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卿凌想着,娶側妃的事情已經發酵了幾日,而且,外頭的流言也說她不能生育,此次傳召她入宮,應該是休棄一事了。
她問了其嬤嬤,今日或者昨晚宮中的人可曾來過。
其嬤嬤道:“穆如公公親自來了一趟。”
那就對了,應該是皇上再問準了楚王的意思,娶褚家的女兒,是他心願所至,他怎麼會不樂意呢?
元卿凌心裡坦然,既然皇家要休棄她,一定會給她足夠的賠償,讓她以後不至於爲生計發愁,再不濟她也有欠條一張,相信這欠條能爲自己換一所小房子。
帶着終於解脫了的心情,她踏上了馬車。
在宮門口,她掀開了馬車的簾子,看着那一望無盡的金色琉璃翹角飛檐,心裡想着,這或許是她最後一次入宮了。
她心裡,便有說不出的歡喜和自在。
帶着這種心情,她下了馬車步行去御書房的時候,也用美好的心情觀看宮中的景色。
北唐的皇宮確實很美,不是那種江南亭臺樓閣的優雅,北唐皇宮是大氣磅礴的美,高塔佇立,殿宇恢弘,圓柱刷了金漆,皇權的威力,無處不彰顯。
來到御書房門口,便見一人從裡頭走出來。
此人身穿青色儒服,官帽上嵌紅寶石,大約六七十歲,鬚髮花白,臉頰不藏肉,顯得面容乾癟瘦小,但是眸光卻十分銳利,他走出來的時候,隨意一揚眸,落在了元卿凌的臉上,便彷彿兩道電光掃射,元卿凌竟禁不住感到震懾。
此人她認得,是當朝的褚首輔,手握北唐半壁江山,一人之下萬人之上。
褚首輔的眸光在元卿凌的臉上凝了大約一秒鐘,便轉開了,他沒上前打招呼,而是從左側的迴廊走了。
只是定在元卿凌臉上的那一秒,彷彿高山流下的雪水,且是滲透着絲絲冷血。
元卿凌從沒見過一個人的眼光會如此嚇人,就那麼一眼瞟過來,卻彷彿千軍萬馬。
難怪靜候會寧可犧牲自己的女兒也要巴結褚首輔了,可當初是誰給他的勇氣,讓原主元卿凌奪了人家看中的親王?
靜候也有梟雄的心啊,可惜,他卻沒這個實力。
落敗之後,梟雄變作夾着尾巴的喪家犬。
正想着,穆如公公走了出來,他的臉色有些蒼白,可想而知,方纔裡頭大概也不甚愉快。
“王妃來了?進去吧,皇上等着您。”穆如公公道。
元卿凌福身便進去了。
明元帝坐在龍椅上,手裡捏着兩顆玉石圓珠子,見元卿凌進來,他慢慢地放下,身子顯然有些鬆弛,元卿凌看到這個動作,猜測他方纔是處於高度緊張中的。
“兒媳參見父皇!”元卿凌上前下跪見禮。
“起來!”明元帝的聲音透着幾分蒼乏無力。
“謝父皇!”元卿凌站起來,垂手立於一旁。
明元帝盯着她,“朕記得那日問過你,你對老五娶側妃一事並不持反對的意見,是嗎?”
元卿凌道:“是,兒媳樂見其成。”
“樂見其成?”明元帝的聲音越發嚴厲,“朕命穆如出宮去問老五,老五卻說你堅決不同意,他顧念你的感受,免得夫妻失和,惹人笑話。”
元卿凌傻了,宇文皓你到底搞什麼?
“兒媳沒有反對啊。”元卿凌急忙辯解,“此事王爺壓根沒問過我的意思。”
“你是暗指老五不尊重你嗎?”明元帝的聲音更加陰沉了。
“不是,不是這個意思。”
這和她一路如果所想相差太遠了,她本來以爲只需要確定地回一句兒媳沒有任何意見,然後等着休書一下,她就收拾包袱走人,畢竟,外頭的傳言都是爲她下堂做鋪墊的。
“穆如公公得到的答案,是你以才入門一年爲由,不該這麼快納側妃,朕記得你也承諾說會很快讓爲皇家誕下子嗣,你的話,前後矛盾,到底是什麼意思?”
元卿凌百口莫辯。
當時回說很快就會生下孩子,不過是因當時的氣氛烘托,她說了該說的話而已,哪裡想過後續的事情?
“你到底是同意還是不同意?”明元帝厲聲問。
元卿凌張嘴,一句同意就在嗓子眼上,穆如公公卻道:“王妃慎言,莫要犯了欺君之罪也不知道。”
元卿凌哭笑不得,欺君之罪?
但是,她怎麼回答纔不是欺君之罪?同意不同意,都犯下了欺君之罪。
穆如公公提醒道:“王妃當時說同意,是爲了王爺延綿子嗣,是吧?可若王妃一年之內生下皇子,那就不擔憂這點,是不是?”
“這……”元卿凌愁白了後腦勺。
說不是,那豈不是當初說要給皇家延綿子孫是空口白話,事關子嗣,確實能定一個欺君之罪的,畢竟人家是皇上。
可若說是,豈不是等同默認她不同意楚王娶褚家二小姐?那褚家不得把她活剝生吞了嗎?而且想必靜候已經去給褚首輔說過願意下堂求去的事情了,這樣一來,靜候是自打嘴巴,那這個孃家,大概她以後也沒辦法回了。
元卿凌心底驟然升起一股怒火,宇文皓,你她孃親的不想娶,爲什麼要拿我來做擋箭牌?你躲在一個女人身後,你倒是有理了?
“啞巴了嗎?”明元帝的聲音劈頭就襲來。
元卿凌只能慢吞吞地道:“父皇恕罪,兒媳……其實不願意王爺這麼快就娶側妃。”
明元帝哼了一聲,“那你還說得那麼大方,說你同意此事?”
“兒媳怕犯下嫉妒之罪。”元卿凌慚愧地道,心裡早把宇文皓痛罵一百遍。
“女人心思,朕豈會不懂?若不同意,直接說就是,難道朕還會強行給老五塞一個側妃不成?”明元帝的神色也緩和了許多,語氣也不復方纔嚴厲。
元卿凌看了明元帝一眼,腦子裡忽然迸出一個念頭來,或許,皇上也不願意讓老五娶褚家二小姐的,只是逼到了這份上不得不提一下。
難怪那日她說同意的時候,皇上並沒有真的高興。
而宇文皓以她爲推搪,拒絕了這門親事,皇上反而是鬆了一口氣。
宇文皓落了一個賢王的名聲,而她呢?嫉妒,小氣,心胸狹窄,容不得夫婿娶側妃,既得罪了孃家又得罪了褚家。
難怪方纔褚首輔看她的眼神,那麼的冰冷。
元卿凌心頭的怒火,蹭蹭蹭地直上腦門,一陣陣爆炸開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