週三上午。
多雲，天有一點點陰。
董學斌被韓夫人的電話叫到了市委常委家屬院兒。
一號別墅裡，韓晶今天的打扮偏於運動一些，梳着頭髮，臉上沒怎麼化妝，身上也是一套很低調的運動服，腳下踩着運動鞋，與平時的氣質頓時有很大不同。家裡就她一個人，董學斌進屋後韓晶就笑呵呵地讓他坐下，“你建國二叔找人壓了壓，那件國寶的風聲基本淡下去了，後面就是談交換文物，媒體上也不會報導了，你啊，想什麼時候回縣裡都行，應該不會再有事了。”
董學斌給她倒了杯茶水，“謝謝伯母操心了，這邊事兒都辦完了，我也正惦記着早點回去呢。”
慈愛地拍拍他的手，韓晶笑道：“那也晚上再說，你車鑰匙給我。”
“嗯？鑰匙？”董學斌狐疑地一摸兜口，把奔馳鑰匙遞給她。
“伯母找人給你換個車牌。”韓夫人接過鑰匙，道：“你以後肯定得經常回京裡，你們省的牌照不方便，進京限制多，昨天伯母打電話給你約了一個牌兒，京字頭9999的，呵呵，等會兒我讓人把車開走，下午的時候應該就能換好了。”說罷韓夫人就打了一個電話，好像讓誰過來一趟。
董學斌一樂，趕緊道謝，9999的牌兒？這可是好數兒啊！
況且現在京裡又是搖號又是什麼的，這種車牌早都絕版了，不是花錢就能買到的。
看看錶，韓夫人勾起笑容，“今天你伯父政治局有個會，晚上估計也不回來吃飯了，走，小斌，今天陪你伯母健健身去。”
董學斌才明白她爲何這個運動裝的打扮，“唉喲，您身體剛好點，是不是……”
“生命在於運動，呵呵，大夫也建議我多活動活動呢，不礙事。”
董學斌見她氣色不錯，也沒再說什麼。
別墅外，一輛奧迪已經等在了那裡，車上下來一個三十多歲的司機，給韓夫人拉開車門。董學斌知道，這人應該不止是司機，看那樣子八成是個練家子，隸屬中央警衛局吧。眨眨眼，董學斌便拉開副駕駛準備上去，誰想韓夫人卻一招手，讓他過來後座和她挨着，董學斌沒矯情，坐了過去。
司機面無表情道：“夫人，去圓月？”
韓晶微微搖頭，“那裡熟人太多，今兒就爲了放鬆放鬆的，去個人少的地兒吧。”
車一開，一路向東駛去。
半個小時後，奧迪停在了一家會所門口。
董學斌還以爲要去健身中心之類的地兒呢，沒想到卻是一家裝潢不錯的休閒會館，十層的建築十分氣派。跟着韓夫人走進去，大廳豁然開朗，裡面不僅有餐飲餐廳，樓上還有保齡球館，網球館，檯球館、溫泉館和器材運動中心，最頂樓還是個宴會廳，麻雀雖小五臟俱全。
韓夫人應該很少來這邊，並沒有辦卡，董學斌就先一步去了前臺辦手續，這邊屬於會員制的，非會員也不是不接待，只是很多運動館都沒辦法進。
辦好卡，董學斌和韓夫人上了電梯。
“去幾樓？”韓夫人笑道：“咱娘倆打打網球？”
董學斌一哆嗦，忙道：“可別可別，網球那是劇烈運動，絕對不行，您要是高血壓犯了我怎麼和我伯父交代啊。”
韓夫人笑孜孜道：“開個玩笑，呵呵，老了，現在我就是想打也打不動嘍。”
董學斌這才鬆了口氣，“要不去健身器材那裡？”
“行，那就是二層吧，走。”
董學斌就一按電梯鈕的數字，只見電梯門慢慢一合。
忽地，還沒等電梯門關上，會館大廳的正門突然走進來一夥人，其中有一個非常眼熟，好像是那個國內排名前幾位的斯諾克高手劉丞，三十多歲的樣子，感覺跟電視上差不多，氣質挺紳士。而劉丞旁邊的那個人董學斌居然認識，是大豐縣招商局局長潘舟，正與劉丞跟其他幾人說笑着什麼。
一秒鐘後，潘舟的目光就和董學斌碰在了一起。
潘舟微微一怔，露出一絲笑容。
劉丞幾人也看向了電梯，這時，電梯門關上了。
一層……
兩層……
電梯一停，董學斌蹙着眉頭和韓夫人走了出來。姓潘的怎麼來了？這就叫冤家路窄吧？董學斌那次去汾州市裡開會的時候就聽說潘舟已經和劉丞這個檯球高手簽了投資意向書，正式簽約好像還沒有，這老東西應該是來繼續加勁兒的，不過看他和劉丞的表情，好像私交不錯，沒準早已經簽約了。劉丞這些年打斯諾克掙了不少獎金，而且他家裡好像也有點底子，這筆投資應該不小。
想到這裡，董學斌火氣頓時一涌。
大豐縣的投資環境比延臺縣要高出一截，每年的引資額都遠遠超過董學斌他們，有時候連一千萬的項目單子都不放在眼裡，招商工作一直進展良好，是延臺縣根本沒辦法相比的，可前陣子就因爲樑澤元的豬肉加工廠出乎意料地沒有選擇大豐縣而是落到了延臺，這姓潘的竟然就攛掇了新華社的記者過來找董學斌他們的麻煩，當時要不是謝靜幫了忙，還不知有多大麻煩等着他呢，簡直是欺人太甚，這筆賬董學斌還給他記着呢。
怎麼投資商就得往你們大豐縣投資不可？到了我們延臺縣就不行了？你們丫就不幹了？什麼人性啊！就這點格局還當上招商局局長了？
董學斌對潘舟十分反感。
要是董學斌耍了陰招吭了他，董學斌也不說什麼，可樑澤元的投資是他和招商局的同志堂堂正正拼過來的，樑澤元一沒和大豐縣事前籤什麼意向書，二來董學斌他們也沒跑去大豐縣挖什麼牆角，所以這是很合程序的一筆投資，好嘛，你們大豐縣自己的工作沒做到位，還偷偷摸摸跟背後陰我們？小肚雞腸！什麼東西！
樓下大廳。
看着電梯在二層停了，潘舟眯眯眼，挑起話題道：“還真巧，碰見熟人了。”
“嗯？電梯裡那倆人？”劉丞看看他。
潘舟笑着一嗯，“是延臺縣招商局局長董學斌，聽說才二十四歲不到二十五，現在的年輕人可不得了噢。”
劉丞知道兩個鄰縣的招商局關係一般都不會好，就笑呵呵道：“看着跟個小孩兒似的，這麼小年紀也能提正科？怎麼考察的？”
“聽說他救過他們縣縣長的命。”潘舟道。
“噢，怪不得呢。”旁邊一個青年撇撇嘴，“抱上大腿了。”
跟他們一行的幾個人都比較年輕，好攀比，也是打檯球的，見到一個比他們還年輕卻已經是正科級的幹部，自然有點不服氣。
潘舟看看劉丞，忽然自言自語道：“剛剛電梯裡另外那人是董學斌母親？氣質真不錯，聽說跟縣中學教書，她男人幾年前得病死了。”顯然他對董學斌是有過一番調查的。
劉丞聞言，眼神不禁一動，“多大歲數了？看着跟四十出頭似的。”
潘舟笑笑，“不知道多大，保養得挺好。”
劉丞看看早已經關閉的電梯口，上了心思。
潘舟一看就笑了，知道他話已經到了，沒必要再多說。他曾經聽人說過，劉丞對年紀比他小的人沒什麼興趣，反倒是對那些成熟女人很心癢，尤其是那些離異或者丈夫去世了的四十多歲的人婦，尤其是那些氣質好的婦女，都是劉丞的目標，那回跟大豐縣與劉丞談完事情以後，潘舟就看到過劉丞很熱絡地去教一箇中年婦女打檯球，後來倆人還交換了手機號，那時他就上心了。
潘舟是個很擅長挑唆的人，習慣躲在暗處研究對手，比如投資商，比如他的政敵，然後再伺機而動，借別人的手爲自己辦事兒，他也很享受這種藏在幕後卻大局在握的感覺。
……
二樓。
健身中心。
董學斌沒敢跑遠，而是就在韓夫人旁邊小心翼翼地護着，生怕出什麼事兒。韓晶此刻正在一臺跑步機上慢跑着，臉上掛着柔和優雅的笑容，五分鐘，十分鐘，腦門已經漸漸出了些汗水。
不多時，韓夫人從跑步機上走下來，氣喘道：“不行了，呵呵，不服老不行啊，這才幾分鐘？”
董學斌拍馬屁道：“您這成績挺好了，我才挺多跑個五分鐘。”
韓晶笑着指指他，“你啊，就會撿好聽的說，你一個人橫掃首爾跆拳道館的事兒咱們家人誰不知道？”
董學斌道：“我那是蠻力，沒持久性，耐力真比不上您。”
“你就拍伯母馬屁吧，呵呵。”抓起一條毛巾，韓夫人擦擦汗，坐在休息區裡就起不來了，累得夠嗆。
“我給您拿點飲料來，您喝什麼？”
“礦泉水就行，謝謝了。”
健身房角落有兩臺飲水機，不過都排了幾個人，等了一會兒纔到董學斌，他拿起紙杯接了點熱水，又兌了點常溫水，這纔拿着杯子走回去，突然，董學斌愣了一下，看到韓夫人身旁的椅子上多了一個人，是劉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