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在前院的寧威聽到消息匆匆趕來,當他看見後院負責看守徐昭的青衣衛幾乎各個赤膊露體的哀叫連連,而那個女人卻賊笑不止的叉開大大的指縫到處亂瞄,頓時怒吼出聲:“徐昭,你幹了什麼?”
坐在臺階上的徐昭手託香腮,明媚的眼睛裡帶着濃郁的笑波,皎月當頭,照在她精緻柔媚的臉上,似是廣寒宮中偷跑下來的仙子,又像叢林裡使壞調皮的精怪。
“一點小手段而已。”她笑的邪魅又狡猾,看的寧威更是火冒三丈、怒意叢生。
不過,更讓寧威動怒的是這些負責看守徐昭的青衣衛都是千挑萬選的好手,可這些孔武有力的男兒此刻卻衣衫襤褸、面露痛苦,似乎身體痛癢到了極致,又是哀嚎又是亂抓,裸露在外的肌膚上佈滿道道血痕,簡直觸目驚心。
寧威攥緊拳頭,對上徐昭邪氣外泄的笑臉,說的咬牙切齒:“你夠狠。”
徐昭彈了彈沒沾任何髒物的衣衫站起身,隔着數人與寧威遙遙對望:“我只是要離開這裡,寧威,只要你不攔着我,我可以給你這些人的解藥。”
寧威眼角泛冷:“解藥?你認爲我會受你脅迫?”語氣更加薄涼:“能爲了主子盡忠而死是他們的榮耀,至於你,我不會放過。”
一聲令下,又一批及時趕來的青衣衛如流矢般乍然出現;一雙雙在黑夜中目光如炬的眼睛就像草原上的狼羣,隨時等候着將獵物徐昭分食。
一看這熊孩子要動粗,徐昭急了,低估了他不要臉不要命的程度。
跟着主子一起裝醉的元宵也裝不下去,夾緊肥臀緊抱徐昭的腳踝驚恐的吱吱吱。
“慢着!”徐昭喝聲:“寧威,聰明人說話不拐彎抹角,你若不想再讓自己的屬下變成這副德行,就給老子乖乖地站在原地別動。”爲今之計只能穩住他,千萬不能在這時候被控制住。
寧威順着徐昭的手指看向被痛苦折磨的近乎奄奄一息的屬下,這些放在戰場上可以斬敵殺將的大好男兒,此刻卻痛吟不止、苦痛難熬。
突然有一人拔地而起,似是再也無法承受身體上的折磨,衝着一處冒出來的尖石瘋狂衝去;砰的一聲!鮮血橫流、腦漿迸裂,看的在場之人都呼吸一窒。
徐昭現在總算知道爲何段清給了她癢癢粉而不是其他毒藥,毒藥可以讓人瞬間致死,卻沒飽受折磨掙扎求死來的慘烈;他知道她要離開這裡就一定會跟寧威幹上,更清楚寧威身邊的手下都非庸庸無碌,想要震懾住他們護得自己安虞,唯有讓他們看見宛若地獄的慘象。
只是這個男人,就沒有一點憐香惜玉之心嗎?難道他就不擔心她看見這幅慘景時會如何?
徐昭的臉發白,一雙似是燃着烈火的眼睛緊盯因爲看見屬下慘烈死相後剎那間漲青臉色的寧威,明明因爲第一次看見如此血淋淋的場面而心悸顫抖,可她依然穩住心神,衝着寧威囂張的笑:“好,我們倒是看看是你的心夠狠還是這些人的命夠硬。”
堂堂七尺男兒,因爲無法承受折磨之痛選擇一頭撞死,在森森的月光下如豆腐腦一般的腦漿混合着血水散發着濃郁的血腥味,混合着空氣中經久不散的酒香,要人忍不住腸胃翻騰。
如此刺眼的一幕,幾乎挑戰了在場之人的極限;宛若凌遲般的折磨,在折磨着身中癢癢粉的青衣衛,更在折磨着一旁的觀望者。
可就在這樣詭異壓抑的環境中,那個主導了整件事的女人卻是淺眸含笑,神色鎮定,這要在側等候主子命令的青衣衛都忍不住稍稍手軟,再擡頭看向徐昭時,眼睛裡已布上敬畏之色;看看此刻倒在地上痛苦掙扎的兄弟們,誰還敢真的往上衝?
察覺到屬下們波動膽怯的心思,寧威怒恨攥緊拳頭,只是他這個人素來邪性慣了,要不然也不會在明知難以扭轉乾坤的情況下還一心爲楚恆賣命;看着那個站在夜色下無畏的女人,他抿緊薄脣,眼裡帶着破釜沉中的火星。
徐昭一直都在緊盯着寧威,察覺到他骨子裡壓抑的瘋勁兒快要躥出來,一把抓起抱着自己腳踝的元宵塞到衣袖裡,跟着還未來得及後退,只感覺面前一陣陰厲的掌風襲來,眼瞳驟然睜大,耳鬢邊的長髮隨風擺舞;徐昭暗叫不好,可依她的本事卻是萬萬躲不開的,沒想到這熊孩子被逼急了居然這麼有血性,甚至連她的威脅都不放在眼裡,乾脆自己動起手來。
就在徐昭等待着被拍的容貌盡毀或是一命嗚呼,突然腰間一緊,跟着便是一陣眩暈的轉圈,待她還未反應過來,耳邊就傳來一聲對掌的啪聲,然後她就被牢牢地鎖在一個人的懷裡,捂着砰砰亂跳的心口大喘粗氣。
寧威自幼習武,自然知道自己這一出掌帶了多大的力道,能夠在眨眼間從他掌下救走徐昭還將他逼的後退數步,可見來人的武功絕對在他之上;只是,當他看清楚這突然冒出來的人影后,臉色更加難看:“是你!”
徐昭張大了嘴巴大喘了幾口氣後才壓住差點被嚇出來的心臟,待她擡頭一看,立刻怒了:“你他媽咋纔出現,我差點死在這熊孩子手裡你知不知道?!”
段清看着懷裡還有力氣活蹦亂跳的女人,漆黑的眼瞳裡閃過笑色:“不是還沒死嘛!”
徐昭一噎,差點翻了白眼厥過去;混賬東西,早知道就不拉他入夥了。
聽着二人的對話,寧威恍然察覺:“原來王爺不是真心輔佐大皇子。”
段清放開懷裡的女人,上前一步,將她護在身後:“本王還沒傻到被一個狼子野心的人利用。”
此刻,寧威的臉色已經不能用難看來形容,如果說徐昭的反抗只是讓他措手不及,那麼段清的突然倒戈纔是大大的不妙。
段清是大皇子介紹來的人,如果他從一開始就對大皇子心存異心,那就說明他還有其他目的;想到這些日子以來他對段清的知無不言,寧威就恨不能拍死自己;此人知道大皇子的太多秘密,縱然拼得一死,都不能讓他活下來。
寧威的眼裡帶了狠厲,難以掩飾的殺氣昭然若揭;而跟在他身側的青衣衛在看見突然冒出來的段清後都察覺情況不妙,他們都是跟隨大皇子的人,主子的榮辱決定了他們將來的榮華富貴,如今情況急轉直下,縱然是再傻的人也知道想要活命下去,必須剷除此人。
癢癢粉帶來的震懾已唬不住這幫漸漸紅眼的青衣衛,徐昭察覺到情況不對,小聲在他耳側道:“怎麼辦?看來要大幹一場。”
段清看向站在身後的女子,她一身簡單的長裙娉婷而立,縱然是在這濃如墨色的深夜之中她的一眉一眼依然讓人無法忽視;尤其是在此刻糟糕的環境下冷靜沉穩的神情,堪有大將泰山崩於前而面不改色之氣度。
楚燁娶了個了不起的皇后,真是要人羨慕。
段清從袖中掏出一枚匕首悄悄交到她手裡,壓低聲音道:“我已經去見過皇上,御林軍和禁衛軍很快就會包圍這裡;雖說他們人多,可未必能在我手裡討到好處,你小心跟在我身後,我會護着你。”
聽到段清這麼說,徐昭看着他清冷的眉眼微微晃神了一下;他之所以遲遲出現是去見了楚燁?那他又趕在了御林軍之前回到了這裡,難道是在擔心她?
握緊手中還帶着淡淡溫度的匕首,緊繃的心口像是被暖陽輕輕地熨帖了一下,一抹笑色徜徉在她的眼底:“你放心,我不會給你拖後腿,你的後方交給我。”
專屬於女子輕柔妙曼的嗓音在緊繃的空氣中緩緩傳到段清的耳中,先是微愣,跟着便是驚愕;她的從容冷靜,根本就不像是一個深宅大院中教養出的千金小姐;她的身上,有屬於烈血戰場上的英豪男兒該有的豪爽瀟灑之氣,有屬於潑墨文人的從容智慧;那一雙桀驁的眼睛裡藏着令人心顫的狷狂凌厲。
段清只覺得有一瞬間的恍惚,好像看到了年幼十歲的自己跟隨着師父的背影來到了大宛的青盲山下,一眼擡頭看見了滿山的櫻花翩飛;耳邊猶想起師父對他說過的一句話‘清兒,這青盲山是你父王當年與你母親定情所在,等你以後長大了,尋到了心愛的姑娘,也要帶她來看看咱們大宛最秀婉瑰麗的山峰和迷人醉眼的花海’。
徐昭看段清怔怔的盯着自己不語,還以爲他是信不過自己,立刻不悅的蹙眉:“你看寧威那架勢擺明了是要你命又不是要我命,我緊跟在你身後,如果有人敢從背後偷襲你,我就衝上前抱住你,這樣就沒人敢在你背後下陰招了。”
聽着她氣急敗壞的聲音,段清硬冷的臉上第一次出現多餘的表情,跟着表情越來越大,像是陰沉的天空被人從後面撕開了一個裂口,光芒萬丈的陽光從陰雲後折射出來,剎那間光輝滿地、舒朗天闊。
徐昭沒想到自己會在一個面癱的臉上看見笑容,而那笑容是那般純粹明亮、豪爽曠達。
此刻寧威只一心欲致段清死,知道此人留下定會後患無窮;腰間的佩劍被緩緩抽離,銀亮的鋒芒閃爍着肅殺的冷意;夜色越來越濃,子時,將要逼近。
不大的小院中漸漸血氣升騰,閃爍的火光噼啪的發出脆響;帶着嗜血之氣的青衣衛團團圍住院子中間背對而立的一男一女;就在雙方氣氛快要摩擦出火花時,一聲金石斷喝之聲傳來,跟着將二人團團圍住的青衣衛齊齊發力,滿身殺氣的朝着中間二人圍攻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