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英根本沒給大少夫人阻止的機會,在門口點了下頭一溜煙就出去了。
大少夫人臉色慘白的望着眼前的俊美少年,似乎無法習慣他竟然真的手段如此狠辣。之前總是聽說四少爺變了變了的,大少夫人自己也知道陸離早已經今非昔比,但是有句話說得好,不切膚不知痛。就比如說,如果沒有謝安瀾當初在明蘭院的那一次立威,即使心裡知道謝安瀾不是她們以爲的那種懦弱無用的人,也還是會有人忍不住去挑釁是一樣的道理。
陸離並沒有向謝安瀾那樣擅闖當家主母的院子大發雷霆。他的反應簡直稱得上是和風細雨,但是在大少夫人眼裡卻比謝安瀾更加可怕。
陸暉爲什麼那麼討厭,甚至是憎恨陸離?
無他,面子而已。
陸離的存在讓陸暉這個被寄予厚望的陸家繼承人光芒黯淡。陸暉一直以來驕傲的自尊心無法承認他不如庶弟這個事實。這樣的陸暉會求陸離幫他找先生嗎?絕對不會。只怕陸暉寧可會試落榜,也不想要接受陸離的施捨。如果只是悄無聲息無人知道的情況下,陸暉可能還會爲了所謂的大局一邊心理扭曲地痛苦憎恨着,一邊無可奈何的接受着。但是現在被陸離直接讓人問上了門,只怕就是陸離真的把東臨先生請到家裡來了,陸暉也不會接受的。
而最讓陸暉難以忍受的只怕就是他的妻子揹着他去求陸離,連自己的妻子都不相信他,陸暉的憤怒和痛苦可想而知。如果陸離再狠心一點的話,只是這一點就能毀了陸暉的心境,讓他這一次的會試一塌糊塗。這樣的壓力和羞辱,在柳浮雲蘇夢寒穆翎這些人身上或許會成爲奮發向上的動力,忍得苦中苦,方爲人上人,但是陸暉從來都不是一個心性堅定的人。至少沒有那麼堅強,否則他不會針對陸離。
大少夫人慘白着臉色,震驚地望着陸離,雙手的指尖無法控制的顫抖着。
二少夫人和三少夫人也有些呆滯,望着陸離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謝安瀾含笑上前,扶着陸離的胳膊笑得真誠而關切,“大嫂怎麼了?這是身體不適麼?”
大少夫人彷彿見鬼一般的看了眼前這一對俊美男女,忍不住朝後退了一步道:“我...我還有事,先回去了。”
謝安瀾點點頭,輕聲道:“大嫂慢走,不送。”
大少夫人彷彿沒有聽到她的話,步履凌亂而匆忙地朝着院門外走去。
二少夫人和三少夫人面面相覷,回過神來連忙向兩人告辭追了上去。
看着三人的背影消失在門外,謝安瀾靠在陸離懷中忍不住低頭悶笑起來。陸離垂眸,眼眸中帶着幾分淡淡的無奈,“有這麼好笑?”
謝安瀾連連搖頭道:“其實也沒有,只是看到大嫂的表情,我就忍不住......”幸災樂禍。她果然不是個善良的人。
陸離嘆了口氣道:“陸暉這次如果不出意外的話,考上的機會原本就算大。即便是請了大儒指導...這短短半個月又能補成什麼樣?”
謝安瀾眨了眨眼睛,問道:“什麼叫如果不出意外?什麼樣的意外能讓他考中?”
會試能上榜的一共也不過兩三百人,整個東陵國一次參加會試的人有多少?謝安瀾新近聽到的八卦,據說上雍貢院共計有一萬一千個號棚,大多數情況下是差不多夠用的,但是有時候也會出現不夠用的情況就臨時加蓋。也就是說,每次會試的舉子基本上不會少於一萬人。一萬取三百,泉州偏僻落後,文風也不盛。在文風鼎盛的地方,會試高中的比例是十比三四,甚至一半以上。也就是說,每年會試至少有三到四成的名額是要被上雍,海臨,華陽這幾個地方佔據的。於是泉州這樣的小地方能夠考中的機率就更低了,一萬個裡能有一個都算是運氣,有時候連續幾屆一個都沒有都不稀奇。
這纔是真正的萬里挑一啊。謝安瀾在心中驚歎道,還是三年一次的萬里挑一。跟科舉比起來,高考算什麼?
陸離看了她一眼,淡淡道:“舞弊。”
“......”謝安瀾摟着他的肩膀,真誠的道:“心理太黑暗了不好,真的。陽光一點吧,上輩子陸暉考中了對吧?”
陸離擡手將她的手拉下來,給了她一個我懶得跟你說的眼神。
當天下午,陸家大公子和大少夫人居住的翰墨苑裡發生了從未有過的激烈爭吵。或者說是陸暉單方面的大發雷霆。據府中流傳的小道消息,陸暉當着整個翰墨苑的下人的面,疾言厲色毫不留情的叱罵了大少夫人一頓。甚至還動手給了大少夫人一個耳光,大少夫人站立不穩額頭碰到了屏風的邊框,看上去更加慘不堪言。甚至聽說,陸暉揚言要休了大少夫人。大少夫人被罵的無地自容,忍不住抱着兒子放聲大哭。還是陸夫人趕來,斥責了兒子一番又好好的安慰了媳婦一番這纔將這事兒平息下來了。只是纔剛剛搬回京城就發生這樣的事情,大少夫人的顏面只怕剩不下幾分了。
而且,這事肯定會在陸暉心中留下印記。以陸暉自尊心強又極愛面子的性格,以後無論如何都很難再對大少夫人恢復原本的感情了。
被自己的妻子懷疑和不信任,對一個男人來說還有什麼比這更大的恥辱?
“少夫人,大公子真的想要休了大少夫人?”陸英站在謝安瀾身後,看着她悠然的哼着不成調的曲子一邊翻閱手中的賬冊,忍不住問道。
謝安瀾頭也不擡,淡淡道:“說說而已,你還真信啊?”
陸英聳聳肩道:“昨天下午翰墨苑真的鬧得很厲害啊。看大公子那模樣,像是恨不得將大少夫人給打死一般。”
謝安瀾不屑地嗤笑了一聲,回頭看了他一眼道:“所以我跟你說啊,男人的自尊心真的是要不得。大嫂昨兒說的話做的事確實讓人很不舒服,但是那是對我們來說。至少她是真心想要爲大哥着想的,就算是爲了這一點,大哥也該給她留幾分面子。男人這種生物...呵呵。”
身爲跟陸暉同一種生物的陸英忍不住縮了縮脖子,小聲補充了一句道:“四爺肯定不會這樣的。”
謝安瀾乾脆放開了賬冊轉過身來看向陸英,笑容甜美,“嗯,我絕對相信這一點。”他敢嗎?本大神就算武力值還沒完全恢復,對付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弱雞,還是可以毫無心理壓力的將他從東揍到西,從南揍到北的。
瞬間領悟了謝安瀾話中的真意的陸英恨不得擡手抽自己一個嘴巴。
看着陸英苦惱糾結的表情謝安瀾不由得笑出聲來。
她確實相信陸離不會這樣做的。這世上有的男人靠欺壓女人和弱者維持自己的自尊,有的男人靠自己獲得自尊。陸離那樣的人,謝安瀾相信即便是在最落魄的時候,即使他遇到的不是現在的謝安瀾,他也不會將失敗和挫折發泄到女人的身上。因爲這對於他們來說,本身就是一種恥辱。可惜,這樣的道理卻並不是每一個男人都能夠懂的。
轉回身繼續看賬冊,謝安瀾一邊道:“你有空糾結人家夫妻之間的感情問題,不如多花點心思辦正事。”
陸英連忙陪笑道:“少夫人,您吩咐的事情我可都辦得妥妥帖帖了。”
謝安瀾嘆氣,“小哥,你是打算當一輩子的小廝麼?我覺得陸離不會想要一個年過而立的小廝的。”
“......”我不是小廝啊,我是護衛好麼?麥冬纔是小廝!
謝安瀾道:“我讓你送去靈武寺的人送去了麼?讓你找的人找到了麼?你家四爺的茶樓在裝修了麼?還有...最重要的是,我給你的訓練菜單還有你家四爺給你的書,都、看、完、了麼?”
陸英原本還算得上俊朗的臉頓時就糾結成了一團。
“人送過去了,少夫人要的人還在找,茶樓也按照少夫人所說的在重新佈置。訓練...呃,書...”沒看完。陸英覺得自己有些苦逼,他只是想要做個護衛...管事其實也可以。把自己賣給四爺求個和母親的安身之處,順便達到一點自己的目的。但是爲什麼還要讀書呢?他如果喜歡讀書爲什麼當初要去練武呢?既然要練武,爲什麼還要讀書呢?
謝安瀾憐憫地看着他道:“知道爲什麼你家四爺是指使人的,而你是被人指使的麼?”
“因爲四爺是主子啊。”
謝安瀾道:“因爲他肚子裡的墨水比你多,腦子比你好使。”
陸英摸了摸腦門,問道:“少夫人,你和四爺誰讀的書多?”
“......”
“所以說,還是武力比較重要。人家都說秀才遇到兵,有理說不清嘛。”陸英滿意地下了結論。
謝安瀾冷笑,“你是兵麼?就算你是兵,讀書人動動嘴就能弄死一打跟你一樣的兵。沒事多讀點書吧,少年。”
“......”
難得一次跟少夫人言語爭鋒,居然一敗塗地,陸英很是沮喪。進而對自己產生了懷疑,難道真的是因爲我讀書太少太笨了?
看着陸英蔫頭耷腦的離開,坐在不遠處繡花的芸蘿忍不住偷笑,“少夫人,您怎麼總喜歡欺負陸英呀?”
謝安瀾伸了個懶腰嘆氣道:“因爲最近他主子變得越來越不好欺負了啊。翰墨苑那邊還有什麼消息麼?”
芸蘿眨巴着大眼睛,興致勃勃地道:“聽說,今兒一大早,大少夫人就回孃家去了。”
謝安瀾點點頭,“那看來是沒什麼事兒了。”
“唉?”芸蘿不解,大少夫人都回孃家了,看起來纔像是有事吧?
謝安瀾道:“過兩天,大公子去岳家賠個禮將人接回來就沒事了。”
“其實大少夫人也挺可憐的。”芸蘿有些感嘆地道。昨天大少夫人來晨風苑的時候有些討人厭,但是被大公子當着那麼多下人又打又罵的,真的是很丟臉啊。
謝安瀾淡然道:“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自己做的事情自己承擔罷了。”
“少夫人說得是。”
翰墨苑書房裡,陸暉滿眼血絲,神色憔悴的坐在書桌後面,顯然昨晚也沒有睡好。
陸夫人看着兒子這副模樣,又是心疼又是恨鐵不成鋼,“暉兒,你這是怎麼了?看看你這個樣子,哪裡還有陸家大少爺的模樣!”
陸暉疲憊地擡起頭來,問道:“娘,跟四弟比起來,我是不是太沒用了?”
陸夫人神色一僵,厲聲道:“誰說的!”
陸暉搖搖頭,道:“李氏爲什麼去求四弟,還不是因爲她知道我希望渺茫。她也知道我比不上四弟,這幾年她跟着我丟臉,她不想再在整個上雍城的人們面前丟臉了,纔想到跑去求四弟的。”
陸夫人眼底閃過一絲厲色,冷聲道:“胡說八道!陸離算什麼?暉兒,你給我記住了,你纔是陸家的嫡長子,以後整個陸家都是你的!”
......”
陸暉痛苦的抱着頭道:“不,陸家是四弟的,我比不上他,我一次一次的讓您和爹失望。就算這次考上了又怎麼樣?我還是不如四弟,以後爹也會知道的,他最驕傲的兒子不是我,是他的庶子。”
陸夫人既恨陸離的鋒芒畢露,又恨大少夫人的自作主張。渾然忘了,其實大少夫人所做的事情她之前也暗暗的想過,只是還沒盤算清楚,大少夫人就已經先一步去做了。
陸暉其實不是受不了大少夫人去求人,他只是受不了大少夫人去求得那個人是陸離。而陸離卻讓人直接來他跟前回絕了,這等於是當面一個耳光打在了他的臉上。
“老四算是什麼東西?一個婢生的賤種罷了,拿什麼跟你比!”陸夫人咬牙道。
陸暉垂眸,神色頹廢。
那麼連婢生的賤種都比不過的他,又算是什麼呢?
看着兒子無精打采的模樣,陸夫人眼底的恨意更盛。
陸離!
陸聞忙着拜訪親朋故交,陸夫人心情不好整個陸府也是陰氣沉沉的模樣。謝安瀾也不想跟這些陰陽怪氣的女人共處,出門的就更加勤快起來了。陸離這幾天也很少在府中,每天起早貪黑的據說是拜訪新結交的學子,謝安瀾深切懷疑他其實也是不想應付府裡那黑雲壓城一般的氣氛。
無衣公子一身白衣風度翩翩的漫步在上雍皇城的街道上。雖然看上去年紀尚小,卻也引來不少路人的側目。京城裡什麼樣的翩翩公子沒有,但是如這般看着不過十五六歲,卻眉目清俊英挺灑脫的小公子卻還是有些讓人驚豔的。
穆家大公子與一個籍籍無名的少年交好的消息自然也早已經傳遍了大半個京城。有心人士也只是稍微知道一些粗陋的消息。這小公子是穆大公子去泉州的時候認識的,據說與穆公子有救命之恩。只知道是嘉州人士,姓謝名無衣,其他的卻是查不出什麼了。
因爲穆大公子的關係,謝無衣毫無阻礙的成爲了上雍皇城裡新的小有名氣的人物。相較起來,倒是和陸離差不了太多。不過一個是因爲數位大儒的推崇而成名,一個卻是因爲突然成爲東陵首富的繼承人的救命恩人而成名。
既然穆翎都大力宣揚救命之恩了,謝安瀾覺得不稍微利用一下有些對不住穆家少爺的熱情。於是也毫不客氣地利用穆大公子的人脈在上雍城裡以謝無衣的名義置辦了一些產業。穆翎立刻興致勃勃地表示想要參股,被謝安瀾毫不猶豫地拒絕了。不過爲了感謝穆大公子的人脈關係,謝安瀾表示可以送給穆大公子一成乾股。只能分錢,不能管事的那種。
穆翎雖然嘟噥着無衣不相信我,卻還是笑眯眯地收下了謝安瀾分出去的股份。
“穆兄......”百無聊賴地趴在茶樓臨窗的位置上,謝安瀾無奈地問道:“你沒事麼?”
穆翎淡定地笑道:“有啊,陪無衣喝茶不是事兒麼?”
謝安瀾無奈地翻了個白眼,揉着額頭嘆氣道:“你老人家到底看上小弟那點了?我改成麼?我真的沒有想要成爲商業霸主的雄心壯志,我只是想要賺點錢夠花而已。穆兄你有這個空閒跟我閒扯,都能從這上雍皇城裡扒拉出十個比我厲害的商業天才了。”
穆翎也跟着嘆氣道:“上雍城裡確實是臥虎藏龍,可是要對穆家毫無企圖的人,卻實在是有些困難啊。”
謝安瀾沒好氣地翻着白眼問道:“你怎麼知道我對穆家沒有企圖?”
穆翎道:“你有麼?那我邀請你你爲什麼不答應?”
“我欲擒故縱呢。”謝安瀾道。
“那你怎麼還不答應?”
“......”她以爲她遇到了一個跟蘇夢寒一樣厲害的商業霸主,原來卻是個腦子有問題的逗比。
見眼前的少年已經有些忍不住要爆發了,穆翎終於收起了臉上的戲謔,嘆氣道:“無衣,你真的不願幫我麼?”
謝安瀾無奈地道:“穆兄,你是未來的天下首富,小弟實在想不出你有什麼需要幫助的地方。如果真有我能幫的我一定盡力而爲,但是加入穆家,實在抱歉的很,我辦不到。”
穆翎苦笑道:“追着你說了這麼多天也不見動搖,我也猜到了。若是別的人聽我提出這樣的邀請,早就一口答應下來了。好吧,不談加入穆家,咱們談個合作如何?”
謝安瀾凝眉,“我只怕還沒有資格跟穆家合作。”不是她看不起自己,她那點東西在尋常人家算是富裕了,但是對穆家來說不過是九牛一毛罷了。
穆翎道:“我邀請無衣加入,也是因爲有一個生意,我需要一個能夠信任完全獨立於穆家又跟京城裡的人沒有關係的人去幫我。既然無衣不肯,合作我也可以接受。”謝安瀾聞言,微微蹙眉,神色也多了幾分凝重。
穆翎這樣的信任讓她有些莫名,也有些愧疚。
穆翎卻不再多說什麼,將一個卷宗放到了謝安瀾跟前,道:“無衣可以考慮好了再答覆我。”
謝安瀾不接,問道:“穆兄爲何如此信任我?你就不怕我對你不利麼?”
穆翎看着她,淡淡道:“凡是總要賭一把不是麼?穆某自信還有些看人的眼光。若是當真看走眼了...也只能說是命該如此,總比交給那些人要強吧。”穆翎俊美的容顏上閃過一絲冷厲的殺意。謝安瀾心中一動,“穆兄,穆家......”
穆翎淡淡一笑,卻不言語。
謝安瀾心中微沉,穆家的情況只怕並沒有表面上的那麼好。穆老爺子聽說已經病了很久了,一旦穆老爺子去了,有柳家施壓,甚至還有別家的虎視眈眈,穆翎一個人未必能夠穩得住穆家。
沉默了好一會兒,謝安瀾方纔伸手拿過來穆翎放在桌上的卷宗。
穆翎沉聲道:“多謝,無衣。”
謝安瀾道:“我看了也未必會同意,同意也未必有這個能力。”
穆翎彷彿渾不在意,道:“無妨。”
“穆公子。”一個相貌清秀的小丫頭上樓來,直接就走到了穆翎跟前開口道。
穆翎擡眼看了那丫頭一眼,微微皺眉道:“姑娘認識我?”
小丫頭俏臉微紅,連忙搖頭道:“不,是...是我家主子想要與穆公子談談,希望穆公子能夠賞臉。”
“你主子?”穆翎挑眉,俊美的容顏上露出一絲意味深長的笑意。看得那小丫頭心中更是撲撲直跳,連忙點頭道:“是,是的。”
穆翎慢慢搖頭道:“抱歉。”
小丫頭不由得一呆,顯然是沒想到穆翎會拒絕,“爲...爲什麼?”
穆翎淡然道:“男女有別,不方便。”
謝安瀾有些興味地看向穆翎,她也猜出來這個小丫頭的主子必定是一位姑娘,沒想到穆翎也猜出來了。看來穆家大公子被姑娘約的經驗很豐富啊。再想想這整個京城裡,有膽子還有那個底氣想要約穆家大公子面談的女子,謝安瀾心中倒是有了個底。心裡有數,謝安瀾就悠閒地靠在一遍看起穆翎的好戲來了。
看着謝安瀾興致勃勃的模樣,穆翎有些無奈地嘆了口氣。
“穆公子,我們主子......”
穆翎打斷了小丫頭的話,淡淡道:“請姑娘代爲轉告,男女有別,素未平生,不便相見。”說完,便起身對謝安瀾道:“看來茶是喝不成了,無衣,走吧。”
謝安瀾聳聳肩,雖然沒看成好戲。但是不顧別人感受硬要看好朋友好戲是不對的。也跟着起身跟在穆翎身後下樓。
茶樓門口停着一頂素雅的轎子,只看外觀就能看出來是女眷的轎子。穆翎當先一步出了門,從轎子旁邊走過卻是連一眼也沒有掃過去。謝安瀾在心中嘆了一聲落花有意流水無情,也只得匆匆越過轎子。
“穆公子。”
沈含雙輕柔婉約的聲音從轎子裡傳來,穆翎微微皺眉,腳下頓了一下便繼續往前走去。沈含雙卻已經彎腰從轎子裡走了出來。第一美人的容顏無論放在哪兒都是足夠驚豔的,更何況或許是因爲今天要見特殊的人,沈含雙還特意裝扮的一番,雖然面上覆轍淺粉色的薄紗,卻比上一次在茶樓見到的時候還要驚豔幾分。
穆翎彷彿沒聽見沈含雙的話,繼續往前走去。
沈含雙眼神微黯,突然擡高了幾分聲音,“穆公子,含雙想請公子談談。”
這茶樓裡外的大都也是京城裡有些身份家底的人物,就算原本不知道沈含雙的身份,這一聲出口之後也沒有人會不知道了。
立刻就有人議論開了。
早就有傳聞說沈家大小姐心悅穆家大公子,沒想到竟然是真的。
穆翎顯然也沒有想到沈含雙會在大街上公然開口相邀,轉過身來看向沈含雙眉頭緊鎖。
沈含雙垂眸,面紗下的臉頰微紅,“含雙冒昧,還請穆公子海涵。”
一個如此風華絕代的美人兒這般放下身段相邀,謝安瀾若是個男人都想要替穆翎答應了。
側首看看神色淡然的穆翎,謝安瀾稍稍往後退了一步。男女之事從來最是煩人,等閒人還是不要隨便介入的好。豈不聞這世上最糟心的直接就是媒人了。若是好了,新人入洞房媒人扔過牆,若是不好了,兩邊都要將媒人怨恨個千八百遍的。
左右看看,男的俊美瀟灑,女的美麗絕倫,倒真是一副美好的畫面。
好一會兒,沈含雙眼中的微笑漸漸變得有些僵硬起來。周圍的人們也在心中暗暗譴責穆翎這種不識擡舉的行爲。穆翎終於微微點了下頭道:“如此,姑娘請。”沈含雙原本黯然的眼眸頓時明亮起來,“多謝公子。”
“無衣,陪爲兄一起吧。”穆翎一把拉過在一邊看戲的謝安瀾笑容可掬地道。
“......”麻蛋!套路不是這麼說的!
謝安瀾身子一晃,好不容易纔穩住,卻已經被穆翎拽着往剛剛出來的茶樓裡去了。
三人重新回到樓上,這回穆翎總算是體貼了姑娘一回,換了個廂房。謝安瀾很擔心穆大少爺依然還在大廳裡坐着,萬一再說出什麼不中聽的話來,不僅讓人家姑娘難堪還很容易殃及無辜。比如說她。
沈含雙跟在兩人後面走了進來,看向穆翎的眼神含情脈脈,看的謝安瀾深深地想要找個地縫鑽進去。她感覺自己的存在簡直就是一種罪惡,她簡直太多餘了。太陽的亮度都不能形容她的耀眼...礙眼程度。
“穆公子,這位...是謝公子。”沈含雙輕聲道。
謝安瀾摸摸鼻子,有些歉意地點了點頭。十分自覺地縮到了房間的角落裡去了,“兩位隨意,請當我不存在。”
穆翎沒好氣地道:“說什麼呢,沈小姐許是有要事相商,被你一說倒像是我們要做什麼見不得人的事情。”
謝安瀾心中暗道,沈小姐很明顯是想要跟你做一些不可說的事情,你這樣說讓人家姑娘還怎麼好意思呢?
果然,沈含雙美麗的眼眸更加黯淡了幾分,帶着淡淡的憂傷。
伸手摘下了臉上的面紗,沈含雙望着穆翎幽幽道:“含雙當真如此...入不得公子的眼麼?”
穆翎眼神一閃,沉聲道:“沈小姐說笑了,你我素未平生何出此言?”
沈含雙輕咬着脣角,望着穆翎不說話。
“......”這真是一個大寫的尷尬啊。謝安瀾在心中將自己和穆翎罵了一百遍。看什麼熱鬧啊,沈含雙出現的那一刻她就應該迅速的消失纔對啊。
不過沈含雙既然已經完全不顧自己閨譽地當街叫住了穆翎,自然不可能因爲有大號燈泡在場以及穆翎的冷漠而退去。垂眸掩去了眼底的淚光,沈含雙聲音有些淒涼,“穆翎哥哥,你當真不肯原諒我麼?”
謝安瀾抓着窗口的手抖了抖,望着樓下川流不息的人羣:我是跳下去呢還是跳下去呢。
穆翎彷彿身後長了眼睛一般,一把扯住了他的衣領。一邊笑容和煦地看向沈含雙道:“沈小姐,你是不是...認錯人了。”
晶瑩地淚珠終於從沈含雙的眼角滑落了下來,“穆翎哥哥,當年我還小啊,難道做錯了事情就永遠也不能被原諒了麼?你知不知道我等了你這麼多年。我不想...我不想嫁給柳十三。”
謝安瀾有些驚訝地看向穆翎,柳家和沈家的婚事不是吹了麼?陸離也說短時間內柳浮雲應該不會再談婚事纔對啊。難道是陸離猜錯了?
沈含雙卻不知道謝安瀾在想些什麼,扶着桌邊含淚望着穆翎,“我知道當初是我不對,是我膽子小不敢幫你說話。可是、可是那時候我才九歲,難道我就真的那麼罪大惡極麼?穆翎哥哥,你還記不記得,你說過的...你長大了要娶我的。”
我去!
謝安瀾心中無比憤怒地朝着穆翎磨牙。原來特麼的是跟前女朋友加小青梅鬧彆扭啊,既然這樣,你強行讓我圍觀是幾個意思?另外,一個九歲的孩子犯的錯誤,你要不要記那麼久?看着沈含雙楚楚可憐的模樣,謝安瀾心中略有些同情。
穆翎皺眉看着眼前的絕色女子,好一會兒方纔嘆了口氣慢慢坐了下來。被他抓着衣領的謝安瀾沒好氣地掙扎着,“穆爺,勞駕你高擡貴手!”
穆翎道:“別跑,待會一起走。”
謝安瀾給了他一個鄙視的眼神:難不成人家姑娘還能強了你不成?就算是,你也不吃虧啊。沈含雙好歹是第一美人兒,你也不是第一美男啊。
穆翎眼神平靜地看着沈含雙,道:“沈小姐,我記得上一次你我見面已經是八年前的事了。”
沈含雙美麗的容顏上綻出一抹笑意,“你終於肯承認了?”
穆翎道:“所以,我不明白,沈小姐爲何如此。難道沈小姐要穆某相信一個九歲的女童傾慕於我?如果沈小姐只是因爲當年的事情而心存愧疚的話,大可不必。當年的事情,並不是沈小姐的錯。”
沈含雙臉上的笑容怔住,“可是,當年如果我...說出實話,你就不會受那麼重的傷,這些年都不怎麼在京城出現。”
穆翎皺眉道:“沈小姐,我說過了。一個小孩子受到驚嚇害怕並不是什麼錯。就算穆某年少不懂事的時候心存過怨懟,如今這個年紀也早就明白了。沈小姐大可不必念念不忘。”
“你還記不記得...你說過要...”沈含雙顫聲道。
“不記得了。”穆翎漠然道。
“沈小姐不比在我身上在花心思,你我相熟也不過是你四五歲的時候。母親過世之後,便極少再見面。”
沈含雙面色微變,蒼白着容顏望着穆翎,“你...不相信我?”
穆翎搖頭道:“沈夫人是先母的閨中好友,穆翎當稱呼沈小姐一聲世妹。今日之事對沈小姐的名譽沒有好處,以後還請慎重一些。若是沒有別的事情,穆翎告辭。”說完這話,穆翎便站起身來對謝安瀾道:“無衣,走吧。”
謝安瀾看了一眼有些失魂落魄的垂眸坐在桌邊的沈含雙,再看看穆翎面沉如水的神色在心中暗暗嘆了口氣,點頭跟在穆翎身後走了出去。
沈家大小姐當街約見穆家大公子,這事兒自然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兩人從廂房出來的時候才發現樓上的大廳裡竟然都快要坐滿了人。兩人一出現,立刻刷刷數十道視線落在了穆翎身上。只是沒看到他身邊跟着沈含雙,未免有幾分失望。
穆翎也不去管這些,目不斜視地從容下樓而去。
下了樓,卻正好看到一個人從外面漫步進來。相貌文秀,氣度謹然,神色端凝,一襲藍色儒衫,看上去像是一個溫文無害的讀書人。
穆翎腳步頓了一下,微微蹙眉,淡淡道:“浮雲公子。”
柳浮雲也微微點頭,道:“穆公子,別來無恙。”
穆翎道:“一向安好,有勞浮雲公子惦記。”
寒暄過後,兩人倒是一時無語。柳浮雲也不不多說什麼,朝謝安瀾點了下頭便對穆翎拱手道:“穆公子請。”
穆翎同樣回禮,“告辭。”
走出茶樓大門,謝安瀾回頭看了一眼正朝着樓上走去的柳浮雲的背影,皺眉問道:“柳浮雲怎麼會來這裡?”
穆翎笑容慵懶,垂眸淡淡道:“誰知道呢,柳浮雲爲何來此與你我何干?走吧,爲兄請你喝茶。”
謝安瀾無語,他們剛從茶樓出來。
“我看穆兄心情不太好,還是改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