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兆尹一怔。
去求證事情?求證什麼?莫非那少年又發現了什麼證據?
他不禁沉下臉色,道:“你們速速把這個案子從開始到現在的所有細節,都給本官說清楚。”
他是文鵬飛死了後,纔來到這裡的。
那之後,他自認沒有漏掉任何線索。
那少年說要去求證的事情,只可能是在他們發現文鵬飛的屍體前發生的事。
衙役剛和姚兆尹說完,蕭懷安便帶着閒雲慢悠悠地回來了,姚兆尹擡頭看了他一眼,突然道:“蕭小郎君是去查,兇犯一路上過來時毀壞的那些攤位了吧?”
蕭懷安一愣,忍不住笑了,“阿孃時常誇讚姚兆尹在破案方面的嗅覺十分敏銳,阿孃的眼光果然獨到。正如姚兆尹所說,我方纔一路走過來的時候,見到有一個擺攤賣蜂蜜的老婆婆在那裡破口大罵,說那劫匪逃跑的時候,把她好不容易採集的蜂蜜都踢翻了。
我有些在意,便回去問了她幾個問題。”
姚兆尹沉聲道:“我剛纔去看了東福堂大郎君的屍體,他右邊褲腳處仔細摸的話,會感覺有些黏膩,聞起來也有些蜂蜜的甜味,只怕是兇犯在把他丟下江裡之前,抹了一些自己身上的蜂蜜在上面。”
這個兇犯也算細心了。
“沒錯,我方纔驗屍時也發現了,所以纔會想起那老婆婆說的話。”蕭懷安說着,神秘一笑,“不知道姚兆尹能否幫我找一樣物事,如果一切順利的話,只需要一個小小的技巧,我們就能找出,到底誰是兇犯。”
姚兆尹不由得微微一揚眉。
沒一會兒,在劫匪搶劫時在東福堂裡的兩個夥計就被請了過來,然而,正如姚兆尹所料,他們已是不太記得劫匪的眼睛是什麼樣子了,而且他們的表現比胡掌櫃還不如,其中一個劫匪說,事發時,他因爲害怕,從頭到尾就沒敢正眼看那劫匪。
另一個夥計則是說,他看是看了,但從他的角度,只能看到劫匪的側面,因此也不太記得他的眼睛是什麼樣子。
幾個嫌犯聞言,頓時都有些躁動了。
章昊天忍不住道:“姚兆尹,小人……小人真的沒有殺人,難道,我們要等到官府找到真正的兇犯後,才能離開麼?”
其他人跟死者沾親帶故的,自是不可能這麼明顯地表達自己的不滿,但那越發黑沉難看的臉色也說明了,他們已是沒什麼耐心了。
畢竟,誰都不會願意自己被當做嫌犯。
有幾個衙役不由得看向了姚兆尹。
案子現在似乎陷入了死局,他們也不可能真的扣着這幾個人不放。
他們看姚兆尹的意思就是,這幾個人,可要先放了?
姚兆尹卻緩緩地掃視了面前幾人一眼,道:“大家稍安勿躁,只要你是清白無辜的,遲早能安然離開。實不相瞞,本官已是想到了找出真兇的法子。”
幾人均是一震。
姚兆尹緊盯着他們,緩緩地揚起嘴角,“如今,只需要本官手下的人把本官所需的東西找過來,本官就能找出,真兇到底是誰。
幾位就請耐心等候罷。”
說完,便沒再管他們,緩緩走到了一邊去。
剩下幾個嫌犯面面相覷,顯然一頭霧水。
沒有人發現,其中一個人在姚兆尹說話期間,身子微微一抖,垂在身側的手,緩緩握了起來。 一直到快兩刻鐘後,姚兆尹纔再次走了回來,再次緩緩掃視了面前幾人一圈,道:“可以找出真兇的關鍵物品,已是在本官手中。”
他一邊說,一邊舉起了手裡託着的一個巴掌大的瓦罐,道:“兇犯以爲自己的佈置天衣無縫,足以騙過這天底下所有人,實在是太過天真。方纔,他一路從東福堂逃到這裡,並把提前殺死放置在此處的東福堂大郎君丟進了江裡,企圖讓所有人以爲,他就是劫匪。
然而,不管他心思多麼縝密,有些意外是無法避免的。他一路過來的時候,弄翻了好幾個攤位,其中有一個賣蜂蜜的老婦十分確定地與我們說,兇犯在踢翻她的攤位時,她用來裝蜂蜜的罐子也一併掉在了地上,其中,一大半的蜂蜜都潑到了兇犯的褲腳上!
兇犯時間緊迫,便是他能把自己身上的衣服換了,也定是沒有時間仔細清理自己身上的蜂蜜。
這就是爲何,本官方纔不能讓你們離開的原因!”
姚兆尹說着,嗓音突然猛地一提,道:“本官手上的瓦罐裡,是一隻本官特意遣人找附近的養蜂人討要的偵查蜂!只要是身上沾有蜂蜜的人,即便蜂蜜的量再微小,都逃不過它的法眼!待會,本官便會把這隻偵查蜂放出來,所有人都不許動,它自是會帶領本官,找到那個兇犯的所在!”
說完,在面前幾人各異的眼神下,他揭開了那個瓦罐的蓋子,一隻小小的蜜蜂頓時從裡面飛了出來,緩緩地朝面前幾人飛去。
一衆人都有些怔然地看着那隻蜜蜂。
不是,這是什麼破案法子?
他們還是頭一回知道,蜜蜂也能破案的!
姚兆尹卻由始至終臉色沉肅,只揹着手緊緊地盯着那隻蜜蜂,彷彿它真的能幫他找到兇犯似的。
卻見那隻小蜜蜂飛啊飛,飛啊飛,一會兒飛去那裡,一會兒飛去這裡……
最終,它在所有人震驚複雜的視線下,緩緩地停留在了文富惠的右腳處,就在那裡不停盤旋,再也沒有動過。
衆人懷疑震驚的視線,就這樣唰唰唰地投向了文富惠。
文富惠一張臉已是完全煞白,倏然,猛地退後了一步,喃喃道:“不可能……不可能……明明我已是用江水擦過了,不可能……”
“是你!”
一旁的東家夫人憋了這麼久,早就憋不住了,見狀猛地就揮起兩隻爪子撲向文富惠,哭喊着道:“是你殺了我兒,你爲什麼……爲什麼啊!”
幸好一旁的衙役及時攔住了她。
文富惠一臉怔然,過了好一會兒,他似乎終於接受一切事情都已是敗露了的事實,低下頭,嘲諷地輕呵一聲,“我爲什麼要殺大兄,嫂子你……真的不知道嗎?我們文家有三家金鋪,阿爹阿孃在世時明明說過,我也是他們的親兒,到時候,無論如何都會留一間金鋪給我。
但……阿爹阿孃去了後,大兄卻說,阿爹阿孃留下遺言,還拿出了所謂的……遺書,說以後三家金鋪都由他打理!我不信,不信啊!”
文富惠越說越激動,咬牙道:“他就是仗着阿爹阿孃去世前,只有他在他們身邊,所以說什麼都可以,這些年,我被人嘲諷天天遊手好閒,像個廢人一樣靠着大兄養活,你以爲我心裡好過嗎?!
就連我媳婦和我的孩子都怨怪我沒本事,明明……明明同樣是阿爹阿孃親生的,卻活得比一個庶子還不如!這一切都怪大兄貪得無厭!”
東家夫人恨得眼睛發紅,“那你……那你幹嘛連我兒也殺了,你混蛋!”
“呵,大嫂,你以爲我不知道,你可不是一盞省油的燈,若是鵬飛還在,這幾家金鋪無論如何也落不到我手上!
而你膝下除了鵬飛和兩個女兒,再無可以繼承家業的親兒,你又恨極了昌東母子,爲了避免三家金鋪落到他們手上,你只能幫着我奪取金鋪!”
文富惠冷笑一聲,卻笑得難看至極,“我不過是想拿回原本屬於我的東西,我有什麼錯?有什麼錯……”
姚兆尹看了他一眼,淡聲道:“來人,把兇犯帶回府衙!”
這樣的人間悲劇看多了,他的心早已是麻木了。
處理好後續的事情後,姚兆尹左右看了看,終於找到了正雙手抱臂,斜斜地倚靠在江邊木欄杆上的俊秀少年。
長笑:凹造型中,勿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