睿王府的後院裡,謝安瀾悠然地倚靠着放在屋檐下的躺椅欣賞着天空流動的雲朵。身上早被寧疏蓋上了一件厚厚的狐裘披風,生怕她不小心被凍着呢。對此,謝安瀾很是無奈,自從孫大夫表明了他也沒辦法毫無傷害的解決她體內的赤蝶蠱,整個睿王府上下的人就像是將她當成了易碎的瓷器一般小心的呵護着。連說話的聲音都要低了好幾度。他們總不會至於真的以爲她沒救了吧?身爲病人,她自己都還沒放棄治療呢。
狐裘披風的上面放着一本看了一半的舊書,正是之前從百里家帶出來的那本《神佑公主本紀》。
謝安瀾花了一些時間先將故事給讀了一遍,基本認同了百里胤的觀點。這本書至少有五六成的內容是胡扯的。不過…倒是可以確定,這個神佑公主確實是按照血狐的原型來寫的。畢竟這世上這麼囂張,這麼傲嬌的女人也不容易找到。就是不知道這個男主…血狐那貨不是喜歡禁慾系麼?爲什麼最後卻跟男主在一起了?反倒是將真正的禁慾系男神變成了標準的小言男二?難道是對沒有泡到冷血教官的怨念?
漫不經心地翻到最後一頁。封面內頁下方有一行極小的字跡:本故事純屬虛構,如有雷同實屬巧合。呵呵,這本書該不會是血狐自己寫的吧?
“你這丫頭倒是有定力。”孫大夫從另一邊轉角拐過來就看到正靠着椅子發呆的謝安瀾。雖然是在發呆,但是謝安瀾臉上的表情還是比常人豐富得多。孫大夫看了半晌也沒有看出其中有什麼沮喪害怕絕望之類的神色,倒是真的有些佩服眼前的女子了。不是每一個女人在遇到這種情況的時候都能夠如此淡定自若的。
謝安瀾眨了眨眼睛,笑道:“孫先生,你怎麼來了?”
孫大夫道:“你夫君請老夫每日來給你診脈呢。”
謝安瀾笑道:“哪兒用得着如此麻煩你啊,我沒事呢。”讓一個國手神醫天天來給她診脈,實在是太浪費資源了。孫大夫仔細看了看謝安瀾的神色,道:“近些日子,你應該有感覺了吧?”謝安瀾微微蹙眉,低頭看了看自己被狐裘蓋着看不太出來什麼的腹部點了下頭道:“確實有一些,似乎這孩子越長大,這赤蝶蠱的影響也越大了。”
孫大夫點頭道:“這是自然,那蠱蟲發現有人在跟他搶奪食物,便會奮起爭奪。就會長得很快,它長得越快對你的身體影響就越大。其實...你若是不懷孕的話,這蠱毒對你的影響很有限,有可能一輩子都不會發現。”
謝安瀾蹙眉道:“先生不會也想勸我放棄這個孩子吧?”
很多事情,理智上知道是最恰當的選擇,但是卻並不一定就真的會去選。若是謝安瀾是個醫生,遇到這種情況她也會勸人放棄孩子,以後還可以再生。但是她如今是個母親,或者說即將成爲母親。只要還有一絲的可能,她都不可能放棄自己的孩子。
孫大夫看着她道:“老夫只是想要提醒你們,就算是有解除蠱毒的法子,也要儘快。如果你肚子裡的孩子超過六個月還沒有解除蠱毒的話,你身體或許能撐得住,但是那解蠱之法也有可能失效。”
謝安瀾點了點頭,盤算了一下時間道:“還有時間。”
孫大夫道:“姓陸那小子可不這麼認爲。”
“陸離他……”謝安瀾皺眉,孫大夫道:“他一早就出門去了,好像是去找那個什麼攝政王去了。
謝安瀾眼眸微沉,在上雍皇城她不必擔心陸離會有什麼生命危險,但是宇文策也絕不會輕易將解除蠱毒的法子交出來的。若是雙方鬧得太厲害,最後只怕是百里修得利。不過,幸好現在是在上雍,百里修就算想要做什麼,只怕也是心有餘而力不足。
陸離並沒有去胤安驛館,而是去了西戎的驛館。當然見的也不是百里修,而是夏侯磬。對於陸離的到來,夏侯磬很是驚訝。畢竟前兩日陸離纔剛剛答應給他一些時間考慮。其實大家都清楚,所謂的考慮不過是給夏侯磬時間派人會西戎詢問西戎皇的意思罷了。這才過了兩三天,陸離再一次上門就不得不讓夏侯磬不解了,這麼短的時間就算暗狼的人長了翅膀也不可能飛一個來回啊。
雖然如此,夏侯磬還是熱情的親自將陸離迎進了書房奉茶。陸離讓跟隨他一起前來的葉無情和葉盛陽留在了門外,進門的時候正好看到不遠處走過來的百里修。雖然百里修已經刻意的放慢了步伐,陸離也依然能夠感覺到他的那種急迫和氣急敗壞。陸離側首,對他微微勾脣一笑。百里修眼神頓時一沉,臉色也變得越發冰冷起來。
看來,這個所謂的秘密對百里修來說卻是很重要啊。
“東方公子,不知今日來訪……”夏侯磬打量着陸離,斟酌着道。
陸離淡然道:“百里家和那顆明珠的秘密,我已經解出來了。”
夏侯磬一驚,“這麼快?”他原本以爲,就算陸離拿到了百里家的秘密,總還是需要一點時間的。陸離不以爲然,“九殿下覺得有多複雜?”
夏侯磬輕嘆了口氣,看着陸離道:“那麼…東方公子此來,是爲了……”
陸離道:“我要赤蝶蠱的解法。”
夏侯磬攤手,無奈地道:“公子好像走錯地方了。”他沒有赤蝶蠱的解法,就算是找百里修都比找他靠譜啊。陸離淡然道:“百里修手裡的未必可靠,至於宇文策…就算我真的將這個秘密給他,他也未必就會守約。而且,據我所知,他目前對那個秘密的興趣已經不大了。如果是尋常情況,他應該用來交換一些利益。但是……”宇文策顯然不是尋常人,就算他不想要百里家的秘密了,也不會輕易將赤蝶蠱的解法交給睿王府的。其實睿王府跟宇文策沒有多大的利益衝突,宇文策如此,不過是依然對安德郡主不死心罷了。
但是無論如何,睿王府也不可能拿安德郡主去交換赤蝶蠱的解法。不僅睿王和陸離無法接受,謝安瀾同樣也無法接受。更不用說,如此一來睿王府的顏面就可算是丟的全天下皆知了。
夏侯磬道:“那麼…東方公子的意思是?”
陸離垂眸,淡淡道:“把蘭陽郡主給我。”
“嗯?”夏侯磬有些驚訝地看着陸離,“蘭陽郡主?”
陸離道:“蘭陽郡主在百里修手裡,但是睿王府的人進不了百里修的院子也查不到百里修到底把蘭陽郡主藏到了哪兒。暗狼軍卻可以。”
夏侯磬道:“恕本王直言,本王在此地多日,從未聽說蘭陽郡主在百里修的院子裡。”
陸離道:“百里修自然不會把人藏在百里修的院子裡,但是,九殿下想要找的話,總會有辦法的不是麼?”
夏侯磬沉吟了片刻道:“其實…東方公子若是直接跟百里修交換,他未必不會答應。”
陸離冷笑一聲,道:“我若跟百里修交換了,九殿下又該如何是好?到時候,只怕暗狼軍就要找我的麻煩了吧?”
夏侯磬太低調了,低調的人不少人都忘記了這人手中還握着西戎的精銳。雖然六百暗狼軍在東陵掀不起什麼大浪,但是如果他想要搞事的話,還是很能搞一搞的。從百里家拿出來的東西去跟百里修交換,對百里胤和整個百里家都不好交代。更不利於之後對西戎的計劃。
當然,最重要的一點還是,陸離不相信百里修。
夏侯磬沉默了片刻,擡頭道:“給我三天時間。”
陸離道:“成交,我只要蘭陽郡主,真的,能說話,腦子正常的蘭陽郡主。只要九殿下交人,無論有沒有用處百里家的秘密和那顆明珠我都會交給你的。”
“成交。”夏侯磬深深地看了陸離一眼,沉聲道。
等到陸離帶人離開,樊奕方纔從後面走了出來。夏侯磬問道:“陸離的話信得過麼?”能讓父皇和百里修如此看重的東西必定不會簡單,陸離竟然如此輕易就肯交出來,甚至不用確定蘭陽郡主到底能不能解除蠱毒。實在是讓人覺得有些不真實。
樊奕沉吟了片刻道:“應該信得過,陸離這人雖然心機莫測,但是對陸夫人卻是一心一意。更何況如今還有了孩子,或許…他已經確定了那個蘭陽郡主確實能夠解毒。”
夏侯磬道:“這世上可沒有多少十成十把我的事情。”
“既然如此,殿下爲何又答應他?”樊奕不解。
夏侯磬道:“總要試一試,就算是失敗了,代價也在我們能夠接受的範圍內。如果陸離說的事真的……”
只要他們能夠先於百里修拿到所有的秘密…百里修在父皇那裡的影響力必然會銳減。不過如此一來……夏侯磬想起不久前陸離的話,脣邊露出了一絲笑意。這個睿王府半路認回來的公子,還真的有些意思啊。
陸離帶着人剛走到西戎驛館前院,就被百里修派人攔下了。夏侯磬沒有親自送陸離出來,或許也是猜到了陸離不會那麼快離開。
“東方公子,我們公子有請。”
陸離看着眼前的黑衣男子微微揚了下眉頭,點了點頭沒有說話。
“請。”
比起夏侯磬的書房,百里修的書房顯得陰暗許多。踏入其中,陸離就忍不住皺了皺眉。走到一邊的窗口伸手推開了窗戶。見狀,百里修倒是也沒有動怒,只是看着站在光源處的陸離揚眉道:“沒想到,你竟然真的肯來?”
陸離淡淡道:“國師既然覺得我不會來,又何必來請?”
百里修道:“聽說睿王府來了個神醫?不過現在看來……神醫只怕依然對赤蝶蠱素手無策吧?”
陸離回頭看着他不說話,百里修笑道:“陸兄應該知道,蘭陽郡主現在在我手裡。”
“所以?”陸離問道。
百里修道:“蘭陽郡主可以交給你,你把百里家的秘密和那顆明珠給我。”
陸離淡然道:“我爲什麼一定要跟你交易?你手裡的蘭陽郡主真的可靠麼?是什麼讓你有那種錯覺,覺得一個胤安郡主真的會對你一往情深不惜背叛宇文策?”
百里修臉色微沉,冷聲道:“本公子不需要她的真心。”
陸離道:“你明知道她不可靠卻還是留下了她,就是因爲她手中赤蝶蠱的解法。但是若是夫人因爲她而出了什麼意外,你知道會怎麼樣麼?”
百里修眼眸微沉,陸離道:“如果夫人出了什麼意外,就算是西戎皇親自駕臨,國師也別想走出上雍皇城。”
百里修聞言冷笑,“陸公子這話,是在嚇本公子麼?如今這東陵朝堂,只怕還輪不到你說了算吧?”他現在是西戎國師,不是百里家的七公子。
陸離冷冷地看了他一眼,那眼神彷彿在說,你可以試試看。
百里修靠着椅子,盯着陸離道:“現在可能有辦法解除赤蝶蠱的只有我與宇文策,陸公子不想與我合作,那就是那段與宇文策交易了?你覺得宇文策會提出什麼樣的要求?或者說…陸公子覺得,多一個胤安攝政王做繼父其實也不錯?”
書房裡的氣氛驟地一冷,百里修卻不以爲意,慢悠悠地道:“宇文策跟我可不一樣,陸公子只怕是連讓他走不出上雍皇城的機會都不太多吧。”以宇文策的武功,如果他真的是想要逃走,這世上能留住他的人還真的不多。就算是睿王,也未必能夠十拿九穩。
房間裡沉默了良久,陸離突然問道:“那所謂的秘密,看起來真的對國師和西戎很重要。如果,最後……國師什麼都得不到,會怎麼樣呢?”
百里修的神色瞬間陰鬱起來,“陸公子,看來你是真的不在意尊夫人的命了!”
陸離擡眼看着他,“對國師來說,你自己的利益重要還是我夫人的命重要?”
“……”書房裡再一次陷入了沉默。
宇文策聽說陸離去了西戎驛館的笑意,微微挑了挑眉。
坐在他下手的宇文靜皺眉道:“父王,難道陸離真的一點都不着急?”
宇文策淡淡道:“睿王府有不少名醫,保住謝安瀾和肚子裡的孩子幾個月還是能做到的,他着急什麼?”
宇文靜道:“但是時間越久就越多一份危險,這個道理陸離不可能不知道。而且,他親自去西戎驛館,會不會是想要打蘭陽的主意?”
宇文策冷笑一聲,淡然道:“他想要試試別的法子,本王也不着急。”
宇文靜看了看宇文策有些欲言又止,宇文策道:“有話直說。”
宇文靜道:“今早剛剛收到消息,睿王府派人快馬加鞭去了邊關。不知道是想要做什麼。但是…如今的情形,咱們被困在上雍皇城議和,如果東陵這個時候趁機再對胤安動手,只怕是……”
坐在宇文靜對面的宇文純也難得開口,“堂妹說得不錯,雖然按理說東陵不會在這個時候撕毀協議。但是陸離這人一向不按牌理出牌。如果真的將他逼急了,他們將皇叔留在上雍,卻趁機讓西北軍出兵的話。屆時莫羅和西戎說不定也會插手。要知道,定遠侯,高裴,還有冷戎等人,現在都還在邊關。”
自從再次回到宇文策身邊,宇文純就很少開口發表意見了。宇文策身邊的人對他的態度也不太和善,宇文純知道自己如今的身份尷尬更是低調。此時突然開口,倒是有些意外。
宇文策確實肆意妄爲,但是他畢竟是一國攝政王。他不可能跟百里修一樣不管國家興亡誰死誰活。
聞言,宇文策垂眸思索着什麼半晌沒有說話。宇文靜神色淡然地看了宇文純一樣,又慢慢地一開始視線。
片刻後,宇文策擡眼看了兩人一眼道:“你們說的不錯,本王確實在東陵花費了太多了時間了。你們去準備一下,近期之內務必將四國和談的事情解決了。”如今大戰剛過,胤安雖然算不上慘敗但是還有好些城池在對方的手中,絕對算不上勝利。這個時候作爲一國主宰的宇文策確實不應該在東陵停留的太久。他對百里修和西戎處心積慮想要得到的東西沒有興趣,但是…他也有自己想要得到的寶物。
站起身來,宇文策沉聲道:“遞一封帖子去睿王府,本王要見東方明烈。”
“是,父王。”
宇文靜話音未落,門外一個侍衛匆匆走了進來。手中同樣拿着一封帖子。
“啓稟王爺,睿王府的帖子。”
宇文策伸手接過來一看,臉上的神色微變。
今日申時,請與攝政王於靜水居一唔。
落款是:東方明緋。
宇文策神色凝重地看着手中的帖子,倒是將宇文靜和宇文純嚇了一跳。宇文靜小心翼翼地問道:“父王,睿王府的帖子有什麼不對嗎?”
宇文策合起了帖子,沉聲道:“沒什麼,本王要出去一趟。”
宇文靜連忙站起身來,“可需要兒臣隨同?”
宇文策淡淡地看了她一眼道:“用不着。”說完,便快步走了出去。看着他明顯有些急切的步伐和背影,宇文純微微皺眉道:“難道是睿王殿下的帖子?睿王殿下倒是跟皇叔想到一處去了。”
宇文靜道:“你覺得有這個可能麼?”莫說睿王從來沒有親自給父王下過帖子,就算是真有,父王也絕對是不屑一顧的態度。能讓他如此慎重的,只有……
“堂妹的意思是?”宇文純挑眉。
宇文靜淡然道:“安德郡主。”
宇文純笑道:“我倒是沒想到,皇叔竟然會是一個情癡。可惜……他跟安德郡主註定了是不可能的事情。睿王府怎麼可能……”
宇文靜看了他一眼,“堂兄是對情癡有什麼誤解?”
宇文純莞爾一笑,“堂妹覺得皇叔不是真心的?”
“這世上,得不到的總是最好的。”她的這位父王,其實也不過就是因爲求不得,才格外的看重罷了。若是當年真的與東陵聯姻娶了安德郡主,也未必就比景寧侯好得到哪兒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