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綁架

新加坡麗登酒店, 穿着工作裝的侍者推着餐飲車一路坐電梯抵達六樓。現在是晚上十一點四十五分,她負責餐飲的區域裡有一位來自中國的先生點了一瓶紅酒,房間號6302。

兩分鐘之後, 她在6302房間前站定, 摁下房鈴, 過了一會兒, 有男人的聲音傳出來:“誰?”

“服務人員, 先生,您點的紅酒。”

半分鐘之後,有人打開了門, 那是一箇中國男人,很帥氣, 卻是面色微寒。他微微側身將她讓進來。

女侍者將餐車推進去, 拿出酒瓶擦乾淨, 將酒標轉過去,那人看都不看一眼, 自顧自的坐在沙發上。

女侍者斂眉,切除瓶封的時候眼睛掃到了摔落在牆角的手機碎片,正有些奇怪,就聽坐在沙發那邊的人問了一句:“你知道傅家麼?”

她手下一顫,倒酒的手停了一下:“先生……要去傅家?”

“只是問問。”

“去傅家主宅的話, 要去清檯街, ”她說着, 忍不住擡頭看了看章衍, 半天補了一句, “不過您還是不要去的好,傅家的人不好惹。”

“……哼, ”章衍冷笑一聲,“不好惹。”

他想起剛剛收到黎歡發來的短信,任憑她說的再怎麼委婉還依舊是拒絕他。這麼想着心裡又是一冷:“你出去吧,酒不用倒了,我自己來。”

女侍者緩緩推了餐車出去,門剛剛關上,套房裡的電話響了起來,他隨手掛斷,半分鐘之後,電話又響。

他閉眼,停了會兒才接起來,電話那頭的人說話的語氣讓他不舒服,連帶着眉頭皺了起來,半天也只是慢慢地回了一句:“我會看着辦。”

打電話來的是他的父親,章秋彥。兩個人很久沒有聯繫,即便上一次章衍重傷住院,也沒見着他來看望。

章秋彥又囑咐了些生意上的事情,然後才問:“傷口好的差不多了吧?”

“……嗯。”

“你母親說剛剛打你手機沒人接。”

章衍懶洋洋地擡眼,整個人靠在沙發上,漫不經心地回答:“摔壞了。”

“心裡不痛快?”

“嗯。”他倒是承認的痛快。

章秋彥嘆了口氣:“傅家的事情不是一日兩日能成的。”

章衍冷笑:“我不急,可總有人急,我能說什麼?我只能照做。”

他嘴角微微勾着,眼睛裡一片寒涼,語氣帶了些許不滿。坐在章秋彥旁邊的人聽了他的話,第一個動作就是要去拿手機,卻被章秋彥按下去,他看向她,安撫的神情。

“你看着辦吧,不早了,你該休息了,注意身體。”他又囑咐了兩句才把電話掐斷,擡眼看向立在窗邊的人。

她的眼睛落在很遠很遠的地方,有一瞬間的恍惚,章秋彥走過去從身後抱住她,很是親暱的喚她:“章太太。”

被抱住的人微微向後側了一下身子,像是有些抗拒他的擁抱,他也不介意。只是伸手摸了摸她的長髮,這麼多年,明明他們兩個都已將近半百,他卻依然把她看成他的小姑娘。

半天,身側的人才問了一句:“小衍的傷好了麼?”

章秋彥點頭:“差不多了,他身體一向好,你不放心我們可以去看看他。”

她搖頭:“好了就行,他看見我只會不開心,我知道,他怨我。”

章秋彥嘆息一聲,圈着她腰身的手緊了緊:“他只是不懂。”

懷裡的人苦笑:“他不懂,你懂麼?”

“我懂,一直懂。”

…………

傅家這兩天很熱鬧,不光是因爲黎歡在家,還是因爲來了一個討喜的主兒,傅遠哲。這孩子原先家宴的時候來過一次,他和黎歡關係還不錯,隔了幾天又跑了過來。

巧在這兩日傅遠殊也忙,他幾乎沒有時間顧及黎歡,既然傅遠哲能當個活寶哄黎歡開心,讓她不那麼無聊,他也就隨了他去。

六月的天氣裡,黎歡突然想吃梅子,那會兒家裡幾乎什麼水果都有備着,唯獨沒有梅子。她的饞勁兒一上來,說是吃不到她哪裡肯,傅遠殊說回家讓人給她買,她不樂意要耍小性子。當時傅遠殊出了城,她在電話裡和他鬧,她一鬧,他什麼心思都沒有了,最終只得讓傅遠哲陪着她出去買。

他在電話裡囑咐,讓她出門帶兩個人,她還滿不在乎:“我又不是你,沒有人認識我。”

這是句大實話,除卻傅家相近的一些人,誰都不知道她到底是誰。

她最終只和傅遠哲一起出門,開車的司機是小北。車子沿着清檯街往外開,黎歡回新加坡這麼久,就陪着傅遠殊出去過一次,但是那時候她心裡藏着事兒,一點都沒在意沿路的風景。

這會兒倒是有些感慨:“這些年過去,到底還是變了。”

她原來記得街角有一家買嘟嘟糕的小店,可是這會兒看過去早已經變成了一家茶樓。

她記得她小時候貪嘴的厲害,每天放學的時候,司機把她從學校接回來,她總在街角下車去買四五塊嘟嘟糕。

那樣精巧的小糕點是烤過的粘米粉和椰絲做出來的,味道很甜,她每次都吃的把自己的牙齒粘起來,甚至因爲吃這個導致她牙齒壞了兩顆。自打她拔牙之後,傅遠殊就不允許她吃那麼多的甜食了,每天吃的糖果都是控制量的,他對她照顧的精細,像個隨時會碎掉的瓷娃娃。

“吃多了牙齒會掉光光。”那時候的他就是這麼嚇唬她的,當時她不過八歲,而他才二十三。時間真快,一轉眼……

說是出來買梅子,可是梅子買到之後她依舊還是不願意回去。傅遠哲自是知道自家七哥的脾氣,黎歡在外面不能待太久,免得多生事端。

“歡姐,我們真該回去了。”他在後面小跑着推着購物車,黎歡就站在貨物架上拿東西,她一樣一樣地挑,很是仔細,甚至連生產日期都要看清楚。

傅遠哲被她弄得沒脾氣,過去拽了拽她的衣袖:“歡姐,你想要什麼,告訴家裡的人會有人幫你採購的,不用你親自來。”

黎歡頭都不回:“反正都出來了,再等一下好了,馬上。”

她說着往一邊的貨架邊上去找東西,半天沒找到就去問導購員,最終在生活區翻到幾張暖寶寶。

傅遠哲跟在後面看她把幾張暖寶寶放進購物車裡,頓時瞠目結舌:“這東西能幹啥?”

“保暖,”黎歡答,順手拍了拍自己的肩膀,“傅遠殊用得到,會緩解一些。”

“哦。”他擡手看腕錶,頓了頓又催促,黎歡一邊應一邊往外走,前面是廚房用具區,黎歡從中間穿過去的時候,有超市工作人員正在補貨。也是巧了,黎歡前腳剛剛過去,下一秒刀架就從上面掉了下來,她嚇了一跳,下意識往後退,幸虧那些刀具都還沒有開封,只是掉在地上發出了不小的聲響。

黎歡這邊剛剛站穩,傅遠哲就扔下購物車跑了過來:“怎麼了怎麼了?”

“沒事,”黎歡穩了穩心神,“只是東西掉下來了。”

那工作人員也是連聲道歉:“對不起對不起。”

他將身子壓得低,一種謙卑的姿態,黎歡看的心裡不舒服,就和他說自己沒事兒,然後去收銀臺結賬。她是真的沒事兒,倒是傅遠哲衝着那人多看了幾眼,最終錯身走了過去。

可是等他們大包小包的拎上車,傅遠哲才注意到自己錢包不見了,沒辦法,他只能下車去找。黎歡原來也要跟着去,他不同意,剛剛在刀具區出了那麼點小事情,幸虧黎歡沒事兒,要是真出了什麼事兒,他鐵定會被七哥扒一層皮下來的。

他下去找錢包,黎歡就和小北在地下車庫等着,約莫等了半小時,傅遠哲還是沒有回來,這時候天色已經微微暗了下來,地下車庫的燈亮了,黎歡坐在車裡等的心急。

司機小北從後視鏡看她,隔了一會兒才猶豫着開口:“小姐,要不然我去看看?”

黎歡擡頭看他,搖了搖頭:“再等等吧。”

她說着降下車窗往外面看,兩個人又等了會兒,她隱約覺得是出了什麼事情,便和小北商量着一起下車去看看。

章衍的電話打過來的時候黎歡正準備下車,她一手接電話,一手推車門。

“章衍,我現在有點事情,等下……”脖頸後面的冰涼觸感,讓她猛然住了口,耳邊突然傳來小北的一聲痛呼,饒是她再怎麼遲鈍也知道發生了什麼。

對方的刀抵在她的脖子上,有人輕聲在她耳邊呼氣,說話時還帶着笑意:“歡小姐,麻煩您和我們走一趟。”

“你們是什麼人?”黎歡微微側身想看他的臉,脖頸間一陣刺痛,耳邊的人依舊笑:“別耍花樣,弄傷了你就不好了。”

另一邊章衍還在不停叫她的名字,他似乎聽到了什麼,一聲比一聲急:“黎歡,怎麼了?你說話啊!”

黎歡無法回答,身側的人將她手中的手機奪去,手間一用力,手機咔嚓一聲裂開來。

她頓時心亂如麻,她跟着傅遠殊那麼多年,雖然家裡人都說出門要注意安全,可她還是完好無損長到如今,說到底,他把她保護的太好。從小到大,她哪裡經受過什麼危險,這會兒心裡怕極了,總覺得好像再也回不去了一樣。

接着她被人矇住了眼睛,嘴巴纏了膠帶推進了另外一輛車裡,幾個男人擠着上了車,她心裡清楚反抗沒有用,順遂一些還能免些皮肉之苦。

車子在行駛,黑暗裡一直有人在說話,五六個人的樣子。爲首的人似乎是在打電話,商定交易地點,他們似乎是被僱來的,地點都沒商議好。黎歡沒有聽見小北和傅遠哲的任何動靜,估摸着他們應該只綁了她一個,可是這些人聽起來完全沒有耐性,幾通電話之後開車人的耐性到達了極限:“整點藥把她給老子弄暈了,麻煩。”

話音剛落,就有人在後面一陣摸索,半分鐘後有人應:“老大,藥上一次用完了。”

“那就用拳頭,”黑暗裡有人冷哼了一聲,冷笑,“反正只是說要帶人去,可沒說是不是完好無損。”

“可是……這可是位美女,嘖,”那人拿拳頭在黎歡頭上比了比,居然覺得有點惋惜,“要是這一下下去打壞了怎麼辦?”

“廢話真他媽多,快動手!”

黎歡聽得心驚,下意識往座位裡縮,可是很快被人拽着頭髮揪出來,那人對着她罵罵咧咧。她手被綁着,嘴巴被塞着,眼睛又什麼都看不見,掙扎也掙扎不了。只覺得腦袋一陣巨痛,她連一聲痛呼都做不到,整個人就徹底失去了意識。

……

傅遠殊收到消息的時候,他正和蘇皓說話,一杯茶還沒喝完,徐子晏就從外面推門進來,緩了一下看向他。

他還喘着粗氣,一路從外面跑進來,急的門都沒敲一下。

傅遠殊皺眉,將手中的茶杯放下去:“怎麼了?亂成這樣。”

徐子晏深吸一口氣:“歡小姐,歡小姐出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