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爲牽掛三叔的病情,林聿直接去了三叔家。
三叔家的院門低矮破爛,進了院子就看到三間低矮的石板房,堂屋的門檻都被踏成了彎月形,中間部分幾乎被常年的踩踏打磨淨盡,堂屋裡被煙火薰得烏黑,陳年的煙油子像石筍一樣密佈在屋樑和牆壁上。
堂屋東邊是個連着炕洞的小土竈,門西邊是一個土製的瓢形爐子,旁邊放着一些幹樹枝。
東西臥房的木格窗櫺腐朽灰黑,上面胡亂釘着幾塊拼湊起來的塑料紙,風一刮呼啦呼啦直響。
“三叔!”林聿一邊叫着一邊走近東屋。
昏暗的房間裡,土炕上灰黑的被褥中間,蜷着一個“齁齁”喘氣的男人,林聿終於看到三叔林進福了。
三叔大夏天的,上身穿個破棉襖,下面穿一條爛毛褲,看起來他怕冷,腳上還套着一雙漏了腳趾的厚襪子,露着爛棉絮的破被子一個角耷拉到了炕下。
尤其林聿看到三叔並沒有躺着,而是趴伏在炕上一個小板凳上,林聿知道那是因爲三叔的塵肺很嚴重,他喘不動氣,如果躺下更會有窒息感,而趴着這個姿勢最利於喘氣。
“三叔!”林聿又叫了一聲,眼淚一下子沒忍住,“骨碌”滾了下來。
林聿記得小時候,三叔喜歡把他放在肩上扛着,那時候的三叔多麼強壯,在林聿眼裡就像大黑塔一樣,是孩子心目中真正的大力士,他親眼看到三叔跟人打賭挑起一擔石頭,爲林聿贏來一副撲克,那可是林聿小時候很大的一筆財富。
可是看看現在的三叔,他多瘦啊,大概沒有八十斤重了吧!
“誰——啊!”三叔費力地說着,扭過頭來,一看居然是林聿,臉上頓時露出欣喜的笑容,“是——小聿,啊——回來啦!”
“三叔你別說話。”林聿趕緊勸阻三叔,怕他太激動更喘不上來,然後林聿看到炕上有吸氧機,但是檔位開得很低,他就把檔位給調高了。
三叔還阻攔他,不讓調高,說調高了耗電太多。
“沒事三叔,咱們現在有錢了,我有錢,不怕耗電。”一想到三叔居然寧願多受罪,也要省下點電費,林聿忍不住眼圈又紅了。
“三叔明天我就去鎮上買東西,先把炕上的被褥換了,咱不差那點錢,以後再也不過這樣的窮日子了。”
“沒事,沒——事。”三叔看到林聿回來,臉色好看了許多,“咱們山裡人,這樣過慣了。再說你不用去買,言言在鎮上幹活,這兩天能回來,她說過這些都要換,你別買重了。”
“哦——那就等她回來再說。”
林聿坐在炕沿,大多是他說,三叔聽,爺倆談了很多很多。林聿心裡暗下決心,等言言回來,一定要勸她回學校完成學業。
本來林聿是要在這裡陪着三叔的,但是很快二大娘來了,她是給三叔做飯來了,她們妯娌幾個輪班來給三叔做飯。
“那我晚上在這裡陪三叔。”林聿說。
“晚上也不用你。”二大娘說,“你三叔沒事,挺好的,就是喘得厲害受點罪,他能照顧自己,你看家裡給敗壞得這麼髒,你們年輕人身上乾乾淨淨的,還是先回你自己家
,等言言買回新被褥來,你願意在這邊陪你三叔,那也不遲。”
雖然林聿不嫌三叔髒,堅決要求晚上睡在這裡,但是三叔也不讓,他也覺得自己連吐痰帶咳嗽的,讓林聿睡不好,勸林聿還是會自己家。
小時候林聿一直住在三叔家,自從他考上大學以後,很少回家,三叔也去外地煤礦幹活,所以林聿偶然回來的時候,就把自己家收拾出來,住在自己家裡。
林聿家的房子雖然是二十多年前建的,但是就拿在現在,在村裡也是好房子。
因爲林聿父母在的時候,他們家是村裡的首富。
林聿的老爸是村裡第一個開石礦的人,開石礦掙了錢,不但家裡的房子建的好,當時自己還有車開着。
這是後來出了意外,林聿的父母開着車回村的路上,車掉下懸崖,夫妻倆雙雙遇難,林聿從此成了孤兒。
這都是陳年往事,林聿不敢想,也不想提,但是在他的內心深處,無時不刻都在想着,父母的死一定有問題,自己一定要找出父母的死因!
……
林聿家是四間十三米半的大瓦房,家裡的設施也相當高檔,雖然這些年沒有人住,但是這些東西不是什麼拿得動的財物,而且作爲村裡的首富,當時建房子的時候防盜門窗都很完備,所以家裡也沒有人能進來。
林聿回到家,打開院門,繼而打開作爲客廳的堂屋門,屋裡瀰漫着一股濃重的陳年黴味兒,他把前後門窗全部打開,先出出味兒,晾一下。
現在剛剛回家,所有的生活用品都不是那麼齊備,當然林聿從小過慣了苦日子,就是在街上睡他也照樣能睡得香甜,何況現在是回到自己的家呢。
林聿在屋裡生起火,驅趕潮氣,然後開始清理院子裡的雜草,清理完院子又開始清理屋子,一直忙到天黑才全部打掃完,鍋竈也弄好了,這個家看起來纔有了一點生氣。
四間大瓦房除了迎面的大客廳,其他的房間隔斷成好幾個功能齊備的小房間,林聿把自己帶回來的瓶瓶罐罐什麼的東西,都放到了東邊最後邊的房間裡,這裡將來要成爲自己的農科實驗室。
吃過晚飯以後,林聿泡上一壺茶,一邊品茶,一邊考慮自己接下來的安排,畢竟接手了三百畝煙田,現在菸葉已經到了採收季節,必須馬上制定一個煙田的改造方案,要迅速把那三百畝綠油油的黃煙變成紅通通的貨幣。
正在想着,聽到院門一響,有人進來了。
林呈臉色十分難看,進來就坐在林聿的對面的沙發上,端起林聿給倒上的茶悶頭喝着。
林聿猜想,三哥十有八九又跟三嫂生氣了,本來看三哥那麼鬱悶,覺得不應該再去問那麼敏感的話題,可是又一想,也許讓三哥跟自己傾訴一下,他心裡會好受些呢?
“三哥,都半年沒回家了,不在家陪三嫂子,怎麼跑我這裡來了?”林聿故意跟三哥開這樣不合時宜的玩笑。
“你——”果然被林聿猜中,林呈聽到這話惱怒地瞪了林聿一眼。
沉默半響,林呈突然揚起手裡的茶碗“啪”一下摔得粉碎,怒吼一聲:“欺人太甚,我要殺了他!”
林聿鼻子裡“哼”了一聲:“這纔像個男人,該殺就殺,你說殺誰,我幫你。”
林呈一愣,他還以爲林聿作爲一個旁觀者,會勸自己不要太沖動呢!
一愣過後更加暴怒地一拍桌子:“全殺,姦夫淫婦都該死!”
“好了三哥,”林聿淡淡地說,“光發狠不管用,你說說怎麼回事?說明白了我幫你。”
林呈臉上一陣青一陣白一陣紅的,畢竟這事從一個男人嘴裡說出來,他自己會覺得很難堪。
事情其實很簡單,林聿早就猜到了,就是三嫂子李清月一直以來嫌棄三哥沒本事,兩口子感情很淡,近兩年來李清月直接明目張膽跟祥子私通,幾乎到了不瞞人的地步。
“你們倆不是一直沒孩子。”林聿一邊聽一邊摸着下巴點頭,“反正沒什麼牽累,這樣的女人直接休了就是,也犯不上跟他生氣。明天你休了她,然後我把祥子逮住暴揍一頓,出一口惡氣,你看怎麼樣?”
聽林聿這麼一說,林呈痛苦地抱住腦袋連連搖頭:“誰說沒有牽累,我就憋屈在這裡!現在也不瞞你說,你大爺肝癌晚期,沒幾天活頭了,一旦離了婚,他肯定受打擊,再說,你能忍心讓他百年之後連個送葬的兒媳婦都沒有?”
大爺肝癌晚期?林聿吃了一驚,這個沒出五服的大爺身體一直很壯,今年還沒有六十歲呢,居然得了那號病!
“走吧,我要去看看大爺。”本來林聿想明天的時候,一一拜訪本家的幾個長輩,並送上自己帶回來的禮物,現在一聽大爺時日無多,林聿等不及要過去看看他。
到了大爺家,大爺還沒睡,林聿見昔日強壯的一個人現在消瘦萎靡,狀態很差,雖然見到剛剛上學回來的林聿,大爺很高興,但是看得出大爺體力不行,坐不多長時間就要到炕上躺一會兒。
而三嫂子李清月一直沒見人影。
“還人影,飯都是我做的。”林呈說起這事無比憤怒,“她說今天工頭曹世祥換了老闆,大家要給他祝賀祝賀,在村頭的小飯店狂歡呢。”
正在說着,李清月回來了,滿身酒氣,冷冷地看一眼林呈和辛鼎,一句話沒說就往裡屋走。
“你看看她!”林呈指着李清月的後背,氣得渾身都哆嗦。
“看我什麼?”李清月抱着幾件衣服從裡邊又出來了,看樣子她要出去。
“你——”面對如此猖狂的婆娘,林呈氣得都噎住了。
“我什麼我,晚上有事,不回來了。”李清月真夠絕的,扔下那句話轉身出門走了。
林呈氣得半天沒說出話來。
“我真想殺了她!”憋到最後,林呈終於憋出這麼一句來。
是啊,林聿也有同感,這婆娘真夠猖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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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聿捏着下巴想了想:“三哥,既然你下半年不打算出去打工了,就去幫我幹吧,三百畝黃煙,打藥、掰菸葉、烤煙什麼的,人手少了不行。”
“我幫你乾沒問題,給不給錢也無所謂,可是九爺爺說了,這些煙根本換不成錢,你僱那麼多人,哪有錢發工資?”
“這事你甭管了,相信你兄弟心裡有數就行。”林聿說。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