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霄忐忑地站在門外,連手都不知道該放在哪裡是好,時不時就要整理一下衣裝,還不停地追問嬴風他有沒有哪裡不得體的地方。
嬴風覺得他略誇張,“你至於這麼緊張嗎?”
凌霄反而不理解他爲何能這麼淡定,要知道,即將接見他們的可是元帥,軍部的最高統領
。在崇尚武力的天宿星,元帥的地位就相當於其他國家的總統,被總統接見,難道還不允許他一個軍校一年級的學生緊張嗎?
在士官的帶領下,他們終於來到了元帥面前,從來只有在媒體或慶典上遠遠觀望過,他本人氣宇軒昂,威風凜凜,每個見到他的人都會肅然起敬。
“元帥好!”凌霄立正敬了一個軍禮。
元帥雖然板着臉,但熟悉他的人都看得出來他此時此刻心情不錯。
“你們這次的表現相當出色,無論是對突發事件的應急處理,以少敵多的智慧和勇氣,還是保護雛態的責任感,無一不令人欽佩。我代表軍方感謝你們的卓越貢獻,並以軍部未來擁有你們這樣的人才而感到驕傲。”
元帥從旁人手中接過勳章,鄭重地爲凌霄佩戴上,“這枚卓越貢獻獎章已經好多年沒有對在職軍人以外的人授予了,恭喜你們獲此殊榮。”
現場響起掌聲,凌霄激動地又敬了一個軍禮,“謝謝元帥!”
然後他注視着元帥以同樣的方式,將第二枚軍功章佩戴在嬴風的胸口,那一瞬間的自豪感,比自己受到表彰有過之而無不及。
與凌霄的表現相比,嬴風要鎮定得多,他也擡手敬了一個標準的軍禮,然後與元帥禮貌地握了握手,態度不卑不亢。元帥在心裡對他默默讚許,一個人的領袖氣質,往往在很年輕的時候就可以體現出來,而面前這個年輕人無疑具有這種潛力。
現場到場了不少軍官,有一些常在新聞媒體上見到,有一些即便凌霄不熟悉,也都聽說過他們的大名,伏堯永遠是那副似笑非笑高深莫測的表情,而龍寅從他們進來的一開始就裝作不認識。
授勳儀式結束,很多人都圍過來,向二人表示恭喜,緊跟着就有人提出與舺鷹號有關的問題。軍方追擊太殷這些年,始終被他們狡猾逃脫,凌霄他們是唯二打入敵人內部的人,掌握很多連軍方都不知道的信息。
嬴風把他從舺鷹號獲得的一切訊息詳細道來,包括敵人數量、艦船配置、武器裝備……凌霄聽着聽着,才發現當自己什麼都不知道的情況下,嬴風已經暗中觀察了這麼多,並且熟記在心。而他的注意力全部被飛景分散去了,讓他複述敵人星艦的結構,幾乎說不上個一二。
授勳儀式變成了作戰研討會,直到元帥的干涉纔打斷了這一場面,他把無關人員都遣散了,唯獨將嬴風和凌霄留了下來
。
“元帥,您還有什麼事要吩咐嗎?”凌霄問。
“不是我,是還有一個人想見見你們。”說完他拍了拍手,從裡面轉出來一個人。
他看上去好面熟,有的人天生就能帶給別人一種親切感,說的就是這個人。凌霄從他方一出來,視線就落在他臉上離不開,彷彿那裡有什麼吸引他的力量存在。
“你好,”他微笑着衝凌霄打招呼。
“你好,”凌霄傻乎乎地問,“我是不是在哪裡見過你?”
那人聽聞後莞爾,“我是元帥的契子,你可能比較熟悉我的另一個身份。”
“另一個身份?”
“他是當今教會主教,我們在教堂的走廊看到過。”
嬴風的話點醒凌霄,不僅僅是教堂走廊,在很多地方都出現過他的形象,只是他們不信宗教,沒有留意而已。
可是等等!教會的主教,元帥的契子,凌霄脫口而出:
“教會和軍方不是對立的嗎?”
嬴風用胳膊頂了他一下,凌霄意識到自己失言,悔之不迭。
可主教卻沒有在意,反而笑着道,“你對教會是不是有什麼誤解?我們沒有站在軍方的對立面,軍方是保護我們、保衛國家的人,教會怎麼可能與之作對呢?只是在某些方面,我們的立場跟軍方有出入,並且一直在尋求最大程度的磨合。”
凌霄偷偷看了元帥一眼,就這麼當面表達自己跟契主的軍事立場不同沒問題嗎?可後者卻像是習以爲常,彷彿他不這麼說纔是奇怪。
“你叫凌霄是嗎?”主教溫和地看着他,“我以前也認識一個姓凌的孩子,他跟你一樣的善良。”
“是凌星嗎?”跟教會有關又姓凌,凌霄直覺就想到這個名字
。
主教一怔,“你認識?”
凌霄支吾道,“我們是一個能量艙裡出來的,我聽說過。”
主教注視了他半晌,默默嘆了口氣,“可惜他年紀輕輕就離開了,如果他轉世,也該到了覺醒的年紀。”
元帥把手搭在主教的肩膀上,示意他不要把這個話題繼續下去,主教也及時調整了情緒。
“剛剛元帥代表軍方向你們表示感謝,我也想代表教會對你們表示感謝,因爲你們挽救了一個雛態。軍方和教會經多年之力,都未能將他救回來,而你們卻做到了。”
“天宿的人口與建國時期相比,已經縮減了40%,不管我們願不願意承認,由於戰爭和各種意外,我們的種族人數始終在減少是不爭的事實,如果沒有轉機,我們註定要走向滅亡。在這種局面下,每一個雛態對於我們來說都極其寶貴,所以你們拯救的不僅是一個人質,還是一個靈魂,對整個國家都是巨大的貢獻。”
“這是我們應該做的。”凌霄挺胸說道。
“不好意思又擅自說了這麼多,其實是另一個人想當面謝謝你們。”他讓開身,露出身後清秀靦腆的雛態。儘管看上去就是個小孩子,但凌霄知道他甦醒的日子比自己早很多,至少有雛態三十幾年了。“來,殤煬,你不是有話想親口跟他們說嗎?別怕,”主教鼓勵道。
殤煬幾次欲言又止,主教替他向凌霄他們解釋,“他與同伴隔絕太久,不太擅長與人溝通,請給他一點耐心。”
“沒有關係的,你慢慢說。”
“謝謝你們救了我,”殤煬鼓起勇氣,“聽說你們爲了我身陷險境,與那麼多人戰鬥,你們真的很勇敢。”
“能在那種環境下,偷到救生艙逃生,我覺得你纔是真正勇敢的人。”凌霄發自肺腑地讚揚他,獨自一人面對浩淼的宇宙,這得需要多大的勇氣。
殤煬眼中明光閃爍,凌霄不僅是他的救命恩人,還是第一個對他說這種話的人。
“你自己的名字呢?爲什麼他們還是叫你殤煬?”
“他真正的資料已經被太殷抹去了,在數據庫裡也查不到
。”主教接口。
當年參與這件事的人,太殷不會說,瑤臺已經去了,可是還有一個人知道真相。
凌霄剛想開口,又聽主教道,“他在這裡這件事暫時還是秘密,不想對外公開,也不能讓無關的人知道,以免走漏消息。”
凌霄明白了,原來昱泉也屬於無關的人,只是他從甦醒後就被太殷非法囚禁,現在只是換了個地方躲藏起來,豈不是太可憐了。
“那他也不能去上學,不能跟其他雛態接觸?”
“爲了他的安全着想,恐怕暫時是這樣的,太殷這個人智商超羣,我們不敢輕視他。只要一有機會,他一定會不擇手段,放他去初等學院唸書這種事,太危險了,我們不會貿然嘗試。”
“真是可惜,如果他能接觸同類,儘快找到一個喜歡的人舉行成人儀式,那麼就算太殷也無計可施。”
從殤煬的眼中,凌霄明顯看出了期待,於是他有了一個主意。
“今天是雛態節,外面的雛態很多,如果我們帶他參加聯誼派對,應該也不會被人發現吧。”
殤煬用他溼漉漉的眼睛看着主教,主教無可奈何地轉向元帥,元帥在衆人的目光壓力下做了決定。
“我會派兩個人跟着你們,以免發生意外。”
殤煬的目光幾乎已經是雀躍了,凌霄高興地勾住殤煬的脖子,“走,我帶你狂歡去。”
兩個人興高采烈地往外走,元帥給了嬴風一個警告的眼神,嬴風自然明白他想說什麼。
“放心,我會看好那兩個雛態的。”
凌霄他們帶着殤煬和兩個保鏢回到了學校,此時天色已暗,派對即將開始,爲了保險起見,他們還爲殤煬準備了一個化裝面具。
御天軍校是天宿的黃金學府,在這裡就讀的雛態自然也一向有“黃金單身漢”的美譽,每年的這一天,都有不少來自其他高等院校的雛態,不遠萬里前來參加御天的狂歡派對,渴望結識優秀的另一半,衆多雛態匯聚一堂,爲殤煬隱瞞身份提供了天時地利的條件
。
當他們來到派對現場時,才發現這裡有兩扇門,一扇略寬,而另一扇略窄,只能容納一個人穿過。
竟然有不少成人也來參加派對,看來雛態節果然不是雛態的專利。有熱鬧在的地方,就一定不會缺少紅毛的身影,他看到凌霄後興奮地在寬門後招呼,“走這扇門!走這扇!”
“有什麼區別嗎?”凌霄站在兩扇門之間問。
派對的服務人員笑着介紹道,“今天是雛態節,來參加派對的都是單身,窄門足以通過,但如果你們非要以情侶的身份同時進來,就會受到懲罰。”
原來如此,不過是一扇門麼,就算走窄門他們也依然是情侶。凌霄剛想從窄門入場,卻被嬴風霸道地抓住手,拖着他往寬門那邊走去。
“喂,當着單身雛態的面不要這麼高調啊,”凌霄小聲叫道。
“難道不是嗎?”嬴風一本正經地問。
凌霄想了想,宣告投降,“是是,你說的對。”
“殤煬,你……”他剛轉頭想打聲招呼,就發現對方已經穿過窄門,跑到他們前面,一臉期待地等着看好戲。
“不知道是什麼懲罰啊,”凌霄低聲嘟囔着,跟嬴風一起邁入了寬門。
一桶水從天而降,眼看兩人就要被淋成落湯雞,一個防護罩將他們妥妥保護起來,身上連一滴水都沒沾到。
“啊,居然用魂晶,太過分了!”看戲的人紛紛譴責嬴風的不厚道。
凌霄得意洋洋,我的契主就是這麼機智!
“簡直作弊啊!”紅毛他們迎上來,“還以爲難得能看到嬴風出糗,過節連這點願望都不肯滿足我們。”
凌霄注意到他們身上的衣服也是乾的,“你們是怎麼過來的?”
“我們拉雨集他們一起來的,他們走在前面,我們看情況不妙就趕緊從小門溜了
。”
他剛說完,凌霄就看到了正朝這邊走來的雨集二人,果然兩個人就像被雨淋過了一樣,真難得自由時間裡霜鋒沒有在睡覺。
“你們也好不到哪裡去啊,比我們還狡猾。”
大家相互嘲諷了一通,凌霄順勢把殤煬介紹給了他們。
“這是我朋友小煬,今天跟我們一起來玩的。”
他沒說別的,雨集他們只以爲是凌霄在初等院校的朋友,紅毛他們雖然見過殤煬,但隔着面具也認不出來,當着衆人的面,凌霄也不便解釋。
沒有人問東問西,大家只是對殤煬的到來表示了歡迎。
“是不是來找對象啊小朋友?我們這裡的優秀單身雛態可多了。”
凌霄笑着推了紅毛一把,他口中的小朋友論甦醒年頭可比他大多了。
殤煬從來沒有與這麼多人交談過,就算在舺鷹號,太殷也是單獨將他關在小房間裡,平時見到的人也只有太殷一個,於是有點怯生生地躲在凌霄身後。
“你嚇到小朋友了,”凌霄挖苦道。
紅毛連忙將功補過,“我剛剛看到也有獅冀畢業的雛態來參加這個節,回頭我把他們介紹給你。”
“不要,你們學院的都不靠譜,”凌霄想到了紅毛那個化學系的同學,要不是他給錯了東西,他們也不會被罰義務勞動,也就不會遇到逃亡的殤煬,自然也就不會救他下來……這樣一想,好像還要感謝人家纔對。
“哈?你敢說我契主不靠譜?”
凌霄拉着殤煬往裡走,完全無視在後面叫囂的紅毛。
派對上展臺很多,有不少展臺前都圍滿了人
。
“來參加我們的活動吧,”有人主動邀請凌霄一行人,“成人雛態都可以參加。”
“什麼活動呀?”
“我們是大齡雛態俱樂部的,以單身爲榮,只要上臺抽籤,回答問題並得到大家認可,就可以獲得我們準備的小禮品。”
“回答問題?這個我擅長,”紅毛衝到前面挽起袖子,“我來參加!”
俱樂部的人高興地給他們每個人都發了真實的鮮花和虛擬的臭雞蛋,這種雞蛋打在人身上會同時產生視覺、聽覺和嗅覺的效果,但持續30秒就會消失。
“一會兒如果你們覺得臺上的人回答得好,就投鮮花,如果不滿意,就投雞蛋,我們會按照投票結果判斷回答是否過關。”
紅毛動作迅速,已經上了臺,伸手往機器上一拍,他的問題就出來了。
——成人題:結契以來最讓你後悔的一件事是什麼?
凌霄大概看懂了,這裡是大齡雛態俱樂部,如果是雛態上臺,估計就是要發表單身宣言,如果是成人,那就說些結契不好的話,讓那些雛態更加以單身爲榮。
“最後悔的啊……”紅毛皺着眉頭,握緊麥克,一副絞盡腦汁的爲難模樣。
凌霄已經樂不可支地等待他交白卷了,這個問題對於紅毛來說未免也太難了。
“我最後悔的一件事是,我跟我契主結契的時候,已經是雛態十三年了,對於這件事我非常後悔,悔得腸子都青了。爲什麼當初我沒有早一點對他表白呢?如果我能早一點表白,我們就可以多一點時間在一起,早一天就多一天,早一年就多一年,我在雛態十三年的時候才表白,這是浪費了多少光陰啊?”
他意氣風發地指着臺下,“所以你們這些大齡雛態,趕快擺脫單身去尋找命中註定的另一半吧,等你們找到了真正相愛的人,就會後悔自己爲何獨自虛度了這些年。你們現在單身的時間越長,就意味着將來恩愛的時間越少,拖得越久,後悔越多,還等什麼?趕快行動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