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二、狠人

步伐急踏,人影連閃。

凜冽呼嘯的山風中,雙方俱是喜怒不形於色,一個面容僵硬古板,一個卻是以癲狂態盡掩蓋形神,眼中殺意噴吐如火,幾要奪眶而出。

二人都在急奔,卻不是彼此動手,而是在這神山絕頂踏雪飛奔,爭相競逐。

刺骨冰寒的風雪衝擊着唐斬的胸膛,卻無法壓抑他心頭的火熱,他上身低伏,俯衝前撲,如野獸動行,雙手扣指成爪,飛奔如箭。

那苦行者渾身的肌肉還在不停收斂,瘦的已能看見他兩排肋骨、渾身筋骨,如同一個骷髏,而壓迫感也越來越大。

似這等苦修之人,忘生忘死,對自身的掌控自然精細入微到極點,而且唐斬可是得知此人能不飲不食,枯坐數載之久,多半練就了龜息一類手段,能抑制自身代謝,壓低心跳,控制血流速度。

如此一來,就好似冬眠動物般,極大的降低自身的損耗。

而且對付這種能擯棄俗世一切的存在,想是任何技巧拳路都無法佔據主動,更無法壓制對方的精神意志,只有一點點,從根本上打倒他。

使用馬形急奔的過程中,唐斬出手如電,猿臂盡展,如蟒蛇昂首,五指朝其心口閃電落下,拳心中空,正是炮錘。

他嘴上也沒閒着,“嘿嘿嘿,聽聞你孤身一人斬殺了一位類人生物,不知那怪物的實力如何?”

苦行者幾在同時出拳,拳音乍起,猶如春雷炸響,雙拳相擊,“啪”的一聲,雙方拳眼紛紛一紅,那紅色如水中墨跡,飛快擴散,眨眼已從雙手攀升至彼此的小臂,卻是氣血淤積,勁力入體。

“實非我一人之力,戰前那怪物曾遭受現代科技武器轟炸,已身受重創。”

苦行者不曾隱瞞,在他眼中,面前敵手已非先前可比,足夠令他正視了。

唐斬這邊抖了抖肩膀,右臂輕顫,手臂上的淤紅飛快變成一層血汗,自毛孔泌出,再一抖,已潰散成一團淺淺的血霧,消失風中。

聽到這個答案,他瞧的卻是對方那不斷收縮的腰肋,好似沒有一點多餘的油脂,明明極度乾瘦的軀體,甚至已有些畸形,但卻給人一種難以言喻的視覺衝擊感,就如同擰緊的彈簧,充斥着一種異樣的爆發力。

試探一招,對方率先反擊,雖不通內家拳術,但行拳走架卻是放長擊遠的手法,雙手如那毒蛇吐信,嗖嗖兩聲,沒等看清,一雙短臂竟憑着瑜伽術的筋骨變化,關節調度,擊出兩米之外。

但他想的可不是打,而是擒拿,應是看見了唐斬卸力的手段,單純的擊打很難一擊功成,想要以摔技取勝。

果然。

連沾帶扣,苦行者已搭上唐斬雙臂手腕。

唐斬嘿嘿一聲怪笑,雙臂一抖一擰,如雞抖翎,筋肉繃彈一震,那雙手立馬觸電般收回。

而下一秒,他擰眉怒目,口發嘯叫,忽見虎撲之勢,渾身筋肉抖擻,一股慘烈迫人的煞氣悄然騰起,腳下快馬奔走之勢陡變,縮身出腿,形似蟄龍翻浪。

一霎間,唐斬目發精光,勁力噴涌,爪風破空。

一出手便是形意合擊殺招。

龍虎相見,即爲龍虎爭霸。

虎有撲食之勇,龍有抖擻之威,雙形並出,立見森然殺機。

十二大形雖說人皆習得,但所成殺招各有不同,各有玄妙,乃是自身對拳理的領悟,對神意的感悟。

唐斬十二形未盡得之前便已自悟這殺招,如今對諸形神意日益精進,這所成殺招自然不可同日語,與當初應對蘇四海是大有不同。

而龍形之威在其變化,隱現莫測,再配以虎之剛猛,如猛虎添翼,一飛沖天。

亦如唐斬那不可一世之無敵心氣。

那苦行者感受着當中霸道絕倫的拳意,神情一緊,變化也是非凡,他筋骨舒展自如,真就似彈簧一般,忽長忽短,那感覺直如神話故事中的長手長腳羅漢般收發自如,出拳凌厲如槍,速度快急,雙方只是錯身,已相交七八招。

正當唐斬想要躋身而進,那苦行者反而率先貼來。

硬受着一拳,他身體抖顫一轉,渾身竟似沒了骨頭,軟綿綿的猶如一條大蟒,一擰一轉,仗着身材瘦削,竟纏上了唐斬身體,飛速一竄,繞着唐斬腰肋胸膛,盤繞往上,從其身後探出頭來。

突如其來的詭異手段,也是令唐斬措手不及,此人對身體的掌握控制簡直到了一種難以想象的境地。

事實上,一拳擊中,唐斬心思已是立變。

要知這人的上半身內裡中空,五臟脆弱,動輒就是生死立分的下場,可他剛纔一拳擊中感覺卻有所不同,蓋因這苦行者的胸腹似乎是實心的,再看到對方那皮包骨的精瘦身材,心中不免瞭然,這廝居然能調動肌肉將五臟包裹起來,護住要害,委實難以想象。

但眼下已容不得他遲疑,這印度人如附骨之疽,盤身而上,實在滑溜的厲害,像是條泥鰍。

唐斬雙手扣爪,連爪連探,想要將對方擒住,但五指落下,勁力卻被那金剛一般的皮肉筋骨反彈開來。

眼看苦行者已到自己的肩頭,形勢已萬分兇險,唐斬冷笑一聲,雙手忽的調轉扭曲,彷彿擺脫了關節的鉗制,自前往後擰轉了一圈,兩指已探向苦行者雙眼,另一手攥成鳳眼,勁如箭矢,點向對方咽喉。

“咦!”

苦行者只來得及驚咦了一句,人已忙閃身後退,同時不忘在唐斬背後落下一拳。

背後一痛,唐斬喉嚨裡登時嗆出一口血來,腳步踉蹌一轉,已扭頭看向那苦行者,翻開的右手來,多了一顆左眼。

他擡手再一抖,眼珠飛出,被苦行者接入手中。

一眼被摘,苦行者神色不變,既不喊痛也不驚怒,而是用僅剩的獨目非常認真的重新打量了一遍唐斬,同時做出一個驚人的舉動。

他居然將自己的眼珠吞進了肚子,一邊面無表情的嚼着,一邊說道:“想不到你居然還懂得古瑜伽術,果真不凡,既然如此,我也不再藏拙,原本是爲了對付那些人造人準備的手段,今日便由你首試。”

苦行者說話的同時,頭頂灰白的頭髮竟肉眼可見的變黑,變得濃密,蒼老的身體更見冒出濃郁生機,他好像在變得年輕,返老還童。

唐斬嚥下嘴裡的腥甜,非但不驚,反而長大了嘴,滿臉怪笑的“哇”了一聲。

這一幕他可是有些熟悉。

那猿王的幾個階段,不就是如此異常變化麼。

苦行者這時說道:“那隻類人生物,我吃了它一半的血肉,也得到了它一部分的生機。”

唐斬驚喜無比的鼓掌道:“好說,不妨告訴你,類人生物我這雙手也殺過一隻,雖然動手的不是我,但我一直幻想着再與你們交手一次。”

在他眼裡,這苦行者已與類人生物無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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