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爺爺和十二爺出來,問林聿:“你跟他說什麼了?”
林聿剛纔看到二位爺爺臉上的表情了,知道他們認識那人:“他說他也是溫泉的,他是誰?”
十二爺鼻子裡哼了一聲:“是誰,他那腿是你爸給他打斷的,當時連手腕子和胳膊都打斷了,看來治好了,就是腿沒治好!”
林聿點點頭,從中年人剛纔的表現,他就猜到那人的腿肯定跟爸爸有關係。
十二爺說:“他不認得我們,我們可認得他,二十年前整個溫泉鎮誰不認得芝麻糖!”
九爺爺說:“他外號叫芝麻糖,二十年前是鎮上最大的混混,那時候哪有四大邪一說,剛子還是跟着他混的小痞子。”
芝麻糖的父親是個燒石灰窯起家的暴發戶,後來在鎮上辦了一傢俬人武校,芝麻糖在武校跟着學了三拳兩腳的,加上家裡有點錢,牛逼哄哄的整個鎮子都盛不下他了。
武校開了沒幾年倒閉了,他父親也拉下一屁股饑荒,家道中落,芝麻糖無事可做,漸漸籠絡起一幫小青年組成一個小團伙,平時在鎮上打架鬥毆,逢集的時候就在集上收攤位費,那時候工商所在集上挨個攤位收管理費,工商所收過去,他們跟在後邊再收一遍。
就因爲一些人不願交錢,被他們在集上暴打的不計其數。
收攤位費的時候要是碰上有點姿色的趕集婦女,他們都要動手動腳的調戲,認識他們的吃了啞巴虧趕快走,不認識的要是反抗罵上兩句,他們連女人都打。
有一次林聿的媽媽去鎮上趕集,被芝麻糖一夥調戲,十幾個青年圍成一圈圍住她不讓走,芝麻糖還上去動手動腳地摸她。
那時候林聿的大爺還活着,還有其他幾個親支近派也來趕集,上來跟芝麻糖理論,被芝麻糖指揮手下把大爺他們差點打死。
“這個混蛋!”林聿一拳砸在病牀上,他能想象得出媽媽當初在集上被壞人羞辱的場景,奇恥大辱啊,他往醫院外邊一指,“是不是爲這事我爸把他打成那樣?”
“一開始沒打那麼厲害,”九爺爺說,“你爸就是去把他打了一頓,想不到這小子很難纏,趁着你爸不在礦上的時候就去搗亂,最厲害的一次還往你家院裡扔了幾個汽油瓶子,差點引起大火。”
這回林聿知道了,芝麻糖那是逼着爸爸把他打成那樣。
“芝麻糖手腳都被打斷了,”九爺爺說,“他就是個混子,沒攢下多少錢,在醫院裡住了幾個月又欠下好多債,他家裡負擔不起,沒等治好就出院了。”
出院之後因爲他腿還沒好,一瘸一拐的也打不了人,跟着他混的小痞子也不跟他了,從那以後他就越混越慘,以後在鎮上見不着他了,想不到他現在居然在這裡賣水果。
“我爸爸媽媽出事會不會跟他有關?”林聿問。
“應該不會,”九爺爺搖搖頭,“他被打斷手腳那年你才四歲,過了五年你父母纔出事,那時候他早就到了吃都吃不上的地
步,哪有能力去害人,再說就他那脾氣,要想報仇當時就報了,還能等到五年以後!”
林聿點點頭,他覺得九爺爺說的有道理,據說父母出事時被好幾輛車追趕,然後父母明顯是非正常死亡,交警隊卻認定爲一般交通事故,而且刑警隊沒有立案,能做到這些,沒有最起碼的財力支撐是做不到的。
十二爺複查完了,醫生不建議馬上出院,林聿他們就勸十二爺再住個三天五天的。
從醫院裡出來,林聿見那個賣桃的攤子還在,但是沒人看攤兒。
往外走的時候林聿有意繞着放射科走的,就是看看芝麻糖是不是在那裡拍片子,不管走廊裡還是拍片室都沒有他。
林聿的車徑直開過水果攤兒,走了。
芝麻糖一直等到銳界拐過路口,他才從牆角一瘸一拐地走出來,坐在水果攤上,他嘆口氣,從一堆亂糟糟的蛇皮袋裡掏出一把剔骨刀子,拿在手裡比劃比劃,惡狠狠咬咬牙。
一隻手從他身後伸過來,把剔骨刀一把搶過去了,芝麻糖嚇一跳,回頭一看,林聿站在他身後,拿着剔骨刀子正在觀賞。
“你——你不是走了——”芝麻糖瞠目結舌。
林聿一把抓住他的胳膊,架着他往小衚衕裡走,低聲說:“別出聲,出聲一刀子給你捅肚子上。”
進了小衚衕,林聿放開芝麻糖,芝麻糖“噗通”一聲跪下了:“林大爺,我知道你想問什麼,你父母出事,跟我沒有半點關係啊!”
林聿玩弄着手裡的剔骨刀子:“就你跟我爸有仇,不是你是誰?”
“我承認有仇,”芝麻糖嚇得渾身發抖,鼻涕眼淚都出來了,讓人很難相信這就是當年那個所謂的芝麻糖,“可是那麼多年過去了,我沒有能力報仇,有仇也得嚥了。”
“不說是吧!”林聿揮舞了一下手裡的刀子,他動作很快,一拉架勢就能讓人看得出他是練家子。
“別別別林大爺,”芝麻糖驚恐地爬着倒退,“我都是個廢人了,真不是我,你可憐可憐我讓我像條狗一樣活着吧,我求你,求你了……”
“關於我爸的事,你還知道多少,有什麼說什麼,瞞着一句我要你命!”林聿看得出來,芝麻糖已經是個完完全全的窩囊廢了,不但身體殘了,膽子現在也是相當地小。
“好吧,我實話實說,被你爸打斷手腳那會子我是一心想着報仇,可是我的腿殘了,小兄弟們也跑了,我要人沒人要錢沒錢,你爸爸又那麼厲害,我沒辦法呀,拖了幾年,我的日子越過越差,生活都成問題,哪有閒心去報仇,報仇的心也淡了。”
“就這麼簡單?”林聿問。
“就是有一年還有一件事,我說了你可千萬別說是我說的!”芝麻糖好像越來越害怕了,渾身篩糠得厲害。
“你說,我給你保密。”
“那一年曹勇彪來找過我,他想讓我當人體炸彈,去跟你爸同歸於盡!”
“哦,”林聿淡
淡地說,“說詳細點。”
“就這點事了,”芝麻糖哭道,“確實別沒的說了,曹勇彪不也是讓你爸爸打過嗎,他想報仇就讓我當人體炸彈,我他媽又不傻,炸完了我不也死了嗎!”
“就這些了?”林聿問。
“就這些了,你就是把我抽筋剝皮也問不出什麼了,你放過我吧,我夠慘了!”芝麻糖頭磕在地上,倆手抱着頭“嗚嗚”地哭。
林聿把他扶起來:“大男人可殺不可辱,別動不動給人跪下,你賣水果一年掙多少錢?”
芝麻糖愣愣地看着林聿,不知道他什麼意思。
林聿拿刀子比劃比劃:“說實話,能掙多少?”
芝麻糖一看刀子在眼前比劃,嚇得差點有癱倒:“掙不多,也就一萬兩萬的,全交藥費治腿了。”
“你那腿治不好是因爲不等痊癒你就幹活,要是住住院,再回去養上幾個月應該能治好,”林聿說着拿出三萬塊錢,“這是三萬,你先別幹活了,拿去治腿吧。”
芝麻糖不敢置信地看着林聿,林聿把錢塞在他手裡,見他鼻子翅突然一忽閃,眼淚“唰唰”地滾下來,腿一軟又要給林聿跪下。
林聿一把拉住他:“又要下跪,剛纔怎麼說你來着,我扶你出去。”
把芝麻糖扶回水果攤坐下,林聿拍拍他的肩膀:“腿治好了不管幹什麼都能自食其力,想想你以前的所作所爲,也算得到報應了,好好做人好好行善,下半輩子也許還能過兩天好日子。”
芝麻糖哽咽得說不出話來,眼淚“嘩嘩”的,只是一個勁兒點頭。
開着車往回走的路上,林聿把目前爲止掌握的信息梳理一遍,畢竟十五年過去了,所有的證據幾乎都消滅掉了,想找到父母被害的直接證據已經很難。
種種跡象表明,自己父母遇害,肯定跟曹勇彪有着蛛絲馬跡的聯繫,但是有一個問題是,父母遇害的那一年,正趕上嚴打,曹勇彪進去大半年了,如果他是主謀,他是怎麼做到在看守所裡遙控指揮的?
以林聿對曹勇彪的瞭解,這老小子雖然看起來咋咋呼呼就像挺猛似的,其實外強中乾,尤其是不大長腦子,就憑他那點兒本事,很難做出在看守所還能遙控殺人這事。
細細梳理從別人嘴裡聽來的信息,他基本認定父母遇害是一起有預謀的,規劃周密的行動,不要說曹勇彪當時在看守所,就是讓他在外邊親自指揮,他也很難幹出規劃周密的事來。
那,還能有誰呢?
不管怎麼樣,林聿還是要去找曹勇彪,十五年過去早就沒證據了,他決定開門見山審問一下這老小子,到底能得到多少真實信息,只能最大限度發揮自己這個“測謊專家”的本事了。
到了村裡,他先回家看看裝修隊幹得怎麼樣了。
二大爺這幾天靠在這裡監督幹活的,見小聿回來了先領着他各個屋裡看了一圈,然後把他拉到角落問他:“小聿,你真想把石礦要回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