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紅霞一雙巧手在高平珍鼓搗着，卸妝，修眉，畫眉，抹粉底，塗腮紅，最後一步抹口紅。
明明都是一樣的步驟，可是高平珍看到鏡子裡的自己，立刻驚爲天人。
秀氣的柳葉眉，抹得均勻的粉底白的那麼自然，幾乎看不出化妝的痕跡，臉頰處淡淡的腮紅，讓她的臉更加飽滿水潤。
明明是同樣一支口紅，卻畫出了不一樣的脣形。
原本她的嘴偏大，加上臉小，一旦沒化好妝，那就是小臉上一張血盆大口，要多醜有多醜。
現在完全不一樣了，白皙飽滿滿是膠原蛋白的臉蛋，高挺的鼻樑，被口紅勾勒成櫻桃小嘴的嘴巴。
原本四十多歲的高平珍，現在說自己三十歲都有人信。
“這十塊錢花得值呀，看你穿着打扮如此普通，一手化妝術卻出神入化。
我原本還以爲，這樣的邊陲小鎮，想找到合意的理髮師都很困難，沒想到還隱藏了個大化妝師！”
高平珍一高興又給了張紅霞二十塊錢。
“您是不是給多了？不是說好了十塊錢嗎？怎麼能收您二十塊呢？”
“我高興，我願意！能告訴我你住在哪裡嗎？我下次還想請你幫我做髮型化妝。”
高平珍激動地拉着張紅霞的手，這是她第一次對一個人如此認可。
“我住在偏遠的山村，那裡都是山路，小車並不好過，那地方很多人沒有聽過，就算告訴您，您也不會來的。”
張紅霞拒絕了，像高平珍這樣的有錢人，一看就不是鎮上的常住居民。
她只是過來暫住，絕對不會長期留在這裡，就算留了地址她也不會上門。
“你就告訴我嘛，萬一我哪天去了呢？這是我家的地址，如果你到市裡來玩，記得來我家轉轉。”
在高平珍的軟磨硬泡之下，兩人交換了地址。
高平珍急着回婆家，張紅霞也收拾了東西往村裡趕去。
現在正是冬天，天色暗的早，五點鐘左右天色就會全黑。
張紅霞離開招待所時已經下午四點半，走山路回去要一個小時。
不出意外，她才走了一半天色就完全暗了。
她原本以爲算好了時間，能夠趕在天黑之前回來，因爲高平珍的事情半路耽擱，現在被困在半路上。
起初她還能根據腦子裡的想法往前走去，走着走着就看不見路了，一腳踩空摔在了路邊的田埂裡。
張紅霞帶了很多理髮工具，唯獨沒有帶手電筒，身上也沒火柴火摺子等物。
“吱吱吱，嗤嗤嗤~”
山裡時不時的傳來小蟲子的叫聲，聽得人心裡發毛。
“這天色都暗了，我媳婦怎麼還沒回來。不行，我要下山去找找看。”
葉志華舉着火把出門，臨走之前留了一張小紙條放在桌上。
女兒還在屋裡看書，他不忍心打擾，默默地離開了家關好了門。
五點多的村裡，炊煙滾滾，家家戶戶都在做晚飯。
張紅霞摔在冰冷的地上，她的小腿一陣陣脹痛，兩隻手因爲用力過猛，現在連抓握都有困難。
她掙扎着從地上爬起來幾次，不僅牽動了傷口，更是痛得她齜牙咧嘴。
“好痛，我今天不會交代在這裡了吧？早知道就早點回來了。”
張紅霞聲音裡帶着哭腔，她從來都沒這樣絕望無助過。
“叮鈴鈴，叮鈴鈴。”
清脆的鈴聲響起，張紅霞一聽就知道是自行車的聲音。
她遠遠的就開始大喊：“我是西山村的，我摔傷了腿，麻煩帶我一段好不好？”
鈴聲停了下來，輪胎在地面打轉沙沙的聲音響起，一抹刺眼的白光射的人睜不開眼睛。
張紅霞伸手擋了一下，車子徑直從她身邊開過，要不是她反應快，還差點被壓到腿。
張紅霞再睜開眼睛時，就看到一個高壯的人影消失在黑暗中。
這是村裡唯一的萬元戶的兒子，名叫郭義。
聽說他爲人冷漠，從來不會樂於助人，現在看來果然如此。
不多時，張紅霞又遠遠的聽到車軲轆轉動的聲音，她一聽這聲音就知道是有人拖着架子車回來了。
這一次她沒有急着吭聲，等到對方走到近前纔開始求助。
推着架子車回來的是村裡的一對夫婦，男的叫石順兵，女的叫鄧娥。
兩人平時看着老實巴交的，應該會救自己吧？
張紅霞心裡這樣想着，沒想到這對夫妻互看一眼，接着很快伸手擋着臉，快速地推着架子車跑了。
連着兩次求救都無人搭理，張紅霞絕望地坐在田埂上，再有自行車鈴聲響起，她已經沒有任何反應了。
她總算是明白了，八十年代雖然民風淳樸，但如果自己運氣不佳，遇到的人人品不行，照樣沒人救她。
這一次她抱緊自己的身體隱在黑暗之中，自行車一個急剎，劃出一條長長的痕跡之後停在了她的面前。
“請問，你需要幫助嗎？”
熟悉又陌生的聲音響起，張紅霞驚喜的擡起頭來，含着淚大喊了一聲。
“哥！你回來了？”
“紅霞？你怎麼在這裡？是的，我回來了，我終於回來了！”
張紅兵蹲下身子用手電筒一照就看到妹妹凍得蒼白的臉。
張紅霞這才發現，張紅兵自行車後面綁着一袋行李。
他們兄妹父母早亡，兩人互相扶持，這才艱難長大。
後來張紅霞嫁了人，張紅兵心裡沒了牽掛，也就決定出去找份工作維生。
這一去就去了幾年，這幾年當中，兄妹兩人斷斷續續的書信來往。
後來不知道爲何，哥哥很長一段時間都沒來信。
哥哥的工作極其不穩定，經常這裡幹幾天那裡幹幾月，只要哥哥不主動寫信，張紅霞根本就不知道哥哥在哪裡。
她雖然心裡着急，但也沒有辦法，又因爲她性子軟，加上唯一的哥哥常年外出務工，沒有孃家可靠。
所以婆家經常騎在她腦袋上作威作福，要不是自家男人護着，張紅霞結婚以後真是一天好日子都沒有。
“這次回來還走嗎？”
“不走了，再也不走了。”
張紅兵伸手去扶張紅霞，她這才發現，哥哥左手少了一根小拇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