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
星期二早上。
董學斌是卡着點兒來上班的,因爲昨天事情比較多,他睡得也很晚,路上還買了早點帶來了單位。這個臨時的辦公地點不在城關,距離中心區有點遠,午飯雖然有餐車能送過來盒飯,但早餐的話就沒有着落了,只能從家裡帶或者從中心區買來再過來,不然周圍可沒有早點攤子。
單位院子裡。
大家都在熱議昨天晚上的事情,那場面有點熱火朝天的感覺,每個人幾乎都在低聲說着。
“啊!”
“是書記!”
“噓,小點聲!”
“別說了別說了,書記來了!”
這才停下議論,然後有人一臉複雜,有人一臉敬佩,有人一臉亢奮,還有人一臉的擔心。
見四面八方投來的目光,董學斌也沒什麼反應,其實他剛也聽到了大家的一些說話聲,什麼幾十萬啊,什麼訂酒店啊,什麼把老外和市政府辦的人氣跑了啊,也知道大家在聊什麼事情,並沒有意外,相反如果大傢什麼也不說該幹什麼幹什麼,那董學斌纔會意外呢,機關裡就是這樣,沒有什麼事情是能真正瞞得住的,有點什麼誇張的事,當天幾乎就能傳遍上下了。
臨時辦公室。
董學斌就像沒事兒人一樣走進去,表現得好像昨天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一樣,一個人吃起早飯。
豆漿。
油條。
他吃的津津有味。
這邊的豆漿雖然沒有京城那邊早點攤的味道,好像水了很多。油條味道也微微有些怪,但董學斌也知足了,這個早點攤子還是他好不容易纔找到的呢,他們縣這邊很少有賣豆漿油條的,所以也不能挑剔太多,有的吃就不錯了,他肉夾饃和胡辣湯已經在這些天給吃膩了。
門沒關。
縣委辦的一個副主任走到門口,“書記。”
“哦,進來吧。”董學斌招招手,繼續吃着。
那副主任道:“孟主任孩子病了。早上請了半天假。剛纔打電話讓我跟您請示一下,外賓那邊昨天計劃是今天要跟咱們縣交流座談的,現在是……”
董學斌道:“不用管他們,做好咱們自己的事情就行了。”
那副主任眨巴眨巴眼睛。“那咱們也不用主動聯繫他們了?”
“他們要來自然會聯繫咱們。他們要來拉投資。也不是咱們求着他們,是他們求着咱們,那還聯繫什麼?不慣他們那個臭毛病!如果他們好好過來。低調做人,咱們該接待還是接待,可如果跟咱們擺架子,抖威風,那可對不住了,讓他們有多遠給我滾多遠,焦鄰縣不歡迎這種人!”這不是公共場合,董學斌說話也沒那麼講究,看得出,他對這幫人還是留有極大偏見的。
那人便明白了,“行,我知道了書記。”
“一塊吃點?買多了。”董學斌客氣了一下。
副主任忙道:“謝謝謝謝,不用了書記,我吃過了。”
然後他就告了辭,轉身出去了,這還是他第一次跟董學斌當面接觸交流,平常只是跟在孟寒梅後面看着,還沒感覺太多,但今天當董學斌跟他面對面說話的時候,他也感受到了來自對面的強大壓力,覺得整個人的腿都是僵硬的,這麼個混蛋脾氣的縣委書記,他也是從沒見過的。
一上午。
外賓沒有來。
市政府辦的人也沒有聯絡過他們。
這並不出乎大家的意外,董學斌也早都知道了,在自己的地盤把這幫人弄得這麼灰頭土臉,甚至最後都給他們逼走了,他們今天能主動聯絡再來焦鄰縣交流才奇怪呢,就是老外也沒有這麼厚的臉皮啊,他們不聯絡,焦鄰縣這邊也不會主動聯繫的,董學斌已經定了調子了,他們焦鄰縣對這幫人不歡迎!
……
同一時間。
市裡,市委大院。
市委書記辦公室裡。
咚咚,秘書敲門進去了,“書記。”
市委書記錢立濤頭也沒擡,嗯了一聲。
秘書立即走上來道:“書記,外賓還在市委招待所裡呢,今天上午哪裡也沒去,馬上要吃飯了,您看是……”
錢立濤淡淡道:“你去陪一下,再聯繫幾個市領導,我就不去了。”
“好的,那我馬上安排一下。”秘書拿出一個小本子來刷刷記錄下來領導的話,這是他的習慣,也是表達對領導的尊重。
錢立濤看向他,“不是說的上午要下去基層做交流座談嗎?”
“沒有去。”秘書嘆氣道:“本來說的是要早上走的,但他們又臨時改變主意了,可能也不知道聽誰說了什麼,上午開始就跟市裡又反應了昨天在焦鄰縣收到冷落和不公平對待的情況,市政府辦正在那邊調解和處理,聽說外賓那裡已經都反應給了省裡,對昨天的事情很生氣,我看樣子估計外賓下午也沒有要走的意思了,好像不解決這件事就不行的感覺,那邊去協調的人也壓力挺大的。”
錢立濤微微一嗯,沒說話。
秘書眨眨眼,就沒多問,自己出去了。
錢立濤有處理了一會兒工作,蹙蹙眉,還是放下了手裡的鋼筆,沉下了臉想了半晌,一摸手機撥通了一個省領導的電話。
“喂,嚴主任。”錢立濤道。
“老錢啊。”那邊的嚴主任道。
錢立濤道:“嗯,外賓那邊聽說跟省裡反映了些情況。”
嚴主任道:“是的,早上我也收到消息了,你們啊,怎麼辦事這麼不周到?”
錢立濤道:“我已經吩咐下去了,主要是焦鄰縣那邊工作不到位,尤其那個新來的縣委書記,對外賓的事情很不配合也很不重視。”
嚴主任聲音一頓,“董學斌?”
“是他。”錢立濤答道。
“這人啊……嗨,不說了。”嚴主任好像話中有話。
錢立濤聽完,也大概有數兒了,“請省裡放心吧,這件事我們肯定會給外賓一個交代,相關負責人我們會處分的。”
嚴主任道:“嗯,你們自己拿捏吧。”
電話掛了,錢立濤也沒有了最後一絲猶豫,他知道董學斌不招省裡很多人喜歡,甚至可以說是敵視,他可是市委書記,這些消息還是有一些的,雖然不太清楚這個董學斌是什麼人,怎麼會讓省裡的幾個主要領導如此仇視,但領導的態度他已經收到了,這也是寶紅市一直都對董學斌的到來很不歡迎處處爲難的根本原因,他是跟從省裡的調子走的,不過同樣的,錢立濤心裡也存了很多疑惑,因爲如果一個省的主要領導都這麼牴觸這個人,那爲什麼之前調動的時候會把這個董學斌空降下來啊?上面領導要是反對的話,這個董學斌根本連過來都過來不了,從中-紀-委到他們省地方的一個縣,中間可是要走好幾道程序的,其中任何一個環節被卡主了都不行啊,所以這個局面還是比較詭異的,錢立濤都有點一直拿不透。
被省領導敵視?
不受所有人歡迎?
但還是好端端地調動過來了?
這個調動就顯得太奇怪了啊,不合常理的!
這到底是什麼人?中間到底有什麼故事和曲折原因才造成了這個情況?
錢立濤不知道,所以他纔打了這個電話試探了一下,見這個跟他關係不錯的省領導也都說了讓他們“自己拿捏”,那意思顯然很明瞭了,錢立濤雖然想不通但也沒心思多想了,知道省裡的態度就好了,區區一個縣委書記,錢立濤還是沒放在眼裡的,而且這個縣委書記還是初來乍到什麼人脈也沒有,也牽扯不到什麼派系的鬥爭,那對錢立濤來說就更簡單了。
小官一個。
有錯在身。
辦你還不簡單?
錢立濤這些年之所以一直步步高昇做到這個位子,就是因爲他一直很堅決地執行着省裡的調子和態度,省裡說什麼,他就做什麼,省裡想的什麼,不用說啊也會提前辦妥處理好,簡而言之就是緊跟省裡的步伐,就算有時候要犧牲一些他們寶紅市的利益,錢立濤也不會眨一眨眼睛,什麼時候都是在爲省裡打先鋒,所以像前陣子寶紅市出了那麼大的事情,省裡調查小組都跳開他們市裡直接調查了,但最後也就是撤職查辦了當地基層的一些相關涉嫌幹部,他錢立濤和市裡的其他幹部卻沒有受到牽連,就是這個原因了,省裡對寶紅市的領導班子很滿意。
這次事情又來了。
省裡的態度也還算明確了。
那錢立濤自然是沒有二話的,他其實也不喜歡董學斌這種脾氣的不按套路出牌的幹部,太沒辦法掌控了,於是錢立濤一個電話將秘書叫進了屋子裡,對他道:“你通知市紀委那邊,查一下外賓和市政府辦對焦鄰縣縣委書記董學斌舉報的事情。”
秘書一應,“好的。”
錢立濤囑咐了一句,“現在就去,儘快查辦,給外賓們一個交代,省裡對這件事也很關注,這次就抓他們焦鄰縣一個典型。”然後頓了頓,定了調子,“對董學斌最輕也要是黨內警告處分,查出其他問題的話,可以考慮撤銷職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