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話說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沈青桐的名字如今已經上了皇室玉牒,縱然沈家出事,她會被波及議論,但那些實際性的後果卻是早就不必她來承擔了。
沈青音想以區區一個寧舒郡主做導火索——
如果她能以寧舒郡主生母的身份置身事外的話,那沈青桐這個昭王妃就更是不必受到沈家人的連累了。
皇帝今天公然訊問此事的目標明顯不在沈老夫人,但既然這件舊事被扒了出來,西陵越又就勢施壓,他就不能視而不見了。
“去!把周氏提進宮來問話!”皇帝黑着臉道:“京兆府尹順便派人過去,把鎮北將軍府的一干人等全部圈於府內,暫時不準任何人擅自出入!”
“是!”內侍領命下去傳旨,京兆府尹也告退下去安排。
殿內的衆人暫時無事。
西陵鈺黑着一張臉,一會兒瞪一眼衛涪陵,一會兒又嫌惡的看沈青音一眼。
以前他雖然和西陵越水火不容,但是現在他卻沒有順勢去踩沈青桐一腳的心思,畢竟——
他自己府裡出的這些事情已經夠叫他焦頭爛額的了。
西陵豐一向不主動挑事;
齊崇沉默不語;
而裴影鴻又純粹是插科打諢過來瞧熱鬧的……
皇帝暗暗的環視一圈,卻赫然發現自己的手裡居然就沒有一把合適的刀用來劈這第一刀。
他心中頗多不快,忍了又忍,最終也還是不能任由沈青桐將此事糊弄過去的,於是輕咳了一聲,清了清嗓子,衝着下面的衛涪陵道:“衛氏,早前民巷大火,京兆府已經報了你的死訊上來,如今你卻又安然無事的再度出現……此間種種,你如今作何解釋?”
衛涪陵自然是要拉沈青桐下水的,之前她和沈青桐純屬是看對方不順眼,並且又積攢了私人的過節,但是今天,在親眼見到齊崇和沈青桐之間的“互相維護”之後,她的心裡就更是哽了一根刺——
即使這些年裡她從來就沒真正的愛過齊崇,但是打從心底裡還是給這個男人的身上打下了烙印,這個男人當是一心一意屬於她的,她可以利用甚至拋棄這個男人,卻從沒想過有朝一日齊崇可以從她編織的情網裡跳出來。
更何況——
沈青桐還不合時宜的涉身其中。
衛涪陵心裡冷笑一聲,就起了惡劣的、玉石俱焚的心思。
於是,她直接擡眸迎上皇帝的目光道:“方纔沈青音不是都已經說得很清楚了嗎?寧王朝三暮四,我與他實在過不下去了,於是就想趁着寧舒的週歲宴上設一個局,金蟬脫殼,當時我也正苦於沒有萬全之策,不想昭王妃居然暗中找到了我,說願意助我一臂之力,雖然當時我也有疑惑她爲什麼會主動幫我……當時事發的經過想必皇上也都是記得的,因爲昭王妃答應做我的內應,所以我在挾持了陛下之後就順勢提出要交換她做人質,因爲她的配合,我就很順利的脫身了。後來昭王妃又借住她孃家妹子做掩護,將我藏在了顧巖澤大人府邸對面的哪座宅子裡,她說等着等着風聲過去了纔好送我出城……”
說話間,她倒是沒有指名道姓,卻是意味深長的側目看了齊崇一眼。
那意思,很明顯。
皇帝還沒說什麼,卻是西陵鈺被一股子綠雲罩頂的恐懼感威脅,他氣急敗壞的上前一步,指着齊崇和沈青桐道:“你說是他和昭王妃合謀算計一起從本王的眼皮底下擄走了你?”
衛涪陵的那些指控,很有力度,糾其原因,重點就在於當時她要求用沈青桐去換皇帝的那個環節。
雖然當時她是居心不良,想拿沈青桐做人質去威脅西陵越的,跟齊崇半點關係也扯不上,但也真是歪打正着,有了中間那個環節的下插曲,反而叫她如今紅口白牙指證沈青桐的那些話都變成了有跡可循。
衛涪陵冷笑一聲,不置可否,但是看在西陵鈺的眼中就等同於默認了。
那一刻,他是極憤怒的。
可是——
一旦印證了這一點,又幾乎等同於是親自坐實了自己腦門上扣上的那頂綠帽子。
所以,即便這一刻他恨不能親手掐死了齊崇,最終卻是咬牙忍了,沒有直接質問齊崇,反而調轉矛頭,直接衝着沈青桐去了。
“沈青桐!京城重地,天子腳下,你居然當着父皇和本王的面玩這種花樣,當衆的戲耍我們,你這個女人,簡直罪該萬死!”他霍的轉頭,指着沈青桐,咬牙切齒,幾乎是一個字一個字的從牙縫裡擠出來的。
衛涪陵瞧見了,脣角就勾起了一個諷刺的弧度,只等着看好戲。
面對這樣的指責,沈青桐面上的表情卻依舊雲淡風輕,不緩不徐。
她挑眉,那種譏誚的神情溢於言表,慢慢地開口說道:“這麼些年,寧王殿下是被這個女人戲耍是還不夠嗎?她怎麼說你就怎麼信?”
西陵鈺見她如此,越發氣惱:“你——”
沈青桐卻沒給他開口的機會,緊跟着又是話鋒一轉道:“也是,反正騙你就只要一句話的事兒,如果換做是我,我一定會將你玩弄於股掌之間,毫不費力的!”
“你說什麼?”西陵鈺已經在控制不住的怒吼了,雙目圓瞪。
衛涪陵立刻冷笑:“昭王妃,我知道你一定會極力否認的,怎麼,你這是敢做不敢當嗎?”
沈青桐道:“我不與你逞口舌之快,你如今不過一個將死的囚徒,你不甘心孤身赴死,想拉我做墊背的,自然是什麼話都敢說的,激將法隨便你用,橫豎你方纔說的這些本來就都是子虛烏有的事,我不認識——”她說着,就更是成竹在胸的直視案後的皇帝道:“無憑無據的,陛下難道會信你而不信我?”
這麼一來,就等於當場擺了皇帝一道。
衛涪陵說的話,就算邏輯再嚴謹,再如何的有跡可循,說到底也是口說無憑的。
被她這麼一堵,皇帝的臉色就青一陣白一陣,有話也不能說了。
他冷着臉發問:“衛氏,你所言之事,又和憑證?”
衛涪陵面上一片坦蕩,並無懼色:“這麼大的事,誰讓我的手上留有確鑿的證據?橫豎我就是一個將死之人,陛下若是不信,就只當我是隨口一說好了!”
攻心之術,她還是相當擅長的。
皇帝眼底的眸色深了深。
然後跪在後面的那個禁軍校尉就開口說道:“皇上,奴才奉旨前去請昭王妃入宮的時候,昭王妃和南齊太子殿下,還有這衛氏的確都在一處!”
皇帝一直沒對齊崇發問,他仍是針對沈青桐:“這你怎麼說?”
沈青桐道:“衛氏方纔也說了,她藏身的地方就在我堂妹夫家的對門,今日我原是要去顧巖澤顧大人府上串門子的,途徑前面那條巷子的時候聽見裡面有人打鬥,偏偏被伏擊圍剿的人又是南齊太子。臣媳雖是一介婦孺,卻也知道齊太子是父皇的貴客,若是叫他在咱們大越的帝都之內有所損傷,顯然不妥,這才趕緊讓侍衛前去幫忙的。”
她這麼解釋,要是合情合理,顧巖澤家就在那附近,而且衆所周知,這個昭王妃雖然人緣不好,卻唯獨和沈青羽關係尚可,沈青羽甚至還去昭王府走動過。
事情瞬間就變得棘手。
皇帝突然就不做聲了。
衛涪陵咬咬牙,剛要繼續施壓,這一次卻是西陵越開口問道:“齊太子身上的傷是怎麼回事?瞧着您的臉色不大好,傷得很重嗎?”
說話間,他就自然而然的走過去,執了沈青桐的手問道:“你沒傷着吧?”
言語和眼神之間都極盡關切。
齊崇就坐在旁邊,他走過來的時候,目光微微斜睨,兩個人的視線碰撞,齊崇就看到他以口型示意,極快且簡短的說了句:“馬上出宮!”
那一瞬間的交流,又藉着沈青桐遮擋,就是跪在地上的衛涪陵和那個校尉都忽略掉了。
“我沒事!”沈青桐輕輕的搖頭。
西陵越就道:“一會兒我叫太醫給你看看!”
兩個人,你來我往,旁若無人的小聲說了兩句話。
那邊齊崇已經若無其事的站起身,衝着案後的皇帝拱手道:“越皇陛下,我不知道涪陵那些話到底是什麼意思,如果她有暗指小王有在她的諸多事情之中有所牽連的話,這些所謂的牽連小王卻是無從說起的,但如果說到今日之事——原是一早有人送了口信去驛館,並且給了小王一所宅院的地址,請小王過去見一面,小王應邀前往——”
他說着,卻突然手捂住腹部的傷口,身子有些不穩的晃了晃,後又繼續道:“當時我在那宅子裡見到了涪陵,她畢竟是我南齊皇族出來的人,起初我一則震驚,二則也沒想到要防備,也是莫名其妙的別她刺了一刀……”
他話到這裡,衛涪陵突然心虛的把手指往袖子底下縮了縮——
她手上沾的血跡已幹,一直沒來得及洗淨。
齊崇說着,就越是眼神迷離,看着很不對勁:“後來……後來就有弓箭手在……”
終於,話沒說完,人就搖搖晃晃的一頭栽了下去,雙目緊閉,呼吸急促。
“齊太子!”有人驚呼一聲衝過去扶他。
殿外他的侍衛聞訊衝進來,一看他這樣子,就是勃然變色。
沈青桐使了個眼色,瞧的卻是一旁看熱鬧的裴影鴻。
裴影鴻可不敢不給她面子,當即咋咋呼呼的指着他的傷口叫道:“是那傷處中毒了吧?可別讓南齊太子死在這裡啊!”
這御書房中,瞬間亂成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