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金水見對方答應了,隨口說:
“鄭公子,地點你來選,咱們都是刀客,自然是比刀法,你意下如何?”
鄭直說:“我除了刀法,別的也不會。地點嘛...也別刻意去找了,就在此處,如何?”
集市空蕩蕩,李家屯的鄉親們早被黃大彪他們趕跑了,這個時候倒也算是一處對決的好地方。
“好,就依你。”汪金水同意了。
“金水,你適當收一收鋒芒,別傷了人家。咱們出門在外,能不見紅就不見紅,這是主子臨走時交代過的。”
“劉總管,我儘量吧,畢竟刀劍無情。”
劉福稍微囑咐過後,緩步退到了一邊。
“爹,你也離遠一點,我怕待會會誤傷到你。”鄭直道。
“啊?好、好...”
鄭大乾一溜小跑,在距離他們百步開外的地方,找了個賣包子的攤位躲了起來。
“兒子...這距離,夠...夠不夠?”鄭大乾吼道。
“夠了,躲地雷都夠了,爹...”
鄭直苦笑道。
汪金水右手握住刀鞘,雙腿稍稍跨開,身子前傾,而左手虛張,臨到刀柄處。
這是個極爲標準的拔刀式。
“鄭公子,請吧?”汪金水眼中放出興奮的光彩。
李家刀法,是戰場上的殺人技,卻不像江湖刀客耍得那般細膩。首先,這起手式就很隨便,並沒有什麼特殊的地方,拔出刀來砍就是了。
鄭直剛想拔刀,卻在一瞬間覺得自己的逼格不夠高。
而且...
他看過的武俠電影中,無論是多麼強大的刀客,誰先拔刀誰先死,這幾乎是鐵一般的定律了。
所以,他當然不能自討黴運。
那該如何?起手式,咱也不會啊?
鄭直看向汪金水,眼睛忽地一亮。居然也擺出一個一模一樣的架勢來。
“嗯...這個姿勢,確實能提高拔刀的速度,而且能提前施展步法...”他暗暗想。
汪金水咂咂舌:
“你幹嘛學我?我千人斬的拔刀式,整整練了三年才大成,你學我也沒用,這關鍵的地方,不是姿勢,是氣,還有拔刀的一瞬...草,老子跟你廢這麼多話幹嘛?”
氣?難道是?
就在鄭直思考的時候,汪金水陰笑一聲,突然拔刀!
十步的距離,不到一個呼吸已經近身!
好快,不愧是經驗豐富的刀客!
光滑的刀面反射正午明媚的陽光,透入鄭直的眼中,讓他晃了一下,不禁閉上了雙目。
汪金水趁這空擋,順手一提,準備削掉對方的一隻耳朵,這是他常年以來的嗜好。
就在他以爲得手之時,虛影一閃,人居然就這麼消失了?!
後背絲絲髮涼!
汪金水憑藉直覺扭了一下身子,手腕一轉,將刀向後一檔。
又空了?
人呢?
此時,站在遠處的劉福已經看得手心發汗。鄭直如同鬼影一般的步法,居然在近身的情況下,能始終盤在汪金水的背後。
這是什麼樣的速度?即使練就了絕頂的輕功,也不敢如此戲耍一個大刀客。
劉福的頭皮發麻,他正想象着如果是自己的話,能不能比得上這個年輕人的速度。
汪金水已經要抓狂了,這種明明知道對手在身後卻始終碰不到的感覺,讓他很屈辱。
腳下一蹬,汪金水騰空了半丈,又頭朝下墜了下來。
他自信這一招,能將鄭直徹底暴露出來。
可惜,地面上,空空如也!
背後,依舊傳來涼意!
難道?!
鄭直騰空在汪金水的背後,又完完整整地拷貝了對方的招式。
這時,鄭直終於拔刀!
汪金水自然而然地擋了上去,可惜,這一刀,太快了。
快得看不清刀究竟是怎麼從刀鞘裡抽出來的。
李家刀法,是殺人技,沒有虛招,每一刀必須砍實了,否則會反震自身,傷到五臟六腑。
鄭直不想殺他,只用刀背砍到了他的肩膀處,再一用勁,直接懟了下來,按到了地上。
這一刀,要是不放水的話,以拙鋒的鋒利程度,汪金水早被砍成兩半了。
此時,大名鼎鼎的千人斬,惡名傳遍北方的大刀客,露出萬分驚駭的表情,竟然忘記了掙扎,就這麼直愣愣地平躺在混着雪水的髒泥坑裡。
他怎麼也搞不明白,眼前這個年輕人,是怎麼做到的?
他的刀,爲什麼這麼快?還有,這如同神一般的預判和反應能力,整個江湖也少有。
只練過一天?鬼才相信...
與此同時,鄭直也驚訝得很。按道理,他一個入門級別的小白,是無論如何也不能勝過眼前這個大刀客的。
而且,方纔他稍稍引力,便飛到了半空中,這實在太不科學了。不過話說回來,連穿越這種事都讓這家子人碰上了,還有什麼稱得上稀奇呢?
鄭直奇怪地問道:“你...你真的叫千人斬?”
汪金水被這一問,逼得雙頰深紅,猛地用勁力彈起刀背,一個鯉魚打挺站了起來。
“老子如假包換的千人斬,不信的話,你可以到衙門去翻翻舊賬!哼,看你長得老實,卻不說實話。說吧,你是哪門哪派的少爺?”
“少爺?”
鄭直心裡好笑,這個千人斬說話不像個殺人如麻的傢伙,倒是有些風趣。
他淡然道:
“我不是什麼少爺,我家是寒門出身,咱們先不談這個,你我比試過了,按照約定,咱們一手交錢,一手交田,十二兩,一個子都不能少。”
“寒...寒門?哼,剛纔是我沒認真,咱們再來過!”
汪金水震了震手中的刀,一副不服氣的樣子。
“金水,剛纔那一刀,鄭公子已經放水了,你難道不清楚?”
劉福這個時候走近了,表情很嚴肅。
“劉總管...”
“休要解釋,這場比試你輸得很徹底。而且,你偷襲鄭公子的時候,是不是又想切了人家的耳朵?你有沒有聽清我之前說的話?”
汪金水悶悶地低頭,“是我輸了。”
見到手下終於認輸,劉福點點頭,向鄭直說:
“鄭公子刀法精湛,武功更是高強,劉某佩服。這是五十兩,還請公子收下,權當劉某的一番心意,和買賣田地無關。”
一邊說,劉福從袖口裡掏出了一枚銀錠,雙手遞上。
五十兩在古代,算得上是一筆鉅款了,在寧豐縣城能夠買下兩間普通住房。這個劉總管出手這麼闊綽,看來他所在的府上定然是個名門大戶。
汪金水盯着這枚銀元寶,眼中閃過一絲貪婪,又有些不可置信。
要知道,他殺個人,也不過區區十兩紋銀。五十兩白白送人,還是有些震撼的。
鄭家可是撿了個大便宜了。
“劉總管,這銀子我不能收。”鄭直竟然婉拒了。
“草,你傻了小子?五十兩,這是五十兩啊!夠你家買上十畝好田的了!”
汪金水的唾沫星子亂飛,眼睛裡散發出綠油油的光來。 Www⊙ttκΛ n⊙C O
老爹鄭大乾這個時候跑了過來,他剛纔也遠遠望到了兩人的比試,爲兒子如此驚豔的表現着實震驚了一把。
來不及細談兒子這一身武功從何處得來,鄭大乾看着劉福手中的銀元寶,有些疑惑。
“鄭先生,令郎武功了得。劉某能夠觀賞到如此精彩的表演,實在三生有幸。這五十兩銀子是一點小意思,您收下吧...”
鄭大乾笑道:
“我鄭家一向不愛欠人情,劉總管要是買田,您按照之前說好的,拿十二兩就夠,咱們立馬簽字畫押。如果是白送,那可就免談了。”
劉福的笑容有些僵硬,他已經記不得上次被人拒絕是什麼時候了,鄭家父子出身寒門,倒是有一身傲骨,面對金錢的誘惑絲毫沒有貪念。
汪金水嚥了一口唾沫說:
“劉總管,他們不要我要,五十兩夠喝好幾次花酒了。”
劉福冷哼一聲,把銀錠收起,“你也配喝花酒?等我到主子面前好好聊一聊,你是怎麼輸給鄭公子的?”
“啊?這...”汪金水立刻蔫了。
劉福轉而對鄭家父子道:
“君子守約,咱們找個地方簽字畫押,田我買了。”
“好,劉總管到底是個痛快人。”
鄭大乾的棉袍子裡早就藏好了筆墨和紙張,還有一枚私人印章,傢伙事很齊全。
四人隨便找了個喝茶的小店,在茶桌上完成了地契的交接程序。
劉福拿了地契和合約,此時對於他來說,這地契只是一張“白契”,需要到官府換一張“紅契”才能具有社會效力。
鄭大乾接過還留存着溫度的兩錠銀子,一錠十兩,一錠二兩,小心翼翼地收入到袖中。
“買賣做成,皆大歡喜。這次多虧劉總管,才解了我鄭家的燃眉之急啊...”
“鄭先生客氣了...”劉福的目光時不時地瞟向鄭直,“劉某有句話,不知當問不當問?”
“哦?劉總管不如直說。”
“鄭公子的功夫這麼俊,可有師承?”
這一問,可把鄭大乾問住了,不由得看向兒子。
鄭直想了想如實回答:
“要說師承的話,我練的是李家刀法,應該拜李將軍爲祖師。”
“李將軍?難道是百年前,大破金軍的李信,李大將軍?”
“正是。”
劉福難掩此時的激動,暗道一聲“怪不得”。
鄭直的刀法,樸素而又實用,沒一點花架子,直接得讓人髮指。這種刀法,肯定不是江湖中磨練出來的,而是從戰場中的死人堆裡摸索出來的殺人技巧。
傳說,李將軍可從千萬人中取人首級,如探囊取物一般容易。在之前,劉福聽到這個傳說的時候,頗有不屑,但現在見識到李家刀法之後,他的內心有些動搖了。
“公子手中的刀,可否借劉某一看?”劉福突然道。
鄭直想了片刻,笑着把刀遞給對方。
“這把刀不是我的,是別人借給我練刀用的。”
劉福把拙鋒拿在手中,立刻感覺到殺氣鋪面而來,作爲一個頂尖的高手,他已經能夠通過“氣”來判斷一把武器的“人格”。這把拙鋒,自從誕生的時候起,就不屬於江湖,它的歸宿,在萬里沙場,山河日月當中。
“劉爺,這刀看起來不是很鋒利嘛?”汪金水改了稱呼。
“你懂個屁...”
劉福眉頭一挑,將拙鋒還給了鄭直,嘴脣一動,剛想說些什麼,卻硬生生嚥了下去。
“好刀,李家刀法終於有了合適的繼承人,真是我大綏之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