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胤父子倆前往睿王府的事情自然瞞不住京城裡消息靈通的人,或者說他們根本就沒有想要隱瞞。聽到這個消息,東方靖當場便摔了手中的茶杯。
理王妃安靜地坐在一邊看着無比憤怒的丈夫,自從莫先生被殺…不,或許應該說自從陸離出現在京城開始,睿王府就一直都不太順利。從前東方靖還能說服自己忽略陸離,或者給自己許多別的解釋。但是現在陸離已經成長到任何人都無法再忽視他的地步了。東方靖自然也不能。
十多年臥薪嚐膽……東方靖只要一想到因爲陸離自己這些年的辛苦可能會付之一炬,就無論如何也無法平靜下來。爲什麼會有陸離這樣的人存在?爲什麼陸離的運氣會這樣好?
砸過了茶杯顯然不能解氣,東方靖擡腳便將跟前的椅子踢倒了下去。沉重的響聲讓守在門外的侍衛也嚇了一跳。不過礙於王爺事先吩咐了任何事情都不許打擾,只得面面相覷地對視了一眼,希望不要出事。王爺和王妃素來恩愛,王爺總不會對王妃動手吧?
理王妃看着眼前風度全無地東方靖,眼底閃過一絲淡淡的憂傷悵然。不過很快,這一絲情緒便被遮掩了過去,理王妃擡起頭來道:“王爺,現在不是動怒的時候。”
東方靖冷哼一聲道:“都說百里家書香門第,傲骨長存,本王看也不過如此。這纔剛出了點事,百里信就送上門去攀附睿王府了?以後怎麼樣還不好說呢,百里信就不怕偷雞不成蝕把米?”
理王妃心中暗道:“你這麼生氣,不過是因爲百里信攀附的不是你罷了。若是百里家肯歸順你,你又怎麼會這麼生氣呢?”心中雖然這麼想着,理王妃面上卻依然是一派賢淑的模樣,輕聲勸道:“王爺既然明白這個道理,又何必再動怒?氣壞了自己豈不是得不償失?”
東方靖嘆了口氣,走到一邊做了下來,望着理王妃道:“如今百里修跑了,整個京城便是睿王府勢大。真是沒想到,這二十多年睿王府不聲不響的,竟然…當真是不叫的狗會咬人!”
理王妃道:“睿王府勢大,不過是因爲睿王府的兵權還有曾從謙如今掌握着巡防營罷了。朝中的官員,有幾個支持睿王府的只怕也不好說。更何況……不是還有晉王兄麼?”
東方靖輕哼一聲道:“晉王?他如今不過是陸離捏在手中的傀儡罷了,能有什麼用?”
理王妃搖頭道:“身爲親王,誰會甘願做個傀儡呢?”
聞言,東方靖垂眸若有所思,良久方纔道:“王妃的意思是我們跟晉王聯手?但是晉王的野心同樣不小,到時候能不能鬥得過睿王府不好說,就算是僥倖贏了,只怕他也是翻臉無情。”
理王妃笑道:“那也是以後的事情了。如今晉王只怕對睿王府也是十分忌憚的。”
東方靖點了點頭,沉吟了片刻方纔道:“王妃提醒得對,本王要好好想一想。”
理王妃站起身來,道:“那妾身就不打擾王爺,妾身先行告退。”微微一福,理王妃起身走了出去。站在書房的門外,理王妃擡頭仰望頭頂的天空,脣邊露出一絲似有還無的笑意。
爲了這王妃之位她付出的太多了,已經走到了這個地步,無論如何也不能後悔,不能後退。她早已經不是當初那個單純的少女了。
第二天例行的朝會上,依然是由晉王主持,彷彿什麼都沒有變化一般。但是很多人都知道,有什麼東西變得不一樣了。原本站在第三排的陸離,出現在了第一排的行列。這自然不是陸離主動要求的,而是有人主動讓位給她的。讓位的人是左相黎蘊,陸離對黎蘊的印象非常寡淡,這實在是一件奇怪的事情。畢竟左右丞相可以說是東陵最高的實權官員。
不過,事實上卻並非如此,朝中大權被六部瓜分,司法檢察之權則屬於大理寺和都察院。丞相之位早先確實是位高權重,但是從先帝開始就刻意打壓相權,一度甚至想要廢除丞相之位,因此導致了東陵相權不彰。等到昭平帝登基之後,也延續了先帝的理念,丞相是要高高捧起來的,但是丞相想要手握重權,是萬萬不行的。昭平帝登基前十年,換了六個左相,四個右相。之後五年,各換了一個左右丞相。然後…昭平帝的丞相們終於老實了。輪到這位黎相上位之後,這位成了目前唯一的丞相,也是最沒有存在感的丞相。
至於右相,一年多之前告老還鄉,從此這個位置一直從缺了。
一個一品丞相主動給一個二品尚書讓位,未免讓人覺得有些諂媚。但是這位黎相卻做的十分坦然。反正平時朝堂上的事情老夫也不怎麼說話,何必站着位置不放呢?讓出來給東方大人,議論朝政也方便嘛。
其實黎蘊心裡有數,如果昭平帝一朝太平無事,他大概就是東陵最後一位丞相了。從東陵立朝開始,東陵的每一代帝王都在有意識的消磨丞相的權力。只是之後的幾代帝王都沒有太祖皇帝的魄力,才讓丞相這個位置苟延殘喘至今罷了。黎蘊也沒什麼不滿的,他想要效忠於皇帝,但是皇帝卻並不會因爲他的效忠而放棄打壓丞相,無論哪一個皇帝上位都是一樣的。黎蘊明白,對皇權有威脅的不是他黎蘊而是丞相。
現在相權沒有對皇權照成威脅,反倒是皇帝陛下自己被宗室和一個戶部尚書給放倒了。黎蘊不知道該哭還是該笑,但是不管怎麼樣日子還是要過的。黎蘊能夠在左相這個位置上坐穩這麼多年還安然無事,他最大的本事就是識時務而且看得清楚局勢。
雖然睿王府如今並沒有什麼表示,但是黎蘊堅信,比起晉王和理王,能夠走到最後的一定是睿王府。
至於別人說他拍馬屁什麼的,黎蘊也不在意。你們倒是想拍,只是拉不下那個臉吧?
雖然這個變化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但是大家卻有志一同的沒有什麼表示,彷彿這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了。只是陸離依然收到了人羣中幾個不善的眼神。
柳浮雲站在後面一些的位置望着前面的陸離微微蹙眉,他不知道陸離爲什麼會這樣做,他不可能不知道這樣必然會招來朝堂上下甚至是天下讀書人的敵視。但是柳浮雲也知道,陸離既然這樣做了,就必然有自己的道理。
晉王也在看着陸離,眼神帶着幾分慎重和試探的意味。他想知道,陸離這是什麼意思?是陸離自己耐不住寂寞了想要跳出來爭權,還是睿王府對他的某種暗示?晉王現在非常煩躁,睿王要是想要做什麼,直接表示出來晉王就算難受到底也能接受。但是現在這樣讓人完全猜不出來,反倒是讓晉王更加的不安。
陸離察覺到晉王省視的目光,神色平淡地朝他微微點了下頭。晉王只覺得心中煩躁之意更甚,陸離分明只是一個纔剛剛年過二十的年輕人,爲什麼會讓人覺得如此的高深莫測。這種感覺和壓力,甚至不遜於在面對睿王的時候。難道睿王府的血脈就當真如此得天獨厚?
今天的朝會上,並沒有人提起之前宮裡的事情。人們彷彿都將昭平帝給忘記了一般。朝會上真正需要討論的是明天的四國和談。這次三國對胤安的戰事,按理說三國應該是天生的同盟纔對。但是西戎率先撤軍,如今又跟胤安勾勾搭搭的,也就讓這次的和談多了許多變數。然而事實上,無論談不談得成,大家其實都不想打仗。
無論是西戎胤安還是東陵,國內都有自己的事情需要處理,絕不是起兵打仗的好時候。至於莫羅,莫羅本身對鄰國的領土也沒有什麼執念,而且莫羅是四國中面積最小的,又夾在三國之間,她們自然更不想打仗了。
所以,這次和談最後能佔多少好處,真的還不好說。
那晚陸離向百里修要了西戎的三成利益,不過朝堂上有一半的人對此都不甚看好。就算是白紙黑字寫下來的合約都不一定作數,更何況是口頭的協議?更讓人覺得尷尬的是,百里修身爲東陵舉足輕重的百里家嫡子,竟然會成爲西戎國師。爲此,朝堂上有半數的官員都要求嚴懲百里家。
一番脣槍舌戰下來,等到衆人出了宮門的時候已經是正午了。
“少雍兄。”出了宮門之後,柳浮雲才叫住了走在前面的陸離。自從陸離改了姓氏之後,柳浮雲便開始稱呼陸離的字了。陸離停住了腳步,轉身看向柳浮雲,“柳兄?”
柳浮雲看了看陸離,道:“少雍兄有急事?”
陸離淡笑道:“算不上什麼急事,柳兄可是有什麼事?”
柳浮雲道:“一點小事。”
陸離點點頭,示意柳浮雲邊走邊說。
兩人並肩朝着宮門外的大街漫步而去,留下身後的不少官員側目而視,議論紛紛。
“看來柳家如今當真是投靠了睿王府?”
“不只是柳家,百里家不也一樣麼?方纔東方大人還替百里家說話呢。”
“媚上佞幸,叛國亂臣,睿王府這也太不挑了。還有今天,就連黎相都主動向睿王府示好,睿王府這是想要幹什麼?”
“睿王殿下一直都沒有出面,或許…睿王殿下根本不知道這些事情?”
“這個,確有可能。如此大事,還是要告知睿王殿下才好。睿王府幾代忠義名聲,莫要被一個剛認回來的搞的聲名狼藉纔是啊。”
“正是這個道理。”
陸離和柳浮雲漫步走在街邊上,靠近皇宮的幾條街上行人並不多。陸離側首看向柳浮雲問道:“柳兄有什麼話想說?”柳浮雲微微蹙眉道:“今天少雍兄在朝會上……”
陸離揚眉道:“柳兄是想說,黎蘊?”
柳浮雲點了點頭,陸離淡然笑道:“他自己要讓,我又何必與他推諉?黎蘊是聰明人。”
柳浮雲皺眉道:“少雍兄這般,只怕會惹人非議。”
陸離笑道:“柳兄,凡事…不能兩全。陸某既然入朝爲官,自然不會只是爲了青史留名的。”
柳浮雲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但是…少雍兄有睿王府支持,循序漸進豈不是更加妥當?須知,那些文官平時看着不起眼,但他們若是鐵了心要拖你後腿,只怕少雍兄也要頭疼的。”而且,文人有時候是最不講道理的一羣人。他們不管你的目的是什麼,也不管你的初衷是什麼。認定了你是擅權亂政,就要跟你死磕到底。
陸離笑道:“循序漸進?柳兄,我入朝第一天便想過了。以我的年紀和資歷,循序漸進想要掌握大權,最少也還需要十五年。在此之前,無論我用什麼法子掌權,都會有人罵的。而且,在這十幾年的權力爭奪中,還不知道要消磨掉多少人力和意志。既然如此,我又何必去浪費這十五年的時間?”十五年,能做多少事,浪費在這些人的身上,他嫌自己命太長了麼?
柳浮雲道:“掌握大權?多大的權才叫大呢?”
陸離揚眉,眉宇間銳氣逼人,“能夠改變這東陵天下的權力!”
“……”那你何不直接登基爲帝?雖然陸離的身份有些不合適,但是柳浮雲相信只要睿王支持,陸離也未必就做不到。自己當了皇帝,想要改天換日還不是一句話的事情?
陸離彷彿看出了柳浮雲在想什麼,搖了搖頭道:“這個……我從前沒想過,現在也沒想過。不過是又一個無聊的輪迴罷了,我何必?”
柳浮雲搖頭,苦笑道:“老實說,在下實在想不透少雍兄到底要做什麼。”
陸離淡笑道:“原本,我也不確定我到底要做什麼。不過,最近一年我倒是想明白了一些。”
“可否見教?”柳浮雲問道。
陸離笑道:“雖然想明白了一些,卻還有許多地方需要完善。或許,過些日子可請柳兄幫忙參詳一二?總要等送走了那些瘟神再說吧。”
柳浮雲笑道:“如此,在下就恭候了。”
陸離點點頭,看着柳浮雲道:“柳兄,柳家……”
柳浮雲瞭然,“在下心裡有數,請睿王殿下和少雍兄放心便是。”如今的局勢,對柳家來說其實是一個緩衝和轉圜的機會,柳浮雲自然不會放過。
陸離點了點頭,沒有再多說什麼。
陸離回到府中的時候,有幾個意料之外的客人正在等着他。陸離看着坐在一邊的穆翎和趴在地上的百里岄,最後將目光鎖定在了坐在穆翎下首的安明府知府蔡忠身上。之前在安明府他拋出了橄欖枝,但是蔡忠一直都沒有反應,讓陸離頗爲失望。不過也只是失望而已,蔡忠確實是能力出衆,卻也還沒有到需要他三顧茅廬的地步。
此時看到原本自己已經快要放棄的人,陸離還是略有幾分驚喜的。與其寄希望與每一屆科舉的新人,陸離還是更喜歡從過往的人中找能用的人。畢竟陸大人的脾氣和耐性都很一般,並沒有那麼多功夫慢慢培養新人,至少現在沒有。
就如同百里胤再如何優秀,目前看來也比不上蔡忠更得用。這還是百里胤本身出身不凡,若是尋常的讀書人入仕不磨練個幾年根本無法委以重任。
陸離走到謝安瀾身邊坐下,掃了一眼地上的百里岄,問道:“這是怎麼回事?”
穆翎懶洋洋地道:“百里家的這位公子膽子包天,改行做盜匪了。正巧被蔡大人派人拿住了。我們想着百里公子身份不凡也不好貿然處置,就順便帶回來給你了。”
陸離皺眉,“你回來做什麼?流雲會的事情做完了麼?”
“陸離!”穆翎咬牙,單手狠狠地抓着手中地茶杯,看起來像是想要直接糊到陸離的臉上。謝安瀾連忙勸道:“穆兄,息怒,息怒!陸離他不會說話,你別跟他一般見識。”穆翎惡狠狠地磨牙,“要不是看在無衣的面子上,本公子弄死你!你以爲本公子是你的屬下麼?誰給你這麼大的臉?”陸離也不在意,只是淡淡問道:“流雲會的事情,做完了麼?”
“……”別攔着我,本公子一定要弄死他!
“穆公子……”坐在一邊的蔡大人的表情看起來有些一言難盡。他這些日子跟穆翎也算是熟識了,倒是鮮少看到這位公子如此暴躁的模樣。同樣的,他也沒見過陸公子……現在該稱呼爲東方公子,這樣的……幼稚!沒錯,蔡大人閱人無數,怎麼會看不出來陸離是故意的?
穆翎輕哼一聲,算是給蔡忠一個面子,懶洋洋地道:“差不多了,不過流雲會經過這一次大傷元氣是肯定的,想要完全恢復過來,不要個兩三年只怕是不行。另外……”
穆翎隨手將一塊看不出是什麼材質的令牌拋了過去,道:“錢還剩下點,還給你吧。”本公子真是高風亮節,面對金山銀河一點兒也沒有動心。穆大公子對自己的人品給予了高度的自我肯定。
陸離不在意的把玩了一下就轉手遞給了謝安瀾問道:“還剩多少?”
穆翎摸了摸鼻子,不太確定地道:“八十萬兩?還是一百萬兩?”
謝安瀾只覺得心頭哇涼哇涼的,蘇夢寒留下那麼多的錢啊,這纔多少時間就被穆翎糟蹋的只剩下這點了。她果然沒有一夜暴富的命麼?
穆翎也知道自己大概花的有點多,問題是流雲會都快被蘇夢寒搞殘了,雲慕青現在還留在安明府收拾爛攤子呢,不砸錢不行啊。
“那什麼,無衣啊,八十萬兩也很多。反正都是白來的嘛。”穆翎安慰道,謝安瀾幽幽地望了他一眼,見過了滿漢全席,誰吃得下清粥小菜?
蔡忠輕咳了一聲,道:“公子,這百里家的公子該如何處置?還請示下?”謝安瀾笑道:“蔡大人不必擔心,直接送刑部,該如何處置便如何處置。”蔡忠有些猶豫,“這……是不是不太妥當?”蔡大人好歹也是當了十幾年官兒的人,百里家的影響力還是知道的。直接將百里家的公子送刑部,只怕沒什麼用處。
謝安瀾道:“蔡大人和穆兄剛回來,消息只怕是不太靈通。百里家如今…蔡大人放心,百里家不會插手此事。”蔡忠和穆翎對視了一眼,他們一路趕回來,確實還沒來得及打探京城裡這兩天發生了什麼事情。難不成,是百里家出事了?
被扔在地上的百里岄也跟着擡起頭來,厲聲道:“百里家出什麼事了?!”
謝安瀾笑吟吟地看着他,道:“這個麼…百里公子真的不知道?”
百里岄咬牙,冷冷地看着謝安瀾。謝安瀾道:“百里公子真的不知道百里修的真實身份?”百里修一愣,眼中閃過一絲茫然,顯然他是真的不知道百里修暗藏的身份。
謝安瀾道:“百里修是西戎國師,現在…百里公子知道百里家是個什麼處境了吧?”
百里岄頓時臉色大變,即便是他對朝堂上的事情並不太懂,但是這麼簡單的事情他卻是明白的。百里家是東陵的百里家,百里修卻是西戎的國師!百里岄臉上的神色頓時扭曲起來,參雜着憤怒懊悔等等複雜的情緒,良久方纔咬牙吐出幾個字,“他騙我!”
多新鮮啊,百里修騙你不是正常的事兒?不騙你才奇怪吧。
陸離看向蔡忠問道:“怎麼回事?”
蔡忠對陸離拱了下手方纔道:“幾天前,流雲會有一批貨物在安明府交接。當晚,百里岄就帶人搶了押貨的人。”
謝安瀾不解,“真搶?一次貨物也沒有多少錢吧?”幾萬兩十萬兩都算是大生意,超過三十萬兩那更是需要重重保護,但即便如此,讓百里岄爲了三十萬兩鋌而走險去搶劫?怎麼可能?
蔡忠搖搖頭,嘆了口氣道:“這次流雲會負責運送的是邊關的糧草。足足有三四百萬兩。最重要的是……官府將這批糧草交給流雲會押送,如果出了什麼問題,不僅僅是流雲會吃罪的問題,還有邊關數十萬將士都要餓肚子。”
謝安瀾不解,“官府的糧草不都是自己押送麼?怎麼會交給流雲會?”
穆翎懶洋洋地道:“今年秋天東陵好幾個地方都受了天災,糧食收成不好。這批糧食是受朝廷之託從南方收購來的。”
“穆兄?”謝安瀾挑眉道。
穆翎點頭,蔡忠也道:“確有此事,北方各地糧食收成都不好。從南方採糧最快也是最方便的便是走水路到嘉州上岸,然後運往邊關。這事其實原本是委託穆家的,不過穆公子讓給了流雲會。”
“也就是說,如果這次出了問題,不僅是錢的損失,而且流雲會還要倒黴?”這對於剛剛纔開始恢復的流雲會來說只怕已經不是雪上加霜,而是致命一擊了。不僅如此,穆翎只怕也要受到牽連。
穆翎點頭,冷冷地掃了百里岄一眼道:“百里公子身邊高手不少。”
“穆兄你沒有受傷吧?”謝安瀾蹙眉道。穆翎笑道:“無衣想太多了,本公子怎麼會有事?不過倒是蔡大人受了些牽連,所幸最後沒有出什麼大事。”謝安瀾這才暗暗鬆了口氣。
陸離盯着百里岄,冷聲道:“是百里修讓你做的?”
百里岄咬牙不語,陸離也不強求,“送入天牢,嚴加看守。到時候該怎麼判便怎麼判吧。”他顯然對百里岄沒什麼興趣了。不過是被百里修利用的棋子罷了,他只需要對付百里修就可以了。
百里岄咬牙道:“我要見我父親!”
謝安瀾道:“你認爲,令尊還會見你麼?”
百里岄神色不善地看着謝安瀾,“你什麼意思?”謝安瀾輕聲道:“百里老太爺。”百里岄聞言先是一愣,很快臉色就是一邊。嘴脣微微顫抖着道:“我…我父親……”
謝安瀾道:“百里修已經給百里家主服用瞭解藥,百里家主的記憶已經全部回來了。”
百里岄臉色頓時慘敗的彷彿遊魂一半,謝安瀾不以爲然地搖了搖頭。當初既然做了,現在又何必做出一副如此在意百里信的模樣?沒有哪個在乎自己父親和親人的人能夠當着父兄的面殺死自己的親祖父。或許,百里岄現在這幅模樣是因爲知道百里信不可能再保他了?
陸離揮揮手示意門外的侍衛將人拖下去,思索了一下方纔道:“回頭讓百里信去看看他。”
謝安瀾不解,“這是做什麼?”
陸離搖搖頭,卻沒有多說什麼。謝安瀾也不刨根問底,點頭道:“回頭我會讓人轉告百里家主。”
陸離和謝安瀾與穆翎蔡忠說話的時候,睿王殿下也沒有閒着。
睿王懶洋洋地坐在主位上,聽着下面的一羣老頭子七嘴八舌的說着什麼,好好地一個大廳,弄的比菜市場還要熱鬧。睿王忍不住伸手揉了揉耳朵,無語地看着眼前這幾個加起來年紀都要超過五百歲的老頭子。
這些人對睿王殿下的態度顯然也不滿意,見睿王一副漫不經心的模樣,其中一個鬚髮皆白的老者忍不住道:“睿王殿下,臣等所言,王爺到底聽到了麼?”
睿王道:“本王都知道了。”
“……”然後呢?
睿王有些無奈地道:“各位,本王年紀也不小了。這些事情少雍能處置,就讓他去處置便是了。咱們總要給年輕人表現的機會嘛,你們說是不是?要本王說,咱們這些老年人呢,就在家裡喝喝茶,讀讀書,等到真有什麼問題了再說。橫豎有咱們看着,這東陵的天也翻不了不是?”
看着眼前氣宇軒昂,風度翩翩的“老年人”,衆人一陣無語。王爺你的意思是我們這些老頭子都該致仕在家養老了吧?畢竟您這個年紀都已經在準備養老了。
老者氣結,咬牙道:“王爺!”
睿王一邊的眉梢微微挑起,“老大人還有什麼話說?”
老者撫着心口喘勻了氣才道:“王爺,陸…東方公子他到底想要幹什麼?區區一個二品官朝會上就敢站在丞相的前面!還是說,這其實是王爺的意思?陛下如今是病倒了,若是王爺出來主持朝政,我們這些老朽也就不說什麼,這東方公子如今不過及冠之年官居二品已經是過分,在朝堂上竟然與晉王理王兩位殿下有相抗之勢。這是想要做什麼?!做什麼!”
睿王道:“老大人是覺得少雍身份太低了麼?沒關係,回頭本王便爲他請封爲睿王府世子。實在不行,本王將王位傳給他便是。這有什麼好生氣的?”
老者聞言,身子晃了晃,撫着心口的手壓的更緊了,眼看着就要翻白眼了。
“王爺,您這是想要做什麼啊。”旁邊的人連忙扶住他,接口道:“王爺,這些年陛下確實對不起睿王府。但是王爺莫要望了太祖皇帝對睿王府的恩澤。莫要壞了睿王府歷代先王的清名啊。”
聞言,睿王神色微冷。什麼叫太祖皇帝的恩澤?什麼叫歷代先王的清名?
因爲當初太祖皇帝對睿王府寵愛有加?所以睿王府就該世世代代爲皇室做牛做馬,任打任罵?
“本王做什麼是本王的事情,怎麼會壞了先王的名聲?”睿王沉聲道。
那人一窒,顯然也知道自己一時失言戳到了睿王的逆鱗。
睿王卻已經沒有心情再與這些人磨蹭了,三言兩語打發了這羣無所事事的老頭子。臉色有些陰鬱地坐在大廳裡喝茶。源叔站在他身邊,小心地道:“王爺,這些人在文官中極有聲望,如今百里家已經不堪用,公子再得罪他們,是不是……”
睿王淡然道:“源叔你也覺得少雍做得不對?”
源叔搖搖頭道:“屬下駑鈍,並不懂這些。只是…公子是否太急於求成了?”
睿王搖頭道:“有些事情,拖得越緊越是難處理,若是要下重手就不能猶豫不決。本王倒是有時間給少雍十年來掌權,只是…源叔,本王二十年前絕不是現在這樣的想法,誰又知道十年後的少雍又是什麼樣的?”
“王爺不放心公子?”
睿王搖頭,“官場磨人,有的時候身不由己。越是陷入其中,越是如此。本王雖然還不知道少雍到底要怎麼做,但是看他心意已決,想必心中有數。既然如此,何不助他一臂之力?這天下……本王有些煩了。”
不過在這之前,還是要跟少雍好好談談才行。睿王殿下心中暗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