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坐在一棵松樹下，悵然若失。
張小雅的婚姻和我的，都如這掉入泥地腐朽的松針，一文不值，卻還各自鋒銳，一頭載在這感情裡，兩眼摸黑的往前走，沒有盡頭。
又重新回到山下已是一個半小時以後。
離家還有幾十米，便遠遠見一些村民三三兩兩往我們家院子裡跑，大家都神色慌張，有的女人還邊跑邊摸着淚。
出什麼事了？
我連忙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往家裡快步走，離院子大門還有幾米遠，一位老奶奶拉住了我：“丫頭，你別進去，一會兒再進去吧！”
我認出她就是昨天在竹林裡歇息的其中一位村民，便轉頭問她：“奶奶，家裡出什麼事了？”
“三姑姑死了。”
奶奶重重的嘆了口氣。
“什麼？”我大吃一驚，全身的血液倒流，整個人都像缺氧似的，大腦一片空白。
不可能，這怎麼可能，我剛剛出門的時候，三姑姑還好好的。
我抽回自己的手衝進院子裡去，院子裡站滿了老老少少的村民，大都是男人多一些，女人們都在廚房裡忙碌，而那些男人看到我後都自動的讓開一條道。
我這纔看清楚，院子中央，一口漆黑的寫着一個‘奠’字的棺材正對着院子大門放在地上。
“……”怎麼會這樣，我的心像被抽離了跳動一樣，那種難受，從裡到外的迸發，眼淚不受控制的掉下來。
我一步步的走向棺材，以爲三姑姑已經被他們裝在了那裡面，可就在這時候，正房裡傳來婆婆撕心裂肺的嚎哭聲：“妹啊妹啊，你這是怎麼了，你怎麼就這麼捨得扔下我們走了呀，爲什麼啊？”
我淚流滿面的往前走衝進了正房裡。
……
客廳裡搭了一張簡易的牀，三姑姑就睡在上面，細長的身體直挺挺的，面色蒼白發青。
林夢蓮坐在三姑姑牀旁邊，不流淚，呆呆的看着三姑姑的腳尖，面無表情。
林俊卻蹲得遠遠的，見我進屋，連忙上前來：
“米尹，你去哪兒了？”
“我……。”我說不出話來，一張嘴，眼淚就往下掉，婆婆邊嚎邊回頭看了我一眼，而後又轉頭哭得死去活來，這會兒她是真的傷心了，看那兩顆紅桃子似的眼睛，裝是裝不出來的。
我推開林俊，邁步走過去，拉起三姑姑冰涼的手，輕喚一聲：“三姑姑……。”
淚如雨下。
雖然跟三姑姑接觸才一天半的時間，可是我總覺得，她是這個世界是最最可憐的女人。
“三姑姑這是怎麼了？”我擡起淚眼看着林俊。
“不知道，我們從墳山上回來，她已經這樣了，可能是心肌梗塞。”林俊滿臉難受的加了一句：“三姑姑有心臟病。”
林俊的話讓我悔恨交加：“我不知道三姑姑有心臟病，如果知道的話，我不會出去的，一定會陪着她，都怪我。”
“三姑姑，對不起。”我撲倒在三姑姑身上嚎啕大哭。
生離死別是什麼，這種滋味，我再也不想償到，心好痛，痛到無於復加。
……
林俊把我從三姑姑身上拉下來，村子裡的婦人欠慰我說：“姑娘，別哭了，這是三姑姑的命，怪不得你。”
還有人說：“你不能趴在三姑姑身上哭，眼淚掉到她身上，以後一輩子，你再怎麼想她，都夢不到她了。”
我抽泣着和林俊站到一邊，林俊緊緊地摟着我的肩膀，我輕輕推開他：“讓我透透氣，你快去幫忙吧。”
家裡親人去世了，主人家自然要招呼着村裡人準備一切後繼事情，請客購貨，燒煮待客等等都是不能少的禮數。
林俊點了點頭：“可是我擔心你的身子。”
“沒事，你快去吧。”我摸着淚四周看了一眼，發現少了一個人：“爸呢？”
公公和三姑姑雖然不清不楚的，但我相信，多少有些情份在裡面，怎麼這種時候，到不見了公公的身影呢。
“爸剛剛暈過去了，醒來後，我把他扶到了廂房裡休息。”林俊臉色有點不悅。
那確實，公公在這麼多村民面前氣得暈了過去，那不是對世人顯赫出他有多再意三姑姑了嗎，林俊好面子，大概不想家醜外揚，索性把公公送到了小廂房裡。
可畢竟他年歲大了，經歷這種大哀之事，怎麼可以一個人在屋子裡沒有人照顧。
我說：“我去看看他。”
轉身撥開看熱鬧的村民出門。
……
廂房頭裡和正房之間隔着一米左右的一段距離，這中間空出來的院子地，平時都是放着垃圾桶之類的東西，我就親眼看到三姑姑把垃圾倒進了放在那裡的一隻破桶裡。
而從正房出來走下臺階的時候，我無意之中看到兩隻雞在那裡啄垃圾桶邊撮箕裡的東西，是一些弄髒了的米飯。
我推開廂房門的時候，聽到身後的人竊竊私語說：“把撮箕裡的髒東西倒了吧，是三姑姑吐出來的。”
不是說三姑姑是心臟病發嗎，心臟病怎麼可能吐東西？
沒容我多想，屋內傳來公公的一聲哀嘆：“哎喲……。”
“爸，你沒事吧？”我連忙推門進去，小屋裡只有公公一個人，他平時看上去硬朗的身子這會兒倦縮成一團，緊緊地貼牆睡着，身上什麼也沒有蓋，身子正在微微發抖。
我把門關上，連忙上去給他蓋被子，這廂房裡的確有些冷，但現在正是正午時分，也不至於會冷到發抖的程度，我知道，公公這是傷心鬧的。
聽到我的叫聲，公公睜開混濁的眼睛無力的看我一眼，眼裡沒有一絲光采，灰暗，滿眼哀傷。
“小塞，你三姑姑她……她可憐那。”公公看着我，突然眼睛一紅，眼角里流出一滴淚珠，順着他滿是皺子的臉頰往下流，在流進耳朵以前，我拿了點紙巾幫他擦掉。
無論公公平時有多不堪，無論昨天晚上他對三姑姑做的事情有多不堪，我沒想那麼多，現在在我的眼裡，他只是一個可憐的老人家。
“爸，三姑姑走的時候，你們都在她身邊嗎？”見到一個老人家這樣，我再次悲從中來，眼淚往下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