:
“蘭兒,你見過這位公子麼?他好像對你瞭解很深的樣子,難道是老朋友?”
“相公,你千萬不要誤會,奴家…奴家之前從未見過此人,請你相信奴家…”沈心蘭焦急地回答,生怕相公生疑。
“我當然相信你了…”鄭直笑道,又看向少年郎,“那麼,請問少俠,你和蘭兒既不是親戚又不是朋友,幹嘛要摻和人家的感情生活?再者說,你又怎麼知道我不會以誠待她?”
一連幾問,讓俊美少年郎語塞了片刻,眼神飄忽不定,似要說些什麼,卻始終猶豫不決。
“…沈心蘭是寧豐縣城最醜的女人,你娶了她,對你有什麼好處?你是怕她誤了你的名聲,所以纔不得已而爲之,我說得對不對?”
一提到“最醜的女人”,鄭直眉頭一皺,目光瞟向沈心蘭。
她頭低垂着,看不清表情,想必不太好看。
一旁,李鐵柱也覺察出氣氛有些不太對勁,於是上前拱手道:
“這位少俠,我和侄兒不是有意要闖入沈姑娘的家,我們不是壞人...”
鄭直淡淡說:
“叔,別跟他廢話了。人家始終高高在上,早把咱們定性成了無恥敗類,跟他解釋只是浪費時間而已。”
“這...”李鐵柱苦笑一聲。
鄭直注視着少年郎。
“你一個衣衫光鮮、模樣漂亮的少爺,既不懂我們窮苦人的難處,又不知何爲尊重,只知道悲天憫人,替我們做主,以彰顯你的俠義心腸。你這種人,我也見得多了。少俠,快收起你那套冠冕堂皇的理由吧,我們雖然窮,可還懂得尊嚴二字。”
少年郎臉頰深紅,一時語塞。
“你…你根本不懂…”
“少俠,你的世界我當然不懂了。不過,我既然答應娶了蘭兒,就一定會對她好。凡是說她壞話,損害她名聲的人,我一定不會放過,希望你下一次不要再犯了?”
鄭直嚴肅而又咄咄逼人的態度讓少年郎有些難以招架。
“相公,你小心一點,不要傷了自己,他看起來好凶的…”
沈心蘭聽了鄭直的話,心裡甜甜的,一掃心頭的陰霾,目光中閃動着光彩。
“蘭兒,你放心,相公也不是吃素的哦?”
鄭直抖了抖手中的刀,微微笑道。
“相公…他說了相公…他終於認我了?”沈心蘭欣喜若狂。
鄭直心裡清楚,直到現在,他才真正完全地接納了醜丫頭。
說到底,還是拜少年郎所賜。是他咄咄逼人的態度,讓鄭直看清了自己,更肯定了對沈心蘭的感情。
醜丫頭雖然醜,但我就是喜歡她,這種感覺在其他女人身上從來沒有過。
我想保護她,就像保護家人一樣。
也許,這就是一見鍾情吧?
真是諷刺啊,像我這般不相信一見鍾情的人,居然會破例。
這個時候,少年郎嘆了口氣道:
“搞了半天,我卻成了多餘的人。沈姑娘,方纔多有冒犯,希望你不要介懷。”
正說着,他眉頭忽地一挑,看向大門之外。
“殺氣?”
鄭直幾乎在同一時刻感受到了殺氣,他馬上一躍而下,擋在沈心蘭面前。
俊美少年有些不可思議地盯了他一會兒,似乎沒料到他的反應速度會這麼快。
大門外有些鼓譟的人聲。
“老姐姐,咱們不馬上殺了那小子,反而在這裡耽擱什麼?”
“黑貓,我得趁這個機會給那個醜八怪一點兒顏色看看,要不然的話,姐姐還怎麼在寧豐城裡混?”
“說的也是,天香樓在寧豐算得上是第一青樓,誰敢惹你,是活的不耐煩了。”
正說着,一行人端着兵刃就這麼徑直闖了進來。
鄭直定睛一看,這些人中,爲首的兩個他居然很眼熟。
不就是白天跟他對拳輸掉的黑貓,和那個可惡的老鴇子麼?
見到鄭直幾人後,兩人也有些驚訝,竟愣了一下。
“小子,我還想着去驛管堵你,沒想到在這裡撞見了,咱們的賬可得好好算一算!”黑貓撫着傷臂狠狠道。
老鴇子也恨得牙癢癢,叉腰斥道:
“狗男女,還不要臉地膩在一起,真被我給說中了!”
沈心蘭嘴脣輕咬,眉頭緊蹙,正要說些什麼,卻感受到鄭直飽含溫潤的大手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
“相公…”
“別怕,有我呢。”
鄭直小聲說了一句,讓沈心蘭倍感心安,不禁微微點了點頭。
“侄兒,你可不要隨便傷人性命,惹上官司可不是鬧着玩的。”李鐵柱叮囑道。
“叔,你放心好了,我不開殺戒,把他們打殘,四肢不健全那種好不?”
李鐵柱苦笑着不置可否,他明白要以侄兒的實力,別說是這些人了,就是再多上一倍也完全不是問題。
“好哇,你小子還敢大言不慚?得罪我們雀幫,誰也別想全身而退,兄弟們,給我上!”
黑貓一聲令下,二十多個漢子手持各自的兵刃一擁而上,兇狠非常。
關鍵時刻,鄭直正要拔刀相向,卻眼前一花,無數星光飛過,在惡人們的身前綻放。
只見他們手中的兵刃紛紛脫手,齊刷刷地落地。不僅如此,這些人竟直直倒飛出去,撞在牆面上,一個個捂着胸口痛苦難堪。
“我的眼睛看不見了,我的眼睛!黑貓,快救我!”
老鴇子被星光閃瞎了雙眼,一個趔趄栽倒在地。
再看那黑貓,一對招子再無半點靈氣,竟也失去了視覺。
“老姐姐,我也看不見了...該死的,剛纔是誰暗算老子?”
“咔~”
鄭直耳朵一動,是劍入鞘的聲音!
他頭斜看向那個俊美少年的方向,猛然記起楚天闕這個名字,還真的聽說過!
落雁林,白衣少年段輕塵口口聲聲要找的對手,正是楚天闕。
鄭直腦中回溯,他又記起白天在天香樓前,人羣中突現的一點星塵之光,和他的招式蘊含的劍意出奇一致。
怎麼會這麼巧?
鄭直心中疑慮重重,卻來不及多想,被楚天闕一聲冷喝打斷了思路。
“在下楚天闕,最見不得你們這些爲非作歹的敗類倚強凌弱!現在只是給你們個教訓,下次可就沒這麼好運了!”
一聽到楚天闕這三個字,黑貓身軀一震,竟嚇得腳一軟跪了下來。
“原來是楚大俠,黑貓不敢了,我們這就走...”
“黑貓,你這麼快就軟了?老姐姐我被人害瞎了眼,這筆賬怎麼算啊?”老鴇子悲號着。
“楚天闕是黑榜排名前十的高手,你我能從他手底下活命已經是萬幸了!該死的,快來人攙着我回幫會去!”
黑貓大叫一聲,兩個人掙扎着爬起來,將他攙扶着逃了出去。
惡漢們一鬨而散,卻唯獨落下老鴇子一人戰戰兢兢戳在原地。
楚天闕高聲道:
“惡老鴇,你放心,我殺你還嫌手髒呢。聽好了,限你一天時間滾出寧豐縣城,解散天香樓,明白沒有?”
“天香樓是我的心血,怎麼能...”
“我可以一招廢了你的眼,也能廢了你的命,你信是不信?”
“我信了、我信了...”老鴇子一邊說一邊摸索着倒退,“我馬上解散天香樓,我...我再也不在寧豐城出現,請不要殺我...”
眼看老鴇子跌跌撞撞地離去,鄭直暗道了一聲痛快。
這個楚天闕,真是巾幗不讓鬚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