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5章 茶肆私見,隱秘威脅

從宮中出來,李牧雲徑直上了自家等候在宮門之外的小馬車。

別的三品大員總是跟着諸多小廝侍衛,馬車也是朱漆華蓋,可他的馬車卻只是一輛青幃小馬車,駕車的是個四十多歲長相十分質樸老實的男人,是他府中的門房。

李牧雲雖然出身貧寒,可如今已經是三品大員,這樣的品階,所領的俸祿足夠他給自己整飭一道華麗的排場,可他沒有,他的衣裳只有兩套官府和兩件顏色樸素的長袍,他也沒有高壯的護衛小廝,每次輕車簡從,比那些四五品的官員還要清正。

因爲這份清正,李牧雲在朝中官聲極好,更是得皇帝的看重,想要巴結拉攏他的人不在少數,可他不僅絲毫不動心,態度也並不尖銳,所有的示好被他不動聲色的擋了回去,片葉不沾身,也從不給自己結任何仇敵,這在大周朝堂之上,是十分不容易的。

深秋的天氣一日比一日寒涼,李牧雲身上只穿了一件單薄的長衫,因爲本來就瘦的關係,整個人愈發顯得清瘦纖弱,他將有些發冷的手曲在袖子裡,等捂得暖和了方纔拿出來,又將袖袋之中裝的一本奏摺謄抄拿出來看。

這份謄抄是成王今日上上去的,後來皇上看過,直接讓人將謄抄一式兩份送到了他和鄭白石的手上,晉王府的案子雖然暫時斷在了坤寧宮,可是成王言辭激烈,仍然覺得朱於成的死分明是畏罪自殺,而朱於成背後必有人在唆使!

一旦揪出這個人,晉王府的屍骸案必定會真相大白,不僅這樣,成王還提起了去歲的晉王案,或許已經定案的晉王謀害瑾妃案還有不爲人知的內情——

這份摺子猶如大石投入了平靜的湖水之中,頓時引起了朝堂之上的一片譁然,去歲的晉王案本來是皇帝逆鱗,這摺子一出,衆人都以爲皇帝必定大怒,可叫衆人意外的是,皇帝竟然十分平靜的將成王所言看了進去。

據聞皇帝沉思良久,大抵也是想到了自己的長子和最寵愛的瑾妃之間不至於像外界傳言的那般不堪,最終,他將摺子給了李牧雲和鄭白石。

這意思很明顯,成王所言並非沒有道理,他二人需要細細思量。

李牧雲揉了揉眉心,他的年紀不算太老,樣貌亦十分清俊,書生氣頗重,可大抵笑的太少,身上透着一股子老學究似的沉悶肅穆,彷彿在古籍經典之中浸淫的太久似的。

他再度看了一眼手中的摺子,眼底閃出明滅不定的光。

難道,晉王的案子真的要被翻出來了嗎?

李牧雲將這份謄抄重新放進了袖袋之中,一雙眸子微微閉着,靠在車壁之上假寐,他的性子溫和,擅長不動聲色,如果像,雖是可以讓自己成爲最不起眼的那個,這一點上,便是他的半個師傅……沈毅都做不到。

李牧雲腦海之中浮現了第一次見到沈毅的樣子。

他穿着一身醺色的官服,整個人好似一柄利劍似的從外面的天光之中走進來,他一雙眸子亮的逼人,笑意卻猶如清風拂過山崗,一下子將大理寺公堂之上的陰霾都驅散了開,在這個堆滿了大周最爲險惡殘忍的兇案卷宗的地方,每個人多多少少都越來越剋制越來越壓抑,可沈毅不會,他是一柄無往不利的劍,劍身精鐵打造,就算斬過再多的兇犯,只要將血拭掉,那劍身仍然精光鋥亮,罪惡的膿血不會在劍身之上留下半分污濁晦氣。

過剛易折,李牧雲心底嘆息了一聲。

沈毅可以斬盡天下所有的平民囚犯,可一旦觸及皇家……

即便是精鐵的劍身也禁不住生出了裂紋。

這個世道只有皇權沒有天理啊,連律法都是天家之物,沈毅的權力是皇帝給的,他是怎麼想的,竟然會想在晉王案中力挽狂瀾呢……

李牧雲嘴角牽了牽,看不出是嘲諷還是苦澀。

“咯噔”一聲,馬車忽然停了下來,李牧雲緊閉的眸子猝然睜開,素來不顯山露水的眼底閃過一絲暗芒,不對,從宮門口到自己的府宅,需要兩盞茶多一點的時間,現在明顯距離自家的宅邸還隔了三天街的地方,馬車爲何停了?

精確的認知讓李牧雲背脊一挺,就在這時,車簾被人一把掀開,魯霄帶笑的臉出現在了李牧雲的眼底,一看到魯霄,李牧雲便知道了來者是誰。

“李大人,我們王爺想和您說幾句話,請您去前面的茶肆吧。”

天色已經暗了,這條街偏僻冷清,尋常也不見幾個人,卻是他回家的必經之路。

對方是成王,他沒有理由拒絕,李牧雲淺吸口氣,彎身出了馬車。

茶肆冷冷清清的,因爲清場的關係,連掌櫃和夥計都不見了,燕麒一個人坐在大堂最靠裡的小雅間之中,一道簾絡隔絕了外間所有的目光——

李牧雲掀簾進來的時候,帶着一片秋日的澀冷。

“拜見王爺,讓王爺久等了。”

李牧雲行禮,而燕麒正在慢條斯理的煮茶,看着這樣的燕麒,李牧雲眼角顫了顫。

這實在是太違和了,燕麒一雙鳳眼上挑出邪肆的不遜,而他時常掛在眼底的桀驁之氣,更叫他顯得凶煞悍狠,這樣的他,此刻正將精巧的白瓷茶具握在掌心,輕而仔細的撥弄着滾水,當一杯清冽馥郁的茶湯在他手下成形的時候,李牧雲簡直要懷疑茶湯裡面會不會下了毒。

“李大人不必多禮,李大人總領大理寺,這一年來實在是辛苦了,本王便是再等一二時辰也是值得的,請入座——”

燕麒說完,將第一杯茶放在了李牧雲面前。

李牧雲落座,提起來的心因爲燕麒這一番開場白更顯忐忑。

他冰涼的手指握住茶盞,灼燙的感覺滯後了片刻才變成痛感,李牧雲縮了縮手,“不知今日王爺特意在此等候,所爲何事?”

燕麒微微一笑,先抿了一口茶湯,然後才面露滿意之色。

“本王不常煮茶,又要分茶又要洗盞的,實在是婆媽的很,不過偶爾嘗試一二,味道竟然不差,李大人也嚐嚐?”

李牧雲的性子就是這點好,他端起茶盞來,當真嚐了一口。

“是,馥郁回甘,幽微綿長,很不錯。”

燕麒頓時愉悅的笑了,他擡了擡下頜,示意李牧雲的袖袋,“父皇給的摺子謄抄?”

李牧雲背脊一直,點頭,他知道,燕麒要切入正題了。

果然,燕麒下一句問道,“李大人怎麼想?”

“王爺說的不無道理,只是……眼下缺少證據,朱於成的死乃是自己所爲,並非幕後之人滅口,那萬喜沒有說出什麼實在的話,要想繼續查,有點難。”

這是意料之中的答案,燕麒笑意不減,“李大人想不想做到更高的位置?”

李牧雲面上波瀾不驚的,只苦笑一下,“如今下官已經很滿足了,更高的位置……還不敢想……下官,亦並非有大志之人。”

李牧雲出身不高,能有今日的官職,除了他自己能力好,運氣也是十分關鍵的,然而運氣這個東西,在京城繁複錯節的世家勳貴面前,在朝中黨派林立的權利傾軋面前,到底還是有些乏力,他現在的位置再往上,要麼皇上忽開天恩,要麼,得有個得力的靠山。

而他是個沒有靠山的寒門直臣,即便皇上開恩,上面的人又有誰願意給他挪位子呢?

燕麒笑了起來,笑音淳淳悅耳,他說,“李大人可不是這樣容易滿足的人。”

李牧雲愕然的擡頭看燕麒,似乎不知他何出此話。

燕麒笑,“若李大人當真無大志,去歲,又怎會一道摺子將沈毅拉下馬呢?”

李牧雲握着茶盞的手指迅速的抖了兩下,他指節一下用力到泛白,緊緊握住了那已變溫熱的茶盞,“去歲……”

“嗯?”燕麒好整以暇的看着李牧雲,自然沒有漏掉他細微的變化。

李牧雲深吸口氣,“去歲晉王的案子,王爺應當是知情的,沈大人連續幾次密見晉王,亦從不記錄晉王所言,回了衙門,毫無理由的爲晉王開脫,此舉不僅是我,整個大理寺衙門上下,都對他生出了懷疑。”

燕麒笑了笑,“生出懷疑,和上摺子揭發是不一樣的。”頓了頓,燕麒看着李牧雲道,“說起來我還真是有些好奇,你那摺子上面到底寫了什麼?父皇不可能隨便採信你的話。”

李牧雲背脊挺的更直了,卻垂着眉眼道,“殿下不信皇上的判斷?”

雖然垂着眉眼,可是透過嫋嫋的茶湯水汽,燕麒還是能看出李牧雲面上的執拗,他的臉型線條十分的流暢柔和,然而他的山根凹陷,眉骨突出,此刻即便看不清眼底的暗芒,依舊能傳達出一種執拗堅韌的銳利,他不是隨便屈服與權威的人。

燕麒“哈”的一聲笑了,“李大人隨隨便便就扣了這麼大一頂帽子,真是叫本王有些害怕啊,李大人從大理寺少卿成爲大理寺卿,用了短短不到兩年的時間,其實還要多虧了沈毅,沈毅從前對你的看重大家有目共睹,所以你的摺子上去,別說父皇了,便是我們這些沒看到摺子的人都立時信了。”

頓了頓,燕麒道,“這一年,可曾夢到過他?”

李牧雲緩緩擡起眸子,目光坦然的看着燕麒,“沒有。”

燕麒又“哈”的一笑,“你真是越來越叫人欣賞了,難怪連東宮都對你起了興趣。”

李牧雲眉頭微皺,彷彿不知此話何意,燕麒卻笑道,“鄭白石的腦子顯然沒有你好用,他想爲太子拉攏你,卻也不想想,太子的前岳父死在你手上,太子就算不介意,只怕皇后也會不喜,雖然……沈毅的命在皇后眼底也如草芥。”

李牧雲面上冷沉如水,一副打算以不變應萬變的樣子。

燕麒解釋道,“皇后娘娘……不喜歡任何超出她掌控的人和事,李大人便是這樣的人,太子這麼多年越來越像樣子,然而李大人應該明白,這不是太子的本意,他只是聽皇后娘娘的話而已,這樣懦弱無能的人,李大人想來也不會被說動。”

李牧雲脣角微抿,“議論侮辱當朝儲君,死罪。”

燕麒“哈哈哈”的大笑起來,紅泥小火爐上的茶壺之中還煮着滾水,咕嘟咕嘟的聲音之中,燕麒的笑意格外的狂妄,“這份膽氣,倒是有些像沈毅,然而你比他更適合在朝堂上生存,非要選一個人的話,本王也會選你,不過……”

燕麒拖長了尾音,目光也越來越意味深長,“不過沈毅死亡有些冤枉。”

他話鋒急轉,李牧雲聽到這裡頓時一愣,彷彿沒想到燕麒會爲太子的前岳父說話。

燕麒仔細打量了他片刻,揚脣道,“不要擺出這樣驚訝的樣子,你的一本奏摺,讓沈毅全家被誅殺,本王不信你沒有懷疑過。”

李牧雲雙手握住那茶盞,裡面的茶湯都快涼透了。

燕麒也不着急,拿起那滾水的茶壺,又給李牧雲添了一杯,“你剛纔說的很對,沒有證據,屍骸案便查不個所以然來,或許這案子會變成你大理寺案頭之上的懸案,而去歲的晉王案,晉王是不是被冤枉,沈毅是不是被你揭發錯了,這些……都不會被世人知曉,已經過了一年了,再過個三五年,這個案子會淹沒在塵灰之下,人們很偶然的想起來,只會說晉王和瑾妃有染,皇家竟然出了這樣可笑又荒唐的事,這是你所希望的,對嗎?”

讓一切蛛絲馬跡都隱秘,直到時光爲其蓋上厚厚的遮羞布,等他掌控大理寺數年之後,這個案子只是那浩如煙海的大周要案之中的一個,就算這個案子曾經讓京城掀起腥風血雨,可到了那時,誰還記得誰是冤枉誰是無辜?

李牧雲不說話,面色卻在泛白,他眼瞳急速的顫抖着,又一垂眼皮,將所有的情緒掩了下去,燕麒滿意的看着他的神色,而後輕飄飄的道,“不過本王大概不能讓你如願了。”

李牧雲肩膀一僵,緩緩擡了目光。

燕麒道,“因爲最關鍵的證人,本王找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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