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風的聲音成功地阻止了凌霄的掙扎,見懷中人安靜不動了,嬴風這才慢慢將手放下。
凌霄以一種無比曖昧的姿勢被他半抱在懷裡,兩具身體毫無縫隙地緊貼在一起,嬴風呼出來的氣息打在凌霄後頸,像夾雜着看不見的顏料分子,成功將那裡染成了紅色。
有人進來了,實驗室裡響起窸窸窣窣的聲音,他們兩個藉着櫃子的掩護躲在角落裡,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更不敢貿然探頭去看。
門再一次被推開了,先前進來的人看到來人後顯然很驚訝,他的情緒透過聲音表達出來,“你怎麼會來這裡?”
這是不久前他們纔剛剛聽到過的男聲,溫文儒雅,謙謙如玉。
“別忘了,我也曾經在這裡工作過,我很清楚你要做什麼。”
第二個聲音更耳熟了,凌霄與嬴風心有靈犀地交換了一個眼神,是瑤醫生,若不是已經看過實驗室裡的資料,兩個人恐怕會爲這句話感到無比驚訝。
直尚勉強擠出一個微笑,“果然什麼都瞞不住你,現在情況很緊急,”又是一陣瑣碎聲,這次凌霄聽清了裡面有玻璃碰撞的聲音,直尚的語速也快了許多,“駕駛飛行器趕往燈塔是不可能的,好在我們還有老師留下來的燃燼二代。”
“可是當年二代並未完全研發成功,老師說過它只是半成品,副作用非常大。”
“現在顧不了這麼多了。”
凌霄和嬴風抑制不住好奇心,冒着危險偷偷探出去半個頭,好在那二人精力集中,誰都沒有發現這邊的異常。
瑤臺看着他動作利落地將瓶內的化學藥品抽取到針筒內,一伸手將他攔住,“還是讓我去吧,別忘了,我是你的契主,我的能力比你強。”
直尚笑着摸了摸她的頭,“你的責任是保護孩子,我的責任是保護這裡,時間不多了,我得走了。”
說完,他毫不猶豫地舉起注射器,手上的動作卻在那一霎那停滯了。
難以置信的情緒涌上他的眼底,“你……”
任凌霄那兩個旁觀者也看得出來,直尚有此舉動並非出自本意,他的手掙扎着在顫抖,僅有的一個字都像是拼命從牙縫中擠出來的。
瑤臺輕而易舉地從他手中取下了注射器,輕輕一吻落在他脣畔,在他耳邊呵氣道,“契主之命,不得有違。”
直尚絲毫動彈不得,眼睜睜看着瑤臺將鮮橙色的藥水盡數注射到自己的體內,衝自己莞爾一笑,閃電般消失在眼前。
基地警報再一次拉響,危險等級也上升了一級,行星爆炸產生的最大一枚隕石正在以驚人的速度迫近,而燈塔恰好處於它的墜落軌跡上。
“報告,已確認隕石一分鐘後會命中燈塔!”
“五十九、五十八、五十七……”系統自動進入倒計時。
“準備光子炮,”次席研究員下令。
“發射角度不理想,隕石與燈塔距離過近,容易誤傷,”工作人員報告。
次席重重一掌拍上了控制檯,這麼緊要的關頭,首席撂下攤子到底去了哪裡?
“燈塔會被撞毀嗎?”學生們緊張地捂住了嘴,有的已經要哭了。
工作人員愁雲密佈,在這裡任職了這麼久,還是第一次有如此被動的局面。
系統還在盡職盡責地計時,“十、九、八……”
就在指揮中心所有人一籌莫展時,突然有人指着監控屏,“看啊!”
只見一道亮光閃過,燈塔外圍同樣籠罩上一層近乎透明的防護罩。
“有人啓動了緊急防護罩!”
幾乎是同時,巨大的隕石拖着火焰和濃煙的尾巴自天邊飛來,不偏不倚地正中燈塔,一聲巨大的撞擊聲響,飛揚的塵土和漫天的煙霧頓時無情地將燈塔籠罩其中。
人們緊張地盯着監控屏,一段時間過後,濃煙散去,燈塔重新顯露,完好無損。
大廳內響起了一片鬆氣聲和歡呼聲,有人緊捂胸口,有人熱情擁抱,學生們都是第一次經歷這樣緊張的時刻,好像過了整整一個世紀。
凌霄和嬴風躲在暗處,除了那聲來自遠方的悶響外什麼都不知情,他們只能看到直尚像被人下了定身咒一樣一動不動地待在原地,直到響聲過後,咒語才被解除。
“阿瑤!”直尚方一能動,立刻衝了出去。
終於等到機會了,嬴風推了凌霄一把,“快走!”
凌霄率先從藏身地竄了出去,衝到門口,沒走兩步又折了回去,這時已經出了實驗室正門的嬴風眉頭一皺,正想責怪幾句,那人又再次出現在面前。
“這個,”凌霄手一攤,掌心裡是被嬴風遺忘的解鎖器。
嬴風及時收回了要說的話,收起解鎖器,但又覺得凌霄哪裡不對勁。
“你手裡拿的是什麼?”他盯住凌霄另一隻手,後者心虛地把攥起的拳頭又往身後藏了藏。
“什麼都沒有,快走吧,一會兒有人來了。”
嬴風沒時間跟他理論,兩人飛快地一前一後返回g區,果然有工作人員在那裡尋找失蹤的學生,見到他們的人,遠遠跑過來,“你們沒事吧?”
“剛纔警報響了,我們一緊張,就迷路了,”嬴風鎮定地說。
凌霄也故作慌張地點點頭,“是啊,剛纔發生什麼事了?”
嬴風瞥了他一眼,手裡空空如也,不知道他方纔從實驗室裡拿了什麼東西,如今又藏到哪裡去了。
“是附近有小行星意外解體,不過警報已經解除了,”工作人員爲他們解釋道,“你們沒事就好,我現在帶你們回去。”
“行星解體?那瑤醫生和其他學生們沒事嗎?”凌霄主要關心的是前者,但以防對方起疑心,只能對方纔實驗室裡發生的一幕裝作毫不知情。
“學生們都在大殿,沒有人受傷,瑤助理剛纔離開了,不過應該也沒有事。”
“你剛纔叫她瑤助理?”凌霄敏銳地捕捉出他言語中的漏洞。
“哦不,瑤醫生,”工作人員慌張地改了口,“我不小心說錯了。”
凌霄聯想到了剛剛看到的檔案,試探性地打探道,“其實瑤醫生私下跟我說過,她之前是有在基地工作過一段時間,還跟了一個很有名的導師,好像是叫太什麼……”
凌霄這個問題問得有些冒險,很容易引起他人的懷疑,對於這種賭機率的行爲,連嬴風都在後面暗自捏了把汗。
工作人員驚訝地瞪大了眼睛,“是前任的首席研究員太殷,她連這個都告訴你了?你們的關係一定很好。”
“呃,還好吧,”見對方沒有起疑,凌霄偷偷鬆了口氣,“瑤醫生平時挺照顧我們的,也經常聊一些私事。”
“瑤醫生……不,姚助理之前確實是基地的一名助理研究員,不過那已經是三十多年前的事了,”工作人員見凌霄是知情人,便捨棄顧慮聊了起來。
“不僅如此,她還是基地前任首席的直屬弟子。前任首席並不輕易收徒,近幾十年來也就收過三個,其中一位就是現任的首席,你們剛纔見到的直尚博士。”
“那瑤醫生後來爲什麼沒有繼續留在基地工作,而是到我們學院做了一名校醫呢?”
工作人員沉默了,半晌後,才道,“那是因爲三十多年前發生了一場意外,前任首席犯下了一個不可彌補的錯誤,而瑤助理和她的師弟在這場事件中選擇了幫助自己的恩師。”
“前任首席離開後,立場正確的直尚博士被提拔爲新一任的首席研究員,原本即將轉爲正式研究員的瑤助理,卻因爲這件事被剝奪了繼續在基地工作的資格。”
凌霄終於把前後兩件事聯繫到一起了,“那瑤醫生的師弟呢?他現在在哪裡?”
“你問昱泉?他在意識到自己犯了錯誤後迷途知返,向軍部檢舉了自己的導師,也算是戴罪立功。雖然他被允許留了下來,但以他的資歷,早就可以轉正了,可直到今天仍是一名助理,這都是當年的歷史遺留所致。”
凌霄若有所思地點點頭,“前任首席太殷,他又是個什麼樣的人呢?”
工作人員想了想,“他的實力用天才二字不足以形容,爲人更是正直果敢、成熟穩重,但凡與他共事過的工作人員,沒有一個不崇拜他,敬仰他,在當年的基地可謂一呼百應。”
“他有着高於常人的智商與執着,只要是他認定的事,就一定要做到,但興許就是因爲太執着,最後纔會決絕地走進了死巷。”
他憶起當年來悲痛惋惜,字句發自肺腑,想來也曾對太殷心懷敬仰,奉若明燈。太殷的叛逃,不知道粉碎了多少像他這樣的人的崇拜。
但更令凌霄感到意外的是,原來瑤醫生也參與了當年那起事件,不知道她從中扮演的是一個什麼樣的角色,在師恩和正義之間抉擇,想必瑤醫生內心也一定有過兩難吧。
凌霄邊走邊想,腦子裡的人居然出現了,直尚博士攙扶着瑤臺朝向他們走來,瑤臺面色緋紅,呼吸急促,顯然正飽受藥物後遺症的折磨。
凌霄一見他二人就立刻關切地迎上去,“瑤醫生,你沒事吧?”
瑤臺虛弱地搖搖頭,直尚替她開口向凌霄解釋,“阿瑤的身體臨時出了些狀況,暫時不能帶你們回去了。”
凌霄自然曉得那不是身體臨時出狀況那麼簡單,但他也只能僞裝成什麼都不知道的樣子,“好的,那瑤醫生你要注意保重身體。”
瑤臺勉強點點頭,其後而來的嬴風也衝她微微一頷首,雙方擦肩而過。
“一會兒會有基地的工作人員護送你們回學院,難得的一次校外實習弄成這樣,我們也很抱歉,”工作人員說。
“別這麼說,那只是場意外,”凌霄心裡想,若不是這場意外,我們也不能那麼輕易地進入到實驗室,“待會兒是你送我們回去嗎?”
“不,基地的進出管理很嚴格,會有外圍的同事負責送你們回去。”
“對了,聊了這麼久,還不知道你怎麼稱呼?”
工作人員笑笑,“我叫何歸,如果以後有機會再來,歡迎來找我。”
凌霄和嬴風跟着何歸一起回到了大廳,有三個人一見他們回來就衝了過去,抓住凌霄問東問西的是屏宗和嵐晟,而嬴風身邊的自然是逐玥。
凌霄只以迷路這樣的理由敷衍過去,說話過程中視線一直往嬴風的方向飄。後者對逐玥的關心似乎沒有什麼表示,不管對方問什麼一概冷冷地答覆之,到後來乾脆不理睬了。
要是你們兩個的血溶到一起了,不知道你對他還會不會是那副愛答不理的表情,凌霄心道,但他才一有這種假設,就覺得心口發悶,一股鬱結之氣凝聚胸中,排解困難。
而另一邊,逐玥心中也頗有不滿,“你剛纔去哪了?爲什麼會跟凌霄在一起?”
嬴風的冷漠並非針對凌霄,就算對每天追着自己跑的逐玥,也是一樣,“這好像跟你沒關係吧。”
逐玥剛剛纔做了一個重大的決定,可嬴風始終對他不理不睬,這讓他的決心顯得底氣不足,“我只是擔心你。”
“我不需要你的擔心。”
嬴風轉身走掉了,逐玥委屈地咬住了嘴脣。
“警報解除,防護罩可以關閉了,”指揮中心傳來這樣的聲音。
收到命令的工作人員按下了解除鍵,原本籠罩在基地上方的防護罩又緩慢下降,未經過濾的陽光再次照射進來,但僅憑肉眼,是完全分辨不出這其中差別的。
在基地深處的某個地方,窗臺上兩滴尚未凝固的暗紅色液體,其中一滴微微地顫了顫,像有了生命似地向旁邊一滾,與另外一滴親密無間地溶合在了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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