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正弘好像沒有聽見姜妍的話,腦子裡不斷浮現出關璐每次事後吃藥的情形,也許,結婚剛開始那兩年她確實不像要孩子,所以每次事後都吃藥,可顯然後來她想要孩子了,卻突然發現自己沒有生育能力。
而之所以每次事後還繼續吃藥,一種情況是可能吃的是醫生開的治療藥物,另一種情況是,她用吃藥來維護女人在最後尊嚴。
做爲一個要強的女人,她不想讓自己知道這件事,或者不知道該怎麼跟自己說這件事,以至於隨着時間的推移自己對孩子的事情也變得淡漠了。
倒是母親似乎看出了異樣,只是她把關璐不要孩子的行爲解讀爲心裡有了另外打算,恐怕做夢也沒想到她根本就沒有生育能力。
這麼一想,樂正弘頓時唏噓不已,旁邊的姜妍嘆口氣道:“其實,現在沒有生育能力的男人和女人都很多,現在科技發達了,還可以通過其他渠道楊鈺孩子,我其實給過關璐一些建議,遺憾的是她竟然去世了。”
樂正弘像一具行屍走肉一般離開了婦幼保健醫院,鑽進樓下的汽車裡面並沒有馬上離開,而是一支接一支地抽菸,心裡哀嘆自己命運的同時也爲關璐感到悲哀,他覺得自己夫妻身上的種種不幸就像是命運的刻意安排似的,真懷疑自己上輩子是不是做了什麼缺德事。
不過,從這個偶然的發現,他似乎開始慢慢走入關璐的內心世界了,起碼,老婆的某些行爲似乎得到了合理的解釋,甚至她所有的秘密有可能都和這一不幸的命運緊密相連。
樂正弘晚上回到家的時候已經十二點多了,周鈺照例喝着紅酒半臥在沙發上等着兒子回來,只是今天好像不僅是等兒子回來,而是還有話要對他說。
“哎呀,你可回來了,這生意還沒有開始做就這樣了,一旦公司開業之後豈不是見你一面都不容易?”周鈺嘴裡嘮叨着,一邊拿起遙控器關掉了電視。
樂正弘把電腦包扔在桌子上,然後一屁股坐在了沙發上,摸出一支菸點上,然後腦袋仰靠在沙發上背上只管吞雲吐霧。
周鈺皺皺眉頭,不過,好像被沒有注意到兒子神情有異,只顧說道:“哎呀,你聽說了吧?你丈母孃把關遠海送進監獄了,我早就說了,那女人可不是省油的燈,你還不相信,還好她總算對你沒有下狠手。”
說完,等着兒子的迴應,沒想到等了好一陣也沒有動靜,擡起身來朝這邊看了一眼,馬上坐起身來失聲道:“哎呀,你這是怎麼了?不舒服嗎?”
說完,伸過手來摸摸兒子的腦門,隨即罵道:“你這兔崽子怎麼又喝酒了,昨天的酒還沒有醒呢,我看真成酒鬼了。”
樂正弘擺擺手手說道:“媽,我沒醉,我這心裡難受。”
周鈺一聽,覺得兒子不像是借酒撒瘋的樣子,急忙坐到他身邊,盯着他的臉注視了一會兒,問道:“出什麼事了?難道你這是借酒消愁?”
樂正弘沒有出聲,從口袋裡掏出那張皺巴巴的診斷書遞給了母親。
周鈺就像是怕髒一般小心翼翼地展開來,只是稍稍瞥了一眼,馬上就明白兒子的癥結所在了,不過,倒也沒有大驚小怪。
畢竟,她是個職業醫生,對各種疑難雜症司空見慣,一個不孕症還不至於讓她大呼小叫,雖然患者是自己的兒媳婦,但已經陰陽兩途,跟她沒有多大關係了。
“你這是從哪裡翻出來的?”周鈺微微驚訝道。
樂正弘有氣無力地說道:“今晚收拾房子的時候在一個角落裡發現的。”
嘴裡這麼說着,心裡卻忽然想到,也許關璐原本是想把這張診斷書放在那個設爲禁區的抽屜裡,可後來又改變了主意,故意扔在了寫字檯的下面。
她知道自己平時愛做家務,肯定會在無意中發現這份診斷書,這樣,她就不用忍受面對自己的尷尬了。
也許,她懷疑自己已經看見過診斷書了,只是又原封不動地放在了老地方,既然自己從沒有跟她談過這件事,她可能就誤認爲老公對這件事不在乎了。
她如果真想隱瞞這件事的話,肯定會毀掉診斷書,更不可能把它隨便扔,何況還是扔在自己待得時間最多的書房裡。
真是可憐了她一番苦心啊,自己竟然沒有發現,要不是關馨看見的話,這個秘密就算是被徹底帶進墳墓了。
不過,要是真帶進墳墓也好,殘酷的是偏偏又被發現了,而且還是她的親妹妹找到的,難道這不是一種宿命嗎?
周鈺順手把診斷書扔進了垃圾桶,說道:“那我倒是錯怪她了,我還以爲她不給你生孩子是另有打算呢,沒想到壓根就不會生。不過,這對你來說應該是一種安慰啊,怎麼還愁眉苦臉的?”
樂正弘沙啞這嗓子說道:“我是恨自己一直以來都沒有真正關心過她,我應該能看出來的。”
周鈺拍拍兒子的腦袋說道:“你要是能看出來才奇怪呢,女人的事情即便枕邊人也不一定都知道,你是不是覺得這張紙條就是關璐墮落的根源?”
樂正弘哼哼道:“對她的打擊肯定很大。”
周鈺說道:“那倒是,不過,她敢那些事也不見得就是因爲不會生孩子,還是跟她的性格有關,你何必再折磨自己呢。”
說完,像是自言自語地嘀咕道:“奇怪,我這輩子就認識這麼幾個南安縣的女人,可不是沒生育能力就是得乳腺癌,真懷疑那塊地方是不是被詛咒過了。”
樂正弘猛地從沙發上坐起來,吃驚道:“媽,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周鈺反倒被嚇了一跳,白了樂正弘一眼,嗔道:“我不過是隨便說說,不過,想想也真奇怪,戴凝和戴明月都是南安縣人,兩個人都是乳腺癌。
那天聽說羅麗年輕的時候也在南安縣待過,也得了乳腺癌,也不知道是南安縣得這種病的人都被我碰見了,還是那邊的水土真有問題,前兩天我們醫院還派了幾名醫生去那邊做常見病調查呢。”
樂正弘吃驚道:“婦幼保健醫院的那個醫生也這麼說,她說關璐身體沒有任何毛病,既沒有受過傷,也沒有打過胎,甚至壓根就沒有懷孕過,所以,她懷疑跟污染或者輻射有關。”
“輻射?”周鈺驚訝道:“這倒是第一次聽說,哎呀,聽說那邊礦產很多,會不會確實存在放射性元素。”
樂正弘問道:“難道輻射能讓女人不孕或者得乳腺癌?”
周鈺說道:“那要看什麼性質的輻射了,一般的輻射對人體影響不大,但如果輻射是來自放射性重金屬的話,情況就不一樣了。
不過,放射性重金屬一般都很貴,一般人也接觸不到,但這種東西輻射出來的都是能量,這些粒子會轟擊人體的原子。
最要命的是會毀壞人體的脫氧核苷酸的排列,如果面積太大細胞增殖就會出問題,經常表現爲無限增殖就是癌變。”
樂正弘聽得一知半解,急忙問道:“那你們查不出來是不是受到了輻射?”
周鈺好一陣沒說話,最後驚訝道:“我怎麼就沒有想到這一層呢,以前老是把精力集中在了水土污染上,其實輻射也是重要因素之一。”
樂正弘不解道:“如果南安縣真的存在輻射的話,那不可能置對他們幾個人有影響啊。”
周鈺說道:“你怎麼知道就她們幾個人?根據統計,南安縣乳腺癌的發病率高於全國任何地方的水平,要不然怎麼會引起我的主意呢。
當然,也不是每個人都會受到影響,這還要看受到輻射的強度、距離輻射源的遠近以及受到輻射的時間長短等等,並且引起的病變也不一定相同。”
樂正弘猶豫了一下說道:“我覺得關璐的不孕症不可能是因爲污染,他們那邊山清水秀的,哪來的污染源?反倒是那邊的山裡面有很多礦產,聽說探明的金礦就在那一帶。”
周鈺說道:“結論也不要下得太早,究竟什麼原因還需要做大量的調查研究,等我手頭空一點的話,我想親自去那邊看看,明年腫瘤研究學會專門給我撥了一筆錢,用於地方腫瘤疾病的研究。”
樂正弘呆呆地楞了好一陣,瞥了一眼臥室,忽然小聲道:“哎呀,媽,你說關馨會不會也受到了輻射啊。”
周鈺白了兒子一眼,嗔道:“你怎麼說風就是雨啊,你放心吧,她上次住院的時候,我特意讓人悄悄給她做了一個全面體檢,健康着呢。”
說完,一把將兒子拉到身邊,小聲道:“你今天上午去找過戴明月?”
樂正弘說道:“我是去找戴安南的,正好碰見她在家。”
周鈺哼了一聲道:“你到底還有完沒完,還在揪着關璐的事情不放,你到底想幹什麼?”
樂正弘裝糊塗道:“你什麼意思?難道戴明月跟你說什麼了嗎?”
周鈺嗔道:“你少給我裝糊塗,你爲什麼偏偏要找戴安南做生意,目的難道不是爲了接近戴明月嗎?”
樂正弘辯解道:“媽,你這不是狐性多疑嗎?我認識戴安南的時候壓根不是道戴明月是何方神聖,接近她幹什麼?我是後來才知道她和關璐有交往,今天也是她自己主動找我說這件事。”
周鈺一臉狐疑地盯着兒子注視了一會兒,忽然一把揪住他的耳朵,低聲道:“你是不是把人家女兒糟蹋了?人家到我這裡告狀呢。”
樂正弘一臉緊張地問道:“她怎麼說?”
周鈺哼了一聲道:“怎麼說?人家讓你負責,怎麼?難道提起褲子就想不認賬?你這兔崽子怎麼幾天功夫就學壞了,我問你,你究竟是喜歡關馨還是喜歡戴安南?”
樂正弘脹紅着臉憋了半天,哼哼道:“人家戴安南都沒有想這麼多,她管這麼多閒事幹什麼?”
周鈺罵道:“你這狗嘴裡說的是什麼話?做母親的能不管嗎?如果你妹妹在外面受了欺負,難道我能不聞不問?”
樂正弘不滿道:“媽,你別偷換概念,我怎麼欺負她了,她是自覺自願,再說,她還比我大兩歲呢。”
周鈺又揪了一把兒子的耳朵,嗔道:“哎吆,你這兔崽子還有理了,我問你,戴明月跟你說了些什麼?”
樂正弘哼哼道:“她說的莫名其妙的,我都沒聽明白,她居然說自己是關璐的姑姑,我可沒有聽說過有這門親戚。”
周鈺哼了一聲道:“嚴格說起來她可比姑姑還要親呢,你也沒必要東打聽西打聽了,戴明月之所以和關璐來往密切是有原因的,實際上她從關璐上中學的時候起就一直爲她的學業提供贊助,也算是關璐的大恩人了。”
樂正弘驚訝道:“有這種事?我怎麼從來沒有聽關璐提起過。”
周鈺哼了一聲道:“這有什麼奇怪的,關璐是個要面子的人,她當然不會跟你提這種事。不過,戴明月說了,她對關璐也很有感情,如果關璐真是被人害死的,她都要出面討回公道,你掂量掂量,難道你比戴明月還有能耐?”
樂正弘哼了一聲沒吭氣,顯然不信母親的話。
周鈺接着說道:“她倒是不反對你個戴安南一起做生意,甚至還會支持你們,問題是你不要在沒事找事了,這些有錢人不可能沒有自己的秘密,他們忌諱有人試圖窺探她們的隱私。”
樂正弘嘟囔道:“命都保不住了,還忌諱個屁呀。”
周鈺罵道:“哎呀,你這小畜生現在怎麼說話這麼難聽,人家對你可沒有壞心眼,你詛咒別人幹嘛。”
樂正弘站起身來伸個懶腰說道:“你告訴她,讓她別疑神疑鬼的,我對她的事情不感興趣。”
周鈺這才鬆了一口氣,說道:“我也是這麼跟她說的。不過,我要提醒你一句,你今後做生意可能會遇到關璐以前的一些朋友,儘量離他們遠一點,關璐的朋友可不一定是你的朋友,說不定還是你的敵人呢。”
樂正弘聽了覺得好笑,因爲母親這句話完全是鸚鵡學舌,分明是戴明月這婆娘又在母親面前搬弄是非了。
“媽,我知道了,你趕緊去睡吧。”樂正弘一臉不耐煩地說道。
周鈺說道:“我這會兒睡不着了,乾脆查點資料,好好研究一下放射性物質的某些特性。”說完,關上客廳裡的燈,走進了書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