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福補充說:“朝廷認爲燕王府是個既可恨又可怕的地方。可對於我們這些江湖上走投無路的人來說,燕王府稱得上是最後的救命稻草。”
鄭直點點頭,“我好像明白了。”
“鄭老弟,不如你也跟着我們入王府吧,你的刀法這麼好,肯定能夠得到王爺的賞識。”
汪金水拍了一下桌子道。
“呵呵,汪大哥說笑了...”鄭直趕緊回絕,“我有爹孃要照顧,底下還有個小妹,實在脫不開身。”
開玩笑呢?
燕王府那可是個虎狼之地,但凡有一丁點活路的人,都不該考慮吃這碗飯。
金鱗衛聽起來高大上,其實是燕王的私人軍隊,等同於前世執行特殊任務的特種兵,風險係數極高。
與其過那種刀尖上舔血的日子,還不如老老實實做個普通人,苦是苦了點,但它安全啊...
劉福笑着說:“既然鄭公子無意加入我們,就不要硬拉人家入夥了。”
“也罷,鄭老弟說得對,他一個有家有爹孃的人,何苦跟着咱們受罪呢?”汪金水嘖嘖道。
鄭直舒了口氣,心想幸虧這兩個人還算通情達理。
“劉爺,張琳死了,韃子還會來偷襲麼?”他突然問道。
“張琳之死,只是給朝廷提了個醒,給守邊境的官吏們敲了個鐘。短時間內韃子不會來犯的,可時間一長就說不準了,畢竟虎狼之族,本性難改啊...”
鄭直又接着問:“朝廷那邊,就沒想着跟金國決一死戰,一勞永逸麼?”
此話一出,倒是把劉福嚇住了。
金國兵強馬壯,民風彪悍,兵器甲冑更是優良,近些年來已完全從“黑龍山之恥”中恢復元氣,對外號稱有百萬狼兵,周圍小國無不臣服。
而大綏,空有繁華的外表,內裡卻爛到了家,其衰敗程度可以和明代中後期做個類比。
如此看來,大綏能不丟失領土就已經很不錯了,何談主動出擊呢?
“鄭公子語出驚人,真有非凡的膽識,劉某佩服。但這戰爭之事,可不是鬧着玩的,也不是我等小人物該操心的事情...”
劉福這話說了等於沒說,讓鄭直有些失望。
“金水,你將人頭包上,等吃過飯,咱們就上路吧!”劉福轉而對汪金水道。
“這麼快就要回燕城了?”
“時間緊迫,王爺那邊還等着消息,不能再耽擱了。”
鄭直一聽他們要走,識趣地站起身來,拱手道:
“既然兩位要走,我也就不打擾了,以後有機會我會去燕城拜訪兩位...”
“鄭老弟,這一別也不知什麼時候能再會,你可要保重啊!”
汪金水有些不捨。
“汪大哥,你也保重。”
鄭直道辭之後,兩人將他送出門外。
汪金水又想起了什麼,忽道:
“鄭老弟,替我向小仙女問好,下次我一定準備點好玩的送她...”
鄭直愣了一下,咧嘴笑着說:
“別送布娃娃什麼的,她不喜歡。”
“嗯,記住了。”
望着鄭直遠去的背影,汪金水的心裡有些空蕩蕩的,很奇怪。
“我真羨慕他,不對,這種感覺應該是嫉妒吧?”
“嫉妒,是因爲他的刀法麼?”劉福驚訝道。
汪金水搖搖頭,轉身向屋內走去。
“他擁有我一輩子也不可能擁有的東西,有時候,我真想成爲他...”
“金水,你要記住,誰也成爲不了誰,誰也代替不了誰。”劉福輕撫短鬚道,“他的未來,還是個未知,你的未來已經在腳下了,只能順着它走下去。”
“懂了,劉爺。”
“我有個預感,他還會和咱們見面的,等到那個時候,你我也許只有仰望的份了。”
汪金水撫了撫刀柄:
“希望再見面的時候,我和他還是朋友...”
......
鄭直走在回上坡的路上,撫着方纔趙金水偷偷塞給他的“金鱗衛”腰牌出神。
指揮使的人頭影像和劉爺的隻言片語在他腦海中揮之不去。
直覺告訴他,李家屯這個地方,畢竟是邊境之地,不是長久託身之所。
他不像前世那些穿越小說描寫的那般,擁有傲視天下的金手指,或者運氣爆棚,處處有人保護,抑或是開局被皇帝爺爺認親,自動走上人生巔峰。
他有個爹,叫鄭大乾。有個娘,叫趙賢淑。還有個縮小版的妹子,叫鄭婉。
全家都是穿來的。
他的家庭是個普普通通的寒門,既不是大富大貴又沒有什麼靠山。
只能靠自己。
“哥,你回來啦?”
“兒子,快過來吃飯,全家就缺你一個了。”
“還愣着幹嘛,你娘燉的雞肉,好香呢!”
鄭直不知不覺,已經走到了家門口,還未進屋,就看到爹媽和妹妹遠遠地朝他招手,他們笑得如此燦爛,如此幸福。
一瞬間,他的心也跟着融化了。
“我有個完整的家,還奢求什麼呢?”
鄭直笑了起來,高喊一聲“我來了”,腳下邁起輕快的步伐。
......
幾天後,鄭家。
鄭大乾憂心忡忡地踱進了家門,一聲不吭地坐在炕頭,嘆了口氣。
“我說老鄭,你被人打了還是被狗咬了,怎麼還唉聲嘆氣的呢?”趙賢淑問道。
鄭大乾皺着眉頭說:
“我剛在下坡聽到個驚人的消息,咱們寧豐衛所的指揮使張大人,被人砍了頭...”
“砍...砍頭?”
趙賢淑驚了一下,手中的針沒用好,刺破了指頭,她趕緊嘬了一下,眼裡現出恐懼。
像砍頭這種血腥的事情,在現代社會很難碰到了,但在古代卻很普遍。
在大綏律法裡面,就有數百條刑罰,涉及到砍頭。
“賢淑,你別害怕,我用詞有點不恰當了,應該改用‘刺殺’這個詞好一些。”
“指揮使這個官很大麼?”趙賢淑問道。
“人家是二品大員,寧豐衛所的一把手,手底下有一萬多兵馬,你說大不大?”
“這麼個大官,怎麼就突然被殺了?難道那些保鏢都是吃乾飯的?”
鄭大乾忍不住苦笑,“還保鏢...保護他的人可比保鏢厲害,可那刺客偏偏就是趁他睡着了,神不知鬼不覺地入府,手起刀落,咔嚓!人就沒了...”
“你別嚇我,死鬼!”
趙賢淑錘了他一記。
“哎哎,好疼。老婆你輕一點行麼,孩子們都在一旁看着呢...”
“誰讓你嚇我的...”
“你一個醫生,懂解剖學的,還怕這個啊?”鄭大乾揉着肩膀道。
“醫生又不是殺手,是治病救人的工作,能一樣麼?”趙賢淑嗔怪道,“話說,那個兇手抓到沒有?”
鄭大乾遙遙頭:
“人沒抓到,不過,現場留下了一把韃子的軍刀。”
“是韃子兵乾的?遭了遭了,連當官的都被人給殺了,咱們這普通老百姓還怎麼活?”
趙賢淑頓時憂心忡忡,本來穿越到這個架空的古代皇朝就夠倒黴的了,沒想到日子還沒過怎麼樣呢,韃子就殺了過來。
韃子兵的兇殘是出了名的,屠城的慘劇更是屢見不鮮。覆巢之下安有完卵,一旦李家屯被金國攻陷,對鄭家來說就是滅頂之災。
鄭大乾飽讀史書,自然懂得這個道理,不過,當下還是穩定一下家人的情緒爲先。
於是他說道:
“賢淑,你別急。現場留下韃子刀,是個很大的疑點。你們想一想,一個武功絕頂的金國殺手,怎麼會把刀遺落在現場呢?這不符合常規啊...”
小鄭婉也插話說:
“老爹說的對,聽起來,這更像是嫁禍。”
“你們父女倆別安慰我了,誰閒的沒事幹,會把這事嫁禍給韃子呢?”
趙賢淑看向鄭直,“兒子,你一言不發的,平時不是話很多麼?你說說對這件事的看法?”
“啊?看法...這個...”
鄭直支支吾吾的,不是因爲他說不出來,相反,他心裡跟明鏡似的。
寧豐衛所張琳張大人的人頭,前些天剛見過,那個時候還是熱乎的呢。
之前答應過劉爺,得保守這個秘密,所以...
“我覺得老爹說得在理,兇手一般不會在兇案現場留下蛛絲馬跡,殺手很明顯是想混淆視聽,把案子往復雜的方向引導。”
鄭直假裝嚴肅,頓了頓接着說:
“聽說被砍頭的指揮使張大人,作風很有問題,或許...他得罪了不該得罪的人也說不定...”
趙大乾點點頭,覺得兒子的分析頭頭是道,與自己不謀而合。
可趙賢淑卻道:
“你們說的再有道理,也改變不了那個什麼使被殺的事實。李家屯這個地方太危險了,咱們得搬家!”
“搬家?老婆啊,你是認真的麼?”鄭大乾驚道。
“怎麼,你看我像開玩笑?我可不願意提心吊膽的活着,這個家我是搬定了,誰攔着也沒用。”
鄭大乾苦道:“咱們一共也就那點家當,好不容易從真定府一路顛簸到這兒,有個落腳的地方,不好再挪窩啦!”
趙賢淑一拍桌子:
“樹挪死人挪活,老鄭,你別給我扯後腿。咱家裡有十兩銀子,足夠去縣城租一間房了吧?”
“...只夠租一年的。”鄭大乾訕訕道。
“一年就一年,縣城的機會多,咱們有手有腳的,怎麼着也餓不死人,這事就這麼定了!”
老媽是個急性子,看準了什麼事情就得馬上去張羅,這一點跟老爹正好相反。
鄭大乾嘆了口氣道:
“也罷,這李家屯沒半個讀書人,到了縣城那邊,沒準我這一身才華還有得施展。”
鄭直插話道:
“鐵柱叔這幾天正好帶我去縣城,到時候我去找找有沒有合適租住的房子。”
“嗯,還是兒子想得周全。”趙賢淑心情終於好了些。
剛說着,有人叫門:
“鄭兄,我來接賢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