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明一雙眯縫的眼睛盯着樂正弘稍稍注視了一下,隨即說道:“我前兩天還給你母親打過電話,讓你抽時間來辦一下手續,當然,我知道你最近很忙。”
餘明的話似乎提醒了樂正弘,急忙從口袋裡掏出魯傳志給他的那個裝着辭職報告的信封,這才意識到自己到現在竟然都沒有打開看一眼。
不過,他倒不懷疑魯傳志寫一份辭職報告的能力,稍稍猶豫了一下還是遞了過去,說道:“我媽告訴我了,今天來就是辦一下手續。”
餘明似乎也有點意外,很顯然,這種見面的情形好像也不在他的預想之中,不過,看見樂正弘拿着一個信封朝自己走過來,還是忍不住稍稍往後靠了一下,似乎是在預防樂正弘對他發動突然襲擊。
“啊,其實,也就是走個程序,你坐,你坐……”餘明說話的聲音有點小。
直到樂正弘又坐回到沙發上,餘明好像才放下心來,打開信封從裡面拿出一張a4紙,然後取下眼鏡,把那張紙稍微放的遠一點,開始看起來。
樂正弘注意到餘明在看自己辭職報告的時候,一雙眼睛不時擡起來瞟上他一眼,那模樣有點像機場檢查護照的警察,似乎是在驗明正身似的。
不過,讓樂正弘感到奇怪的是,一份辭職報告,餘明竟然看了好幾分鐘還沒有看完,說實話,別說是辭職書了,憑餘明的水平,就是一片千字報道,瞄上幾眼也能看出其中的瑕疵。
可他好像把這份辭職報告看的格外仔細,彷彿其中有什麼情節吸引了他,以至於好一陣沒有擡起頭來瞟上對面的樂正弘一眼。
媽的,也沒有提前看看魯傳志這份辭職報告是怎麼寫的,按道理三言兩語就交代了,也不知道這小子寫了些什麼廢話,以至於讓餘明看的如此入迷。
“很好很好……”終於,餘明看完了辭職報告,擡起頭來用一種驚訝,疑惑甚至莫名其妙的眼光盯着樂正弘,說道:“你確定今天是來替自己辦理辭職手續的?”
樂正弘一愣,心想,老子要是來找事的話也不會選在這裡,這老東西難道還懷疑自己的“誠意”?也許,他擔心自己拿到錢之後反悔呢。
“餘社長,有什麼問題嗎?”樂正弘反問道。
餘明沉默了一會兒,臉上的肌肉抽搐了幾下,慢慢把那張a4紙放進了抽屜,然後拿起一支菸點上,深深地吸了一口,這才緩緩說道:“前天公安局的一個警察來報社瞭解你的情況,不知道是因爲什麼事?”
樂正弘倒沒有驚訝,不過,他本能地以爲餘明有點害怕了,於是說道:“怎麼?難道警察沒有告訴你嗎?這事跟你沒關係,其實警察也就是找我瞭解點事情,我的手機丟了,他們聯繫不上我,所以就來報社了……不過,昨天我已經見過他們了。”
餘明若有所思地問道:“這麼說跟報社這邊沒有一點關係了?”
樂正弘搖搖頭說道:“沒有。”
“那是不是跟關璐有什麼牽連?”餘明第一次提到了關璐的名字。
樂正弘也掏出一支菸點上了,盯着餘明說道:“餘社長,我已經說了,跟報社沒關係。我們是不是可以辦手續了?”
餘明似乎還心有疑慮,沉默了一會兒問道:“你的辭職報告不是你自己寫的吧?”
樂正弘一愣,心想,別看這老東西還真有兩下子,怪不得能當上社長呢,眼睛居然這麼毒,竟然能看出這份辭職報告不是出自自己的手。
也許魯傳志這王八蛋過於賣弄文采,而自己的風格則偏重於寫實,奇怪的是自己在報社也沒寫過幾篇文章,這老東西竟然知道自己的文風。
“這個,當然是我自己寫的,怎麼?你覺得有什麼不妥嗎?”樂正弘迴避了餘明的問題,似是而非地答道。
“你母親知道你今天來報社辦手續嗎?”餘明繼續問道。
樂正弘漸漸有點惱火,心想,這老東西東拉西扯到底要說些什麼?
“餘社長,我又不是幼兒園大班的孩子,難道還需要我母親帶着來辦手續嗎?”樂正弘直接把菸頭扔在了地板上用腳狠狠碾滅,一邊問道。
餘明明顯看出了樂正弘眼神中的火苗,瞥了一眼被弄髒的地板,伸手拉開抽屜,從裡面拿出兩張紙,說道:“那你把這兩份東西籤個字,這是我跟你母親商量好的,畢竟牽扯到挺大的一筆款子。”
樂正弘疑惑地走過去接過兩張紙,掃了一眼,只見一張是一份工傷死亡補償協議,另一份竟然是保密協議。
其中一條規定,自己離開報社之後,不得發表任何有損報社形象的言論,不得泄露報社的任何秘密,若違反這條規定,報社有權解除工傷補償協議的全部條款,並且追究當事人的經濟賠償責任。
樂正弘看完心裡忍不住冷笑,心想,這老東西把自己亂搞女人也列爲報社的機密範疇,不過,這種玩意也沒有什麼約束力,如果自己把他的醜聞張揚出去,難道他還能有臉去法院告自己違約?
再說,他的醜聞也是自己的家醜,宣揚出去對自己也沒什麼好處,就算要找他算賬,自己也不會以敗壞關璐的名聲爲代價,何況,個人生活作風問題要是沒有經濟問題的鋪墊,也奈何不了他,眼下也只能先裝個孫子了。
想到這裡,樂正弘掏出筆龍飛鳳舞在在兩份協議上籤上了自己的名字,然後放在餘明的辦公桌上,說道:“餘社長,還有什麼需要辦理的手續嗎?”
餘明拿起協議看了一眼,點點頭,說道:“沒有了,你可以走了,補償款和拖欠的工資我會讓財務打到你的卡上。”
頓了一下,又緩緩說道:“正弘,臨走之前我還有幾句話,我的意思是,過去的就過去了,想開點,你畢竟還年輕,不像我已經沒有什麼奔頭了。說實話,這些年報社這一行越來越難以生存,離開也是好事,對你來說意味着更多的選擇,更多的可能性。上次我跟你母親詳細談過你的事情,很顯然,她對你充滿了期望,好好珍惜吧,不要因爲一時一地的榮辱而自毀前程。”
樂正弘從餘明冠冕堂皇的話裡面聽出了一些弦外之音,很顯然,他這是在用母親給自己戴緊箍咒。
甚至還有點耍無賴的意思,言外之意好像是在說他反正已經老了,如果自己想跟他魚死網破的話,吃虧的也只能是自己。
只是,他有點納悶,就算他跟關璐上過牀,但畢竟沒有被自己抓住過,按道理來說他完全沒必要對這件事如此忌憚。
退一步來說,就算自己不顧臉面把這件事抖落出來,他只要極力否認,誰又能把他怎麼樣,何況關璐已經不可能開口說話了,但是,他爲什麼要不惜花上五十萬塊錢跟自己妥協呢,難道僅僅是爲了關璐?
想到這裡,樂正弘很想回敬幾句難聽話,可轉而一想,這個時候圖個口舌之快不僅無關痛癢,也毫無意義。
老東西,就讓你先把老子當成一個戴了綠帽子還在幫着老婆數錢的男人吧,早晚一天要讓你不知道怎麼死的。
“餘社長,你說的對,我也不是那種跌倒了就爬不起來的人,倒是要感謝這些年你對我的關照,如果沒什麼事的話,我就先走了。”
餘明好像鬆了一口氣,說道:“好好,慢走,我就不送了。”
樂正弘出門不一會兒,只見杜秋雨走了進來,並且關上了門,看看餘明的臉色,問道:“社長,他沒有鬧事吧?”
餘明點上一支菸,若有所思地說道:“不但沒鬧事,還表現的就像是一個心胸寬廣的人,我也有點不相信,不過,這倒是跟他的性格相符,他應該是一個聽母親話的好孩子。”
杜秋雨哼了一聲道:“五十萬呢,難道還封不住他的嘴?不過,他好像知道我們的事情。”
餘明楞了一下問道:“知道什麼?”
杜秋雨紅着臉說道:“剛纔我從你這裡一出門就被他堵在了樓梯間,這王八蛋竟然口吐污言穢語,要不是怕他鬧起來,我非給他兩個耳光。”
餘明走過來坐在杜秋雨身邊,一隻手摟着她的肩膀,問道:“究竟怎麼回事?”
杜秋雨把嘴湊到餘明耳邊小聲嘀咕了幾句,聽得餘明一陣愕然,楞了半天,突然一把將杜秋雨抱在懷裡,小聲道:“那你怎麼不告訴她,就說爽死你了。”
杜秋雨一把推開餘明,暈着臉嬌嗔道:“你們男人都不是好東西,他這麼羞辱我,難道你就一點不在意?”
餘明諂笑道:“一個剛剛死了老婆的男人,心理上不是很正常,你只當沒聽見,反正,從今以後,報社再也沒有這個人了。”
杜秋雨抱怨道:“我就奇怪了,他早不來晚不來怎麼偏偏今天來,今天可是星期天,難道他能掐會算知道你今天在辦公室?該不會是在暗中監視你吧?”
餘明也有點疑惑道:“這小子說是路過這裡,看見了我的車,我看他是專門挑了這個日子,只是不清楚他怎麼知道我今天會在辦公室。”
說完,似乎忽然想起了什麼,站起身來走到辦公桌後面,拉開抽屜拿出了樂正弘的辭職報告,一頭霧水地說道:“我到現在都不明白,這小子會不會已經瘋了,你看看他的辭職報告都寫了什麼?”
杜秋雨走過去接過那份辭職報告看了一會兒,一臉吃驚道:“這……這是他給你的?”
餘明點點頭,坐在那裡沉思了一會兒,忽然一拍辦公桌,說道:“我恐怕已經猜到是怎麼回事了,這小子在報社有內應,我說怎麼會知道我星期天在辦公室呢,只是不明白,他們兩個什麼時候搞上了。”
杜秋雨也一臉吃驚的樣子,不過隨即有點幸災樂禍又有點幽怨地說道:“我怎麼覺得你們兩個前世有緣啊,我想你肯定會答應他的要求吧。”
餘明一臉憂慮地說道:“眼下是多事之秋,聽說報業集團紀檢委就要下來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如果他真的就這麼點要求的話,我準備滿足他,五十萬都出去了,爲了萬把塊錢跟他翻臉也犯不着,不過,我要抽時間跟他母親談談,這女人倒是一個理性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