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流蘇從正廳出來時青花已經等候多時,叫她出來這才趕緊迎了上去。
慕流蘇便吩咐青花,讓她將慕老夫人親口承認的免除了慕嫣然晨昏定省,以及統一稱呼宋氏爲宋姨娘兩件事兒很快通知了整個將軍府。這下子,便是慕老夫人和宋氏想要反悔也來不及了。
慕流蘇這才悠悠然回到自己的流雲閣,臉上帶着清淺笑意,顯然是慕老夫人和宋氏的吃癟讓她頗有些心情愉悅。
十五見着慕流蘇回來,難得有些神色嚴肅,擡腳便要上去。
一隻手忽而徑直拽住了自己。
十五回眸,竟是青花。
青花那雙素來兇悍冷冽的眼中,此時直直的看着十五,盈盈宛如秋水動人,竟然帶了他從未見過的悲哀悽婉。
……
正月初七,宜嫁娶,忌上樑。
這日,帝都風頭正盛的少年將軍忽而發出請柬,宴請了諸多京中才子佳人,齊齊到將軍府賞梅。
這事兒雖來的突然,但是絲毫不影響將軍府上人滿爲患。因爲這發出邀請的人,不僅是位列三公之上的驃騎大將軍嫡子,更是南秦一戰名動天下的戰神將軍。
不僅如此,甫一歸京便得了皇帝恩寵免除了跪禮,如此前途無量的人兒,自然少不了人願意結交。
然而慕流蘇歸京之後,總共就參加了兩次宴會,一次是楚清玄的畫舫遊湖,人才到那不久就出了慕婉瑤的事兒,慕婉瑤走了,又出了刺殺一事兒,人便早早離去了,有的人連人影都沒看清過。
而第二次宮宴上,畢竟是皇帝設宴,頗爲拘謹,又出了姬絃音和楚琳琅之間的矛盾以及慕雪琳和李玉竹的鬧劇,更是連個搭話的時間都沒有,如今這賞梅宴,可不就是與這少年將軍結交的大好時機?
賞梅一事兒,說到底不過是個結交的名頭,絡繹不絕的人羣熙攘而至,將軍府偌大的庭院已然賓客滿座。
慕老夫人和宋氏一行人瞪大了眸子,慕恆極少在在京中設過大宴,素來是個清正廉潔的。唯一一次是在柳氏成婚之時,慕恆提過要大辦親事一說,然而慕老夫人嫌棄他取柳氏一個毫無背景的女子丟人,兩人爭吵數句,最後也只是小辦了幾桌了事。
柳氏去世後,慕恆自請常年駐留邊疆,京中人都知道他與慕老夫人因爲柳氏一事鬧得不是如何愉快,再加上慕老夫人和宋氏又是個不會主事兒的,結交的人也就慢慢少了起來。
即便是慕老夫人辦個壽宴,因爲慕恆不再的原因,也沒有多少人過來。
是以,兩人算得上是從未見過將軍府上有這麼大的宴請陣仗。
看着人來人往的錦衣華服的少男少女,慕老夫人暗道這慕流蘇當真是好大的能耐,她和宋氏要求慕流蘇舉行宴會的時候,壓根沒有想到這麼個毛頭小子,竟是讓整個帝都的貴族子弟都慕名來了一半有餘。
看着那這個登門拜訪的賀禮堆得如同小山一般,慕老夫人更是笑的合不攏嘴。
宋氏看在眼裡,卻是暗中咬牙,在她看來,慕流蘇不過是佔着一個將軍府嫡子的身份才吸引了這麼多人,若不是柳氏那個賤人生出了慕流蘇這個孽障,這些人脈,那就是屬於慕霖平的。
……
李毓秀剛剛被人領至庭院,便見着梳着溫婉墮馬髻的慕嫣然對着自己盈盈而,她笑發間別了一支紫金鏤空碟翼髮釵,垂着精緻的紫色瓔珞。
一襲精緻的鵝黃色雞心領祥雲刺繡綺羅裙,腰身盈盈一握,束了一條煙紫色的綾羅帶。
本就是個美人胚子,再這麼略微一裝扮,更是美豔若桃李。
對比之下,將軍府上原先還以美貌聞名的慕婉瑤便是遜色不少。
李毓秀眼前一亮,徑直走到慕嫣然身邊,開口喚了一聲:“嫣然姐姐。”
慕嫣然在宮宴上便與李策李毓秀二人相談甚歡,後面李毓秀更是幫理不幫親,出言教訓了李玉竹在慕嫣然心裡自然是好感度極高的,後面李玉竹道歉離去後,她也親自向李毓秀道了謝,兩人相見恨晚,便依着年歲姐妹相稱。
她對着李毓秀溫婉一笑,正欲開口,李毓秀忽而說了一聲:“今日哥哥隨父親進宮去了,若是回來的時候時辰尚早,他再過來。”
慕嫣然微微一噎。她並未想問李策的事情,身爲閨閣女子,她對男子的事情素來不關注。只是聽李毓秀這麼一提及,她不得不應答到:“你們能來,倒也是流蘇的榮幸。”
李毓秀梗着脖子道:“我不是爲了英武將軍而來,我是爲了嫣然姐姐來的。”
慕嫣然雖然深知李毓秀是個才華橫溢的女子,但是很顯然她在人情世故方面處理得並不如何,如此直白的說話方式,很多時候會惹來麻煩。
但是顯然這不是出言提醒的時候,她只能低聲笑了笑:“毓秀妹妹可小聲些,若是讓旁人聽見了,該是看流蘇的笑話了。”
李毓秀皺眉想了想。心裡也覺得可不是麼,請來的人居然是衝着另一個人來的,對慕流蘇影響似乎的確是不那麼好。
慕流蘇是慕嫣然的嫡親弟弟,她總不能讓人影響不好。
李毓秀想了想,點點頭:“都聽嫣然姐姐的。”
庭外忽而傳來一聲通報聲“公主駕到。”
一道倩影帶着兩位宮婢腳步輕快的邁了進來。她穿着水粉色的宮裝,梳着靈巧動人的雙平髻,發間點綴着些許玉石裝飾,嬌俏動人。
楚清菱一來,周圍的的人便欲過來行禮,她隨意的揮揮手說:“今兒是流蘇哥哥的賞梅宴,本公主與你們都是客人,不用講那這個宮裡的禮節,通通都免禮吧。”
話落,她也不再多說,徑自對着慕嫣然歡喜而去。
“嫣然姐姐,清菱來了。”
慕嫣然也迎了過來,看着她也是面露喜色:“知道清菱公主要來,卻是沒料到你來的這般早,往日裡不是說公主喜愛懶起的麼。”
楚清菱聽她這麼一說,臉上剎的飛上幾抹嫣紅,她身後的兩名宮婢也是掩脣輕笑。
公主往日自然是懶起的,然而今兒可是英武將軍的宴會,公主如此歡喜英武將軍。自然是特意起早了,盛裝打扮而來的。
楚清菱面上羞赫,自然是滴溜溜轉了眼睛轉移話題:“毓秀姐姐,你也來這麼早嗎。”
李毓秀打量了她一眼,卻是微微一皺眉,吐字清晰的問道:“公主你的臉好紅,是不是生病了。”
……
慕流蘇從流雲閣出來的時候,徑直先去了梅花林。
慕老夫人和宋氏忽然請她舉行宴會,必然會有貓膩,如此多京中貴族子弟,總歸不能出了差錯,她便想趁着如今時辰尚早,先行去梅林看看。
人未至,便已經嗅到陣陣梅花香味,沁人心脾,芳香四溢。
此時正月光景,恰是梅花繽紛怒放之際。
蒼勁嶙峋的樹幹上延伸着形狀清癯的梅花枝條,或披靡直上形似刀鋒,或蜿蜒逶迤宛若游龍。枝條上,便是荼靡的梅花春色。
紅梅豔如朝霞,白梅若皚皚瑞雪,還有仿若翡翠澄澈的綠萼梅。
疏枝綴玉,雲蒸霞蔚,
微風拂過,便有馥郁梅香泠然入鼻,恍惚間,也有寒梅縹緲墜,風韻灑落,零落成泥。
饒是慕流蘇見着此情此景,心中也是難得的升騰處幾分異樣情愫,看着那一株蒼勁梅樹,油然升騰出一種飽經滄桑依舊凌寒獨放的錚錚傲骨之感。
然而令慕流蘇沒想到的是,梅林竟然還站了一個人。
那人長身而立,三千墨發以紫絛髮帶整齊束着,散落肩頭的髮絲迎風逶迤糾纏,已然點綴了些許瑩白花瓣,一身華貴精緻的絳紫色長袍,衣襟衣襬處都以華貴金絲勾勒了栩栩如生的魚鱗錦繡紋。
一張精雕玉琢的泠然面孔,軒眉長挑,明明溫潤至極的眸色卻又滲染着幾分深邃無疆,鼻若懸膽,薄脣勾勒挑着幾抹笑意。
芝蘭玉樹人,傾世輔國才。
竟是沈芝蘭。
沈芝蘭就那麼靜靜的站在一株豔麗若血色的紅梅之下,微風吹着赤色的紅梅洋洋灑灑舞了天地,他隔着紛擾凋零的梅花雨,絳紫色衣衫在滿地荼靡豔色中凌空搖曳,如此豔色,竟是沒有絲毫大紅大紫的俗氣,反而透出豔麗至極的和諧。
宛若一副流動的絕美畫卷。
景美,人更美。
……
沈芝蘭面容平靜,眸色溫潤的看着慕流蘇,明明他並沒有露出笑意,卻平白讓慕流蘇在三月的寒風中,陡然覺察到了幾分久違暖意。
他輕輕的說了一句:“你來了。芝蘭等你好久了。”
慕流蘇有一剎那的呆愣,很顯然她也想不到怎麼如此晨曦時刻,在這梅林之間,居然會遇到了沈芝蘭,更讓他震驚的是,他言語間的意思竟是說他在這裡等着她?
慕流蘇下意識的多了幾分警覺意識的看着她,然而從沈芝蘭眼中,她竟是沒有看到半分的危險與威脅。
隔着泠然幽香的梅花雨,就宛若隔了山長水遠。
他眼中神色,也委實像極了見到久違的故人之際流露出的,久別重逢的恍惚平靜。
慕流蘇眸中難得的透出幾分茫然神色,她看着沈芝蘭,眼中宛若有茫茫大霧朦朧困惑,就那麼瞪大了眸子,也靜靜的看着他。
心中忽而有奇異的熟悉感蔓延開來。
慕流蘇眉眼間恍惚越盛,原主的記憶裡除了知道沈芝蘭是個難得的輔國人才,也沒有其他多餘印象,而前世她也從來見過沈芝蘭,可是,這種從骨子裡透出的熟悉感,到底是哪裡來的……
慕流蘇看着沈芝蘭。
沈芝蘭也在靜靜看着慕流蘇。
眼前的少年面若皓月,一雙英氣至極的眉,往日裡一貫燦若星子的眸子,此時安靜看着他的時候,竟是帶了幾分恍惚惑色,而她發愣的時候,一若記憶中那人一般微微張開着櫻色的脣瓣。
沈芝蘭心中,不由自主的猛然一跳。
……
他忽而邁步而去,迎着紛飛灑落的梅花花瓣,踏着滿地芬芳,步履匆匆卻又有分幾踉蹌模樣,竟似極了一個帶了歡欣之意的少年模樣。
他站在慕流蘇身前,絳紫色衣袂翩翩起舞,衣襬上的魚鱗波光粼粼,方纔還平靜宛若千年寒潭的一張俊顏上,此時竟是忽然露出一抹了然笑意。
那雙素來深沉不辨神色的黑色眼眸中,帶着失而復得的盛大情愫。
原本靜謐的梅林,忽而迎着染了梅花清香的微風傳一聲少年歡欣至極的輕然一笑。
“流蘇,我終於,找到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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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你們選姬絃音還是選沈芝蘭,爲啥我兩個都想要啊啊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